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那口空的棺木下葬后, 姚婭雲奉命去安縣查案子,一去便是近一個月。
再回來時,臉上情緒已經收斂,再看不出當初的失態。
盛京的繁華依舊, 百姓甚至不知曾經發生過什么, 他們在乎的不過是溫飽。
然繁華之下也有放在明面讓人擔憂的國事, 魏國在邊界滋事, 欲有挑起兩國戰事之嫌。
攝政王請兵出征。
得知攝政王要離開盛京, 喬瑜是欣喜的。
她與攝政王沒有交集, 但程懷瑾和攝政王都在朝為官,每日會碰面, 總是一個隱患。去了邊關好, 這樣程懷瑾和攝政王便沒有交集,如此也不怕重蹈書中的覆轍。
“攝政王這一去大概要多久?”
程懷瑾發現她最近越發關心攝政王了, “他會駐守兩國交界的塢城,保邊界百姓平安, 歸期不定。”
將軍駐守邊城均是無召不得回,但攝政王不一樣,不過此番他去了塢城怕是短期不會回來。
“夫人很開心?”
提起攝政王她臉上的笑便壓不住, 程懷瑾眼瞼微沉, 雖阿瑜與蕭慕辰接觸不多, 但她似乎對攝政王了解頗深,盡管他防止著他們見面,但一味地防備終究不是辦法。
喬瑜不知他心中想法,“攝政王是戰神,有他鎮守邊界百姓才有好日子,這是好事, 自然開心。”
喬瑜很努力克制,卻也忍不住嘴角上揚,但她找的這個借口也極好,禁不住地傻樂。
程懷瑾和攝政王離的越遠越好,這樣大家都安全,最好以后攝政王都不要回來了。
比喬瑜更高興的是朝中的文臣。
攝政王像一座山壓在朝堂,以前還有鄭太傅攜領文臣與之對抗,鄭太傅辭官后,寧昌侯到也硬氣,卻扛不住攝政王和太后,文臣越發沉默。
直到攝政王領兵駐守塢城,朝中文臣才得以顯露。
而在攝政王離開盛京后,身為狀元的喬老爺被太后派去教導小皇帝,成為新的帝師。
喬瑜得知后有些擔憂,畢竟喬老爺是小皇帝的擁護者,問過程懷瑾得知,因為喬老爺是他岳父,與太后有姻親關系,小皇帝對他有所戒備。
喬老爺文采斐然,也善于教書,只不過皇帝學的是帝王之道,學的是制衡之術,喬老爺官場浸染不夠,教的都是紙上談兵那種有用的廢話。
先帝埋的暗線棋子一一被拔,小皇帝等同沒了利爪的病虎,便是想制衡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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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房老爺外放六年,依然沒能如愿留在盛京,不過這一次外放是知府,地方還不錯,再熬三年回來必然又會往上升。
四房夫人雖遺憾沒能留在盛京,卻也笑嘻嘻與眾人道別,“還說回來盡孝,誰知又要離開家,到要繼續辛苦二嫂三嫂連帶我那份一并盡孝了。”
二房夫人拍著她的手,“說什么辛苦話,你們在外照顧好自己,時常寫信回來。”
喬瑜之前不曾見過四房老爺的親娘,這次兒子又外放,那位姨老太太哭的傷心,看看兒子又看看孫子,眼中滿是不舍。
喬瑜陪在老太君身邊,看著馬車走遠后,同老太君轉身回去。
老太君拉著喬瑜的手,看了眼她肚子,“孩子可有鬧你?”
喬瑜手撐著腰笑著道:“最近踹的兇,還愛與他爹較勁,他爹手放上來他便踹,要么是拳頭,鬧騰的很。”
雖然在肚子里皮,但懷這個孩子喬瑜沒有吐胃口也還好,除了最開始她自己情緒不好哭了會兒,后面都挺好的。
老太君臉上滿是笑容,“小調皮這么快便跟他爹鬧上了,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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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瑜聽過胎教,但是自己沒有做過也不知胎教該做些什么,想到的便是言傳身教,雖然她不會彈琴,但找個會彈琴的琴師不難。
孩子爹一手丹青妙筆生花,加上聲音也好聽,喬瑜最初便發現了,但奈何那時他話少也不敢多讓他說話。
為了給孩子做胎教,喬瑜逼著程懷瑾給她念詩,久而久之到成他們夫妻與孩子間一件別樣的趣事了。
隨著月份越大,喬瑜越不敢一直坐著不動,吃食上也會克制,古代醫療設備不好,若是孩子太大生產難受遭罪的是自己。
五姑娘還是習慣來棠棣苑學做簪子,喬瑜如今自己不動手,但教五姑娘還是夠的,“師父,邱表姐出嫁,你打算給她送什么添妝禮?”
