天陰沉，細雨淋漓不盡。
    樂清怡高佻又孤獨的身影倒映在路燈下，心底最嫩的那塊肉似乎被利器戳打，細雨輕撫而過，慢慢浸濕那雙小鹿眼。
    那一幕，使得她這顆在柳沁音面前本就謹慎飄渺的心逐漸黯淡微弱。
    滿心歡喜而來。
    載著憂愁心事離開。
    心中的不悅似乎只喜歡在凌晨折磨欺負人，樂清怡紅著眼與夜暗自較勁，她再一次控制不住的痛哭在被窩中。
    在靠近柳沁音的這條道路上跌倒過太多次，這次她真的沒有辦法在從容不迫的起身，然后故作輕松的拍打兩腿上的塵土，去繼續(xù)追隨她。
    給了一顆糖。
    這顆糖甜到心底發(fā)軟。
    隨后又毫不猶豫反手甩出一個巴掌，而這個巴掌比不動聲色更為殘忍。柳沁音望向她的那抹笑過于問心無愧、過于心安理得。
    她最終紅著眼蹙眉接受。
    接受柳沁音對她的所有只是無心之舉。
    隨后一段時間，樂清怡便有意壓抑心頭炙熱的關(guān)切，她費勁的放下心中對柳沁音的好奇，不再去頻繁關(guān)注她的行為蹤跡，一點點將所有注意力轉(zhuǎn)回到學業(yè)與兼職上。
    這期間她在鹿月恬的引薦下，被師兄師姐們允許可以旁觀校技能小組的日常操作訓練。
    一點點進步提升，她比同級學生更早一步跨進高年級實驗室，開始了解手術(shù)學模擬操作，每天就這樣坐在一旁跟著觀看學習，基礎(chǔ)的清創(chuàng)縫合、器械使用，整個步驟過程在她的有心學習下清晰有序的刻在腦中。
    氣候逐漸寒冷。
    同往常一樣，從實驗室出來后樂清怡跟著大家結(jié)伴去飯?zhí)贸燥垼飞蠋兹伺d致盎然的說著收獲與進步，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前行，路途中永遠都不會擔心缺乏話題。
    她很想融入，但無論怎么樣心底都提不起勁，再一次默默的垂耳傾聽。
    樂清怡便逐漸放慢步伐，目光無意間落在一側(cè)的獨影上，恍惚間，耳畔響起那句熟悉的音調(diào):“把對我的不滿都轉(zhuǎn)移到踩我影子上了？”
    心跳驟然加速，她猛的抬頭望向身旁想要確認，抬眸瞬間眼中卻有些失落，不是柳沁音是鹿月恬。
    她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幻聽了嗎…
    “學姐你剛說什么，我有些沒聽清楚，實在不好意思。”樂清怡有些面露尷尬。
    鹿月恬擺手示意沒事。
    她看著對方，發(fā)自心底溫柔一笑:“我剛是問你最近這段時期適應(yīng)的怎么樣，跟得上大家的節(jié)奏嗎？”
    樂清怡視線落到遠處，聲音低轉(zhuǎn):“適應(yīng)的挺好，有在好好跟著師兄師姐們好好學習。”
    鹿月恬本就是個細心的人，她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不適，吐字清晰明了:“你最近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雖然樂清怡表面看起來沒什么不異，無悲無喜，學習過程中一如既往的認真，可一旦當她空閑，腦海沒有東西可想時，有關(guān)柳沁音的一切便會死循環(huán)般的套住她。
    樂清怡浮出些許不自然，她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回復(fù):“沒有誒，鹿學姐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問？”
    心門此時嚴實掩住。
    不愿敞開心扉之意過于明顯。
    鹿月恬便識趣的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只是揚唇輕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你逐漸變的內(nèi)斂了些，不如剛開始認識那會陽光開朗了。”
    內(nèi)斂了？
    樂清怡清秀嬌軟的面龐愣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心虛的揚手縷了縷垂落在肩頸的細發(fā)。
    她淡淡吐露:“或許吧。”
    恰巧，前面侃侃而談的師兄們發(fā)現(xiàn)了正遺落在隊尾后的兩人，他們便停下了步伐等待她們，其中一長相斯文的男生還特意往回折了折步伐。
    寧波濤嘴角上揚一點弧度:“兩位大美女在悄悄聊什么呢？”
    “寧師兄什么時候也這么喜歡問閑話了？”
    鹿月恬皮笑肉不笑的打趣。
    她拉著樂清怡的衣袖加快步伐，兩人一起往前走了去，寧波濤這個人手上干活倒是麻利利索無可挑剔。但偏偏有個臭毛病，一有機會就想上前與漂亮學妹套近乎。
    樂清怡被突如其來的拽拉行為搞得有些發(fā)懵，她被動的跟在身后，鼻尖開始鉆入鹿月恬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她小聲詢問:“鹿學姐我們這樣直接走，寧師兄不會生氣吧？”
