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怡在原地愣住。
恍恍惚惚地再看一眼還沒走遠的身影,皺著眉頭疑惑不解,她也沒說什么吧,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至于嗎?
但猶豫過后,還是跟著追出去。
外面又飄起漫天雪花。
樂清怡剛下門口的臺階,左轉后就看到一個腰細腿長的女人,她往前趕幾步,下意識偏頭去看對方的表情,結果就注意到柳沁音眼尾處那抹格外瀲滟的紅潤。
柳沁音是標準的冷顏系長相。
笑與不笑,看起來都矜傲的要命,這樣一張臉,但凡浮現出一點點委屈感,就給人心底造成極大的視覺沖擊力,脆弱感看的心直發癢。
顯得好像真被欺負般委屈至極。
“都三十歲的人了,怎么一言不合還是掉頭就走?”
樂清怡擋在柳沁音面前,眉眼壓低,假裝看不見她的委屈,口吻冷的似冰,但還是作出退讓:“我只是突然想到,就說了出來,如果剛才的話有讓你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對不起。”
字字清晰。
說她不真誠吧,說對不起了。
說她真誠吧,表情與語氣都是著急了事的匆忙感,像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
看著樂清怡敷衍的態度,柳沁音側頭,眸里泛著粼粼亮光,內心情緒洶涌,卻溫聲不出一字。
“我又沒說什么,我只是以為而已,而且我也道歉了。”樂清怡下意識打一個冷顫,兩手懷于胸前,忍不住繃直身體:“趕緊進去吧,你不冷,我還冷。”
說罷,她就轉身獨自往回走,走了幾步,身后并沒有腳步跟隨的聲音,一回頭,柳沁音還是站在原地。但不同于剛才,此時柳沁音正在看著她,眼睛又紅一圈,嬌柔的過分。
樂清怡沉默幾秒,懷在肘部的五指微不可覺地蜷縮,穩步走過去:“我剛已經向你道過歉了。”
還想怎樣?
她避開視線上的接觸,不想去看柳沁音這張欺騙性極強的臉蛋。
――畢竟
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藏在完美無瑕的容貌下說一套,做一套。
不是嗎?
柳沁音依舊不說話,樂清怡也開始沉默,安靜的看向她。
兩人衣著單薄。
沉默的站在雪地中。
車來來往往,逐漸起風,不止雪花,連帶著樹梢的枯葉,都隨風漫無目的地輕飄。
柳沁音緊咬著唇,勉強控制住情緒,極力在對方面前保持最后的體面感,啞著聲音問她一句:“在你心里你也變得和其他人一樣,開始這樣想我了,覺得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嗎?”
樂清怡忍不住冷笑。
似是沒想到她會糾結此問題。
她想錯了?
不說與其他男藝人的曖昧新聞。
早年,她未婚先孕炒的沸沸揚揚,隨便上個街,買杯熱飲的功夫,身后的年輕人都在說著柳沁音與金彥的八卦,如此轟轟烈烈,想不知道都難。還有,無論過多少年,樂清怡都會記得那一晚――
被柳沁音否認,又似肯定的藥。
再加上后幾年的事情,樂清怡重新反過頭去看,她能有這個東西,還真是有源頭可以追溯,不得不承認,她心中一直營造出如明月般耀眼的柳沁音是假的。而真正的柳沁音,晦暗陰狠,城府深到她看不懂。
心底,麻木到不想說這些。
更不想看柳沁音裝出一臉被誤會的苦情樣,誰知道她又帶著什么目的問這些。
樂清怡沒回答,眼睛緊鎖對方。
很快,她看到路對面突然停步,正張望她們的年輕學生,突然挪步,將柳沁音的身影遮擋住,隔著衣服,捏起柳沁音的衣袖,想要拉著她往停車場走。
但意識到對方抵抗時,樂清怡不輕不重的冷語一句:“不想回去吃飯就上車,你不怕被拍,我這個素人還怕,別連累我。況且,你就不怕真有人拍到我,順著線索去扒,扒出你性取向有問題嗎?”