喬瑜翻著話本子隨口問道:“你打算送什么?”
“鐲子吧,到時挑支送去。”五姑娘的語氣很隨意,喬瑜也沒太上心,她們同邱柔佳并不親近,因著四姑娘那傲嬌的性子,時不時還帶著邱柔佳同她們鬧些矛盾。
喬瑜心思都在畫本子上,她還未給人添過妝,以前看書時倒是知曉家中姐妹出嫁要給添妝禮,添妝禮送輕還是送重這全憑親疏關系。
想到最初邱柔佳來程家時,還故意穿的少偶遇程懷瑾,懷著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就她當初做的事,最多到時候讓紫萱去挑選一套送去。
府里到適齡婚配的姑娘有三位,三房的邱表姑娘被三房夫人帶來盛京,便是答應人家爹娘要為其挑選一門夫婿。
至于當初帶邱柔佳回來有沒有什么目的,如今過去這般久也無人再提,反倒是三房夫人認真給邱柔佳挑選起來。
想巴結程家的人不少,愿意求娶的人自然也多,但邱柔佳不是程家姑娘只能算是表姑娘,求娶的人身份上便不那么如意。
矮個里拔高,到還真讓三房夫人挑選了一位家世人品都不錯的出來,在三月便定下了親事,八月份出嫁。
喬瑜預產是在七月,估摸著到時候邱柔佳出嫁,她還沒出月子。
邱柔佳到程家時已經十七了,她母親早逝,父親再娶,據說三房夫人就是看她被繼母苛待又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女兒,不忍心她再受苦便帶回程家來,因著年歲大了,定下親事后三房夫人也沒多留,畢竟再留下去年歲更大,免得被說閑話。
五姑娘用鑷子將銀針捏緊,墜下的小巧的絨花掛在流蘇中央位置,做完后拿起一對兒比了比,再仔細調整。
喬瑜看完一本話本子,放下書看了眼五姑娘,“邱表姑娘快出嫁了,四姑娘的親事,三房那邊有眉目了嗎?”
論起來四姑娘比五姑娘還大,依照長幼有序,二房夫人雖然急五姑娘的親事,但相看了也還沒急著定下,就等著四姑娘定下后再確定。
問起四姑娘的親事,五姑娘放下手中的耳墜起身走到喬瑜身邊半蹲下,小聲道:“三嬸似乎想親上加親,讓四姐姐嫁給三嬸娘家哥哥的兒子,說是一家人不會欺負了四姐姐,但四姐姐不樂意求了祖母當說客,祖母覺得盛京那么多人家可選,何必非要嫁給娘家表哥,這事便拖著了。”
喬瑜發現三房夫人格外喜歡自己娘家的侄子侄女,不過人都有偏愛,旁人可不好去干預。
記得當初四姑娘可喜歡陳梓鈺了,不過她被困在后宅見陳梓鈺的機會少,也不知放下沒。
進入夏季,天氣再次炎熱起來,喬瑜身上衣衫也褪了下來,去年她熱的受不住偷穿程懷瑾衣裳,今年卻是不行了,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她低頭都看不到自己腳尖,懷胎八個月時老太君派來伺候喬瑜的嬤嬤便開始嚴防死守,禁止兩人再同房,怕傷著孩子。
不過程懷瑾沒有搬去書房睡,一直守著喬瑜。
白日里,姚婭雲沐休時也往程家跑,拿了扇子給喬瑜扇風,“寶寶,干娘又來看你了,你瞧,干娘給你買了玩具,出來就能玩咯。”
撥浪鼓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喬瑜笑著看她對著肚子說話,似乎是有感,孩子小手還鼓動,肉眼可見。
“他是不是給我打招呼了?”姚婭雲驚訝之余將手放在喬瑜肚子上,“寶寶,來,跟干娘擊個掌。”
喬瑜失笑,“幼稚。”
等了好一會兒孩子也沒動靜,姚婭雲頗為委屈,因為她聽到程懷瑾跟太后炫耀孩子跟他玩的事,“他不理我?寶寶,我可是你干娘啊,給個面子。”
碎碎念念的聲音一直不斷,還將臉貼在肚子上想聽聲音,許是被念叨煩了,姚婭雲臉頰突然被踹了一下,一臉懵的抬頭看喬瑜,“他是不是故意的?”