    當下鹿月恬并沒有回復(fù)她，待超出隊伍一些后，她才低睫看著對方疑惑的小眼神，聲音與眼神同樣輕軟:“這個人學術(shù)方面沒得說，但其他卻不值一提，你自己心里要有個底。”
    樂清怡神情微征。
    對方言下之意很明顯。
    其實她去的第一天就隱約察覺到了，倒不是寧波濤行為舉止讓她覺得怪異，是向來沉穩(wěn)的鹿月恬變得格外敏感。一旦對方靠近她，不管鹿月恬在教室哪個方位，總是會恰到好處的出現(xiàn)在她身旁，替她解圍。“鹿學姐，謝謝你總是照顧我，這次的學習機會很多同學想來都來不了，你幫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了。”
    這是樂清怡同鹿月恬私下講過最多字的一句話。
    她與鹿月恬其實一直都不太熟悉。
    處于那種見面后點點頭就擦肩而過的關(guān)系，根本不會停留寒暄幾句，而且再加入小組前，兩人見面的次數(shù)一只手就數(shù)的過來。
    基本的溝通交流，還是停留在社交軟件上更多一些。
    鹿月恬抿唇輕聲回復(fù):“那你請我吃飯好了，今晚實驗剛開始時我就餓肚子了。”
    口吻略帶些委屈。
    她是真的有一些餓了。
    “沒問題，我知道有家館子特別棒。”
    樂清怡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淡笑，二話不說的就拉著鹿月恬去吃飯，去那家她之前瘋狂給左之惢安利過的牛肉拉面。
    兩人吃完飯后慢悠悠的順著小路往學校走，沒過一會便起了風，風嗖嗖的吼了起來，陰風陣陣，涼颼颼的，鹿月恬緊了緊手旁的包，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出來。
    “學姐你這樣。”
    “晚上沒有人會看到我們的，你這樣跳跳就不冷了誒。”
    樂清怡兩手插兜，紅著被冷風吹紅的鼻頭開始原地蹦噠了起來。因為身上衣物厚重，所以她跳起來的模樣及其像一個笨重的小兔子。
    鹿月恬文氣的臉頰上難得流露出舒暢笑意，她晃了晃瑩白手掌，溫柔地婉拒:“我才不要，只有小朋友才會這樣。”
    小朋友？
    樂清怡似是有些不服氣，她歪著腦袋，嗓音清甜:“學姐，不管多大都要保留一部分的童心，這樣才越活越開心。”
    “行吧。”
    鹿月恬笑著由著對方去了。
    沒走幾步，她也開始跟著對方的節(jié)奏小幅度蹦噠一下，確實沒多久后背就有些許滾燙感，就是這個取暖動作在別人眼里不太美觀。
    沒一會，她們有說有笑的走到校門口。
    路對面那輛豪華的黑色轎車一下吸引了樂清怡的注意，剛還舒展愉悅的細眉立馬平了下來，臉上的笑意褪去半分。
    下一秒車門打開。
    漂亮的高跟鞋落在了地面上，女人身穿黑色修身大衣下車，系在腰間的腰帶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衣袖口綴著幾顆晶瑩剔透的珠子，與耳垂的飾品上下呼應(yīng)，栗色長卷發(fā)隨風飄動，她只是站在那就散出淡淡華彩。
    半個月沒見的人，措不及防的闖進樂清怡的視線中。
    越發(fā)的清瘦了。
    發(fā)色也變了。
    只見柳沁音在車旁駐足了會，不知在與車內(nèi)人交談些什么，從樂清怡這個角度望去是看不清車內(nèi)坐的是男是女。
    正當她想挪動步伐換個角度觀望時，柳沁音毫無征兆的轉(zhuǎn)過身來，她傲氣的冷艷眸不偏不倚正好凝聚在樂清怡臉上，似是早知道有人在背后注視著她的身影。
    一瞬間屏息凝神，尷尬蓋過了喜悅。
    樂清怡無措的表情不爭氣的凝固在臉上，這幾天舒緩下的情緒再一次緊張起來，她不知道一會面對面時該怎么處理，為了避免失態(tài)，她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趁對方還沒過來就轉(zhuǎn)身離去。
    顧不上耳旁輕柔的困惑話語。
    她拉起鹿月恬就逃離般的想往學校沖。
    “鹿部。”
    結(jié)果剛走沒幾步，她們身后就傳來從女人薄唇中吐露出很低，卻又很慵懶迷離的低御音。
    柳沁音開口叫住了鹿月恬。
    樂清怡背著身深息了一口氣，垂放在口袋里的手忍不住開始輕顫，她這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維持著現(xiàn)在的姿勢僵硬的跟著鹿月恬一同轉(zhuǎn)過了身。
    隨著柳沁音的步步靠近，空氣中的酒味也越發(fā)濃郁。
    她怎么又喝酒了。
    等待的期間，樂清怡一直不敢直視正迎面而來的柳沁音。直到面前那雙高跟鞋站定，出于禮貌她才迫不得已抬眸，明亮的小鹿眼一下就對上了柳沁音隱約發(fā)紅的雙眸。
    她喉嚨動了動。
    及時控制住即將欲語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