柳沁音掙扎的手,瞬間僵滯。
她本就對攝像頭格外敏感,可能是因為被情緒擾了心,這次竟遲鈍的沒有發現。
“我們分開走。”
柳沁音收回手,心慌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擔心應了樂清怡的前半句,怕因為自己,把樂清怡牽扯進她烏煙瘴氣,似泥潭骯臟不堪,讓人無時無刻都心生疲憊的生活。
手突然被抽回,樂清怡幾乎是下意識往旁邊瞥一眼,眸中似冰刃,半懸在空中的五指稍微收緊。
果然――
柳沁音還是那個柳沁音。
一聽到不利于她的事,立馬就妥協。
樂清怡低頭失笑,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停車場,她在車上等了一會,柳沁音才謹慎的走過來,拉開駕駛位的車門,車里溫度適中,身上的寒意不由驅散。
被凍青紫的長指輕握方向盤,想到樂清怡那雙修長細直的兩手,天天放在這里時,柳沁音的心不由顫了顫。
她扭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樂清怡就將座椅往后放了放,摘下鼻梁的細框眼鏡,渾身卸了力,闔眼低聲一句:“導航弄好了,你開吧,我睡會。”
柳沁音有些猶豫的溫聲:“剛剛才,謝謝你。”
如她所想那般。
樂清怡并沒有理她。
又是謝謝兩字,樂清怡最煩柳沁音對她說這兩個字,心里堵的慌,讓她不由想到兩人最后一面,柳沁音的那句:“樂清怡,謝謝你。”
謝她什么?
謝她像個傻子一樣隨叫隨到,風雨無阻的在應酬局外接她?謝她像個傻子一樣不敢言明心底不適,強顏歡笑的看著她與別人談笑風生?謝她像個傻子一樣真誠單純,從不質疑過她的情感史,無條件的去相信她?
還是謝她沒有像當初跳出來爆料的男人一樣,去趁機牟利?
“謝謝。”
簡直是她最厭惡的兩個字。
與樂清怡心境不同,柳沁音此時心底溫熱,她開著車,車內溫度適中,樂清怡坐在副駕駛位睡覺,仿若又回到六年前,不對,是八年前,樂清怡還沒學會開車的時候。
趁著紅燈空隙,她轉頭看眼對方。
紅唇邊勾出淺淺笑意感。
點下多媒體,柳沁音漫不經心掃一眼電子屏幕,注意到樂清怡播放頻率最高的一首歌:<水星記>。
歌詞響起,她點了單曲循環。
車子停到民宿門口,柳沁音醞釀再三還是叫醒了樂清怡,說的自然:“你那個同事也喝酒了,一時半會可能也過來接不了你,你要不進去睡會吧。”
樂清怡坐起身,沒說話。
柳沁音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樂清怡每次睡醒時都會像現在這樣發會呆,懵懵的感覺,等到差不多時,她才補一句:“這家民宿被夕月包下來了,而且老板也是熟人,我們一起進去沒事的。”
樂清怡睨她一眼,沒拒絕。
“您好老板,開間房。”
樂清怡走到前臺,拿出身份證辦手續。
柳沁音有些不自在的站著。
她其實想讓樂清怡住自己那間,張口時,又覺得身份不對,怕時晴誤會。
老板也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聰明女人。
以往,柳沁音都是坐在沙發上,垂眸看手機,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寸步不離的跟著。而且,艷媚的丹鳳眼中都是關心,一看就知道兩人的關系好很多,根本不同于她和之前那個形影不離的女人。
“女士,三樓左拐,希望您入住愉快。”
老板也識趣的沒有再多問什么,利索的辦完所有手續,特意將房間安排到柳沁音隔壁。
“好,謝謝。”
樂清怡禮貌道謝,往出邁的步伐輕飄飄的。
電梯內,兩人都沉默不語。
直到出電梯后,樂清怡剛想用卡刷開房門時,就被柳沁音生生拽進隔壁的大套房,力度大到她險先摔倒。雖然知道這家民宿保密性極強,攝像頭都是關著的,但柳沁音還是習慣性的快速躲避。
柳沁音將門反鎖,拿出杯子放在飲水機旁,等著熱水沸開,順手打開藍牙音箱,放著對方最喜歡聽的《水星記》。
樂清怡半躺在沙發上,飲酒過后的眼神有些渙散:“你在搞什么,干嘛拽我進來這里?”