喬瑜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寶寶能有什么壞心眼。”
說著兩人笑作一團。
笑著笑著,喬瑜突然表情一凝,只覺下身一股熱流,羊水破了,“婭雲,我,我好想要生了。”
紫萱和琥珀一直陪在身邊,琥珀抱起喬瑜將她放在床上,紫萱則去喊穩婆。
早在懷孕初期,程家便開始挑選穩婆和奶娘,也早早安排在棠棣苑住下,加上還有老太君派來的嬤嬤,一時間棠棣苑熱鬧起來,卻又有條不紊。
距離生產原本該還有半個月的,這邊喬瑜一發作,老太君以及二房、三房便都知曉了,匆匆趕來。
“二哥呢?”五姑娘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程懷瑾,問道。
下人垂頭稟道:“二公子昨個兒去了禹縣,說是三天之內回。”
五姑娘聞言后悔剛剛嘴快了,怎么偏偏這個節骨眼外出。
下人端來凳子,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扶著老太君坐下,“老太君快坐,阿瑜是頭胎應該不會太快。”
“是啊,這第一胎要慢些。”
程懷瑾處理完禹縣的事已經下午,天突然下起了雨,天色暗沉不利于趕路,但不知為何他眼皮直跳,他現在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喬瑜,他從不是拖沓之人。
“沈池,吩咐下去,冒雨趕路,必須在關城門之前趕回盛京。”
沈池剛想回稟客棧定好了,二公子可要歇息片刻,到禹縣查案公子一直沒怎么合眼,這還沒歇息一下,突然就要冒雨趕路,卻也沒多說,“是。”
喬瑜是下午發作的,她聽人說生孩子疼,但是具體多疼也不知道。
此刻卻是切身體會了,不是持續的疼,而是一陣一陣,比上刑還讓人難受。
由于宮口沒開,便是使勁也沒用,只能慢慢等。
“他回來了嗎?”喬瑜知道程懷瑾不在家,可是此時她滿腦子都是他,恨和悔交融,她后悔貪戀這情愛了,雖然也覺得自己矯情,為何別人能生自己卻這般難受,可是她就是后悔了,若是她堅持不動心是不是就沒有這一遭。
但一想到肚子里有個小生命,卻又只能咬牙盼著他快些出來。
姚婭雲拿帕子擦去喬瑜額頭的汗珠,雙唇微張,想說卻不知該說什么,“難受便咬我,或是你罵出來也行。”
穩婆的聲音響起,“開了開了,少夫人可以使勁了。”
先前的疼痛不過是開始,后面的痛比先前的腰酸痛強了好幾倍,喬瑜是真的悔了,心里卻又念著孩子平安,悔與愛交織。
程懷瑾冒雨回來,到盛京發現這邊并未下雨,同時也遇到來尋他的暗衛,得知喬瑜要生了,手中鞭子下去,馬匹跑的更快,似不要命一般往程家趕。
“二公子回來了。”
因一路趕回來,城外又在下雨,程懷瑾一身全濕,還未到棠棣苑便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直接用上輕功趕路,卻在門口被攔下,“讓開。”
老太君抓住程懷瑾的手腕,“二郎,別擔心,阿瑜沒事的,穩婆在里面,你身上怎這般濕?快去換身衣裳,別受涼了。”
程懷瑾聽著里面的叫喊聲,那里顧得上別的,“祖母,你讓我進去,我要見阿瑜。”
“二郎,聽話,去把衣裳換了再來,你風塵仆仆趕回來身上寒氣重,這般進去過了寒氣給阿瑜怎么辦?孕婦生產時最是虛弱了。”
聞言程懷瑾不在堅持,讓人取了一套衣裳,以最快的速度換了。
隨后掀開簾子進屋,屋里有一股血腥之氣,程懷瑾心漏了半拍,就在他抬腳剛到內室時,一聲啼哭響起。
“生了生了,是個千金。”
程懷瑾看著被穩婆抱到跟前的孩子,小小一只,全身通紅,臉上還有些像是沒擦干凈的粘液,瞧著又小又丑,抬了抬手卻不敢去抱,太小了,他怕手上沒個輕重傷著孩子。
姚婭雲見程懷瑾進屋,知道兩人有話要說,對穩婆道:“把孩子抱出去吧。”
不過還有丫鬟和婆子在收拾。