“你那間房里面什么都沒收拾,床單被子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的,不干凈。”
柳沁音走到樂清怡身旁,長長的睫毛順垂下來,遮住眸底的復雜情緒,一臉正經的輕聲細語:“你睡我的床,我的床單被罩都是從家里帶過來的。”
樂清怡瞇了瞇眼。
看著柳沁音在自己面前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還覺得蠻好笑。除了好笑,也沒別的情緒波動,她依舊淡漠:“不用麻煩,我睡沙發上就可以了。”
或許是看慣了樂清怡溫柔如水的那一面,如今這樣陌生疏遠的她,一個冰冷眼神,一句不耐口吻,都愈發讓柳沁音膽怯在原地,陷入尷尬的處境,不敢邁步去靠近她。
明天早上的飛機回國。
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與樂清怡單獨相處的機會。
柳沁音緊抿唇,鼓起勇氣去靠近樂清怡,指腹輕輕撫上她的左眼,心口疼痛不已:“是因為現在的工作原因嗎,所以你的左眼會傷成這個樣子”
說完就哽咽。
她有認真觀察過,樂清怡的左眼似乎似乎完全已經是擺設了,不會哭也不會笑,沒有眼球轉動,也沒有眸中光影,淡漠又麻木。
她甚至都不確定樂清怡的左眼是不是還能看見。
樂清怡愣住了。
似是沒想到突然的肢體接觸,當柳沁音的尾指輕貼在她臉上時,冰潤又柔軟的感覺直觸內心深處,反應過后,立馬狠狠地打下柳沁音的手。
“謝謝大明星關心,不礙事。”
柳沁音怯怯收回手,眸中涌上酸澀,說的委屈:“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左眼現在還會疼嗎?”
似聽到什么天大笑話般。
樂清怡歪著頭,笑起時右眼還是亮盈盈的,說的話就像泄憤般陰冷:“怎么,你這大明星當的這么空閑,有這個空問我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還不如去關心下你手機里的那些人。”
“有效利用時間,懂嗎?”
她吐露出的每一字,都是嘲諷的語氣。
“樂清怡”
柳沁音扭頭看向別處,無力的反問:“你這句話什么意思?”
什么叫手機里的那些人,所以也是認為她火的不明不白,是靠那些手段上來的,從這幾天見到后,和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高高在上的瞧不起。
她就是這樣想她的
“我只是給你提一個小小的建議。”
樂清怡居高臨下的看她一眼,眼里是無盡的寒意,真摯的語氣下是深深的諷刺:“我覺得,你不能因為現在很紅,就對自己松懈了,你要像之前一樣,抓緊時間和那些男人聊天,趁機拉攏關系,不然你被別人反超了怎么辦?”
手指比一截很短的距離。
示意自己的建議就是這么丁點大,可以不聽的。
說的話很陰狠,偏偏又是一副我為你好的誠摯模樣。
柳沁音蹙眉,有一瞬的征楞,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人,眸中僅剩的一抹光似乎也滅了,身體忍不住的發顫。
她突然明白。
哪有溫和無傷害的分手。
當年樂清怡的沉默,其實只是因為太過愛她。所以才會步步退讓,而現在的樂清怡,對她已經沒有愛了,任誰有她這樣一個令人厭惡的初戀,等再見時,不說罵,就算是動手也不過分。
她還是恨她,厭惡她。
柳沁音不再說話,就像分手那天,她默默地接下所有因她而起的狂風暴雨。如果這樣的方式能讓樂清怡心里舒服一點,那她心甘情愿的去配合。
她的沉默與不作為。
在樂清怡眼里卻變了味。
這一刻,她對她是真的前所未有的厭惡,畢竟有的東西是骨子里天生就帶著的,不管過多久都改不了。
柳沁音安靜的坐在一旁,等樂清怡睡的沉穩些,她走到床旁抱起自己的被子,將它輕輕覆在樂清怡身上,窩在沙發,就這樣繼續沉默的看著那個身影。
歌依舊放著。
不知是第多少遍。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柳沁音似乎聽得動情,就在她有些沉醉其中自我糾結時,樂清怡忽地就翻過身,冷漠的視線直直鎖住她,遲疑兩秒后,她低聲問她:“柳沁音,這首歌你真的聽得懂嗎?”
柳沁音被問的懵住。
為什么會聽不懂?
這首歌她還翻唱過,自是熟悉的很。
剛想開口回答,柳沁音又愣住了,濕漉漉的眼眸黯淡下來,握著水杯的兩手下意思緊張蜷縮。這一瞬,她突然明白樂清怡問的點是什么,她好像懂的樂清怡是以怎么樣的心情去聽這首歌。
是她對不起她。
柳沁音不知紅了多少次眼眶,認真的語氣中帶著深深悔意:“樂清怡……”
“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后悔了。”
作者有話說:
引<水星記>的歌詞: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樂樂現在一說話就是懟,懟懟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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