到床邊,喬瑜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一副累極了的模樣,程懷瑾握著她手放在臉頰,“阿瑜。”
喬瑜緩緩睜開眼,還以為自己產幻了,記得程懷瑾說去禹縣來回得一天,他去還有事要做,怎么會這么快回來,“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對不起,我不該離開,讓你受苦了。”
喬瑜聲音有些沙啞,她現在還記得剛剛那痛楚,心里滿滿的后怕,委屈道:“生孩子好痛。”
程懷瑾將她臉頰被汗打濕的發絲撩到耳后,“不生,以后都不生了。”
孩子名字是程懷瑾取的,單名一個‘歆’字,歆有歡喜之意,程歆是他們第一個孩子,喬瑜雖然生孩子的時候氣恨程懷瑾,但對孩子只有期盼,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盼了十月出來的。
大名程歆,小名便讓喬瑜取的,叫安安,她當時害怕極了,只盼著孩子平安。
剛開始程歆還有點丑,養著養著便白了,嘴巴鼻子像喬瑜,眼睛卻像程懷瑾,但慢慢養開了,任誰見了也要說聲孩子漂亮。
奶娘是早就找好的,偏安安不吃奶娘的奶,倒是喬瑜喂她她要吃,后面便一直是喬瑜喂的,喂完再交給奶娘帶去睡。
因著生孩子是在炎炎夏日,喬瑜忍了半月實在忍不住不洗頭的痛楚,伺候她的嬤嬤是老太君派來的,時刻盯著她,但她聞著頭發的臭便難受。
“我不管,我要洗頭,都臭了。”
程懷瑾聞了聞,“不臭,再忍忍好不好。”
喬瑜推開他,“我不管,我就要洗,你去給我弄水,快點,不然,不然我不喂你閨女。”
讓紫萱或是琥珀肯定會被發現,只能找程懷瑾了。
程懷瑾被她這威脅給逗樂了,威脅不給閨女喂奶的話都說出來了,不過他倒是問過容文博,也不是不可洗,洗完盡快用內里烘干莫吹風受涼便行,“小聲點,我去給你打水。”
有程懷瑾幫忙,喬瑜舒舒服服洗了個頭,倒是想多沐浴會兒,就怕被嬤嬤發現端倪,只能放棄。
一個月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到底是過去了,月子結束那日,喬瑜痛痛快快洗了一遍,即便每日都擦身,但她總覺不舒服。
安安被照顧的很好,白白嫩嫩一人兒,一逗一雙眼珠便盯著人看,招人喜的很,尤其是姚婭雲,跑程家也更勤快,抱著安安嘴里念著的全是干娘如何如何。
夏季日頭曬,即便是出了月子喬瑜也沒有出門,不過冰這些倒是能多用些了,不像坐月子時不能用。
“別,好熱。”喬瑜是被吻醒的,沉重的呼吸交織,勾的她心癢,但她不喜這份悶熱。
耳畔響起一聲低低的聲音,“那去不熱的地方。”
程懷瑾太想她了,憋了幾個月,忍著她出了月子又忍了幾日,偏偏人每日都在身旁,這份煎熬日積月累。
下一刻,入水后喬瑜才反應過來他將自己帶到了何處,浴池的水添的滿滿的,身上衣衫本就輕薄,入水浸濕貼在身上反倒若隱若現。
炙熱的吻不由分說落下,溫熱的水似乎在慢慢升溫。
“你,你在做什么?”喬瑜伸手去推程懷瑾,卻沒推開,唇被吻住帶了奶香在口腔肆意,半響后才聽到他的聲音,“好甜,怪不得閨女喜歡。”
“程懷瑾你——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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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的邱表姑娘邱柔佳出嫁喬瑜還是趕上了,不過她忙著逗孩子,還是讓紫萱去挑的禮,待邱柔佳出嫁那日,同五姑娘以及三少夫人一道去給她添妝。
進屋時,四姑娘正在同邱柔佳說話,見她們來了,邱柔佳笑著起身相迎,“兩位表嫂和五妹妹來了,快坐。”
四姑娘的眼睛有些紅好似哭過一般,喬瑜看過去時她正好撇開臉,喬瑜便沒有多看。
喬瑜發現程家姑娘容貌各有千秋,四姑娘是張揚俏麗,五姑娘著帶了些溫柔恬靜。
邱柔佳不是程家姑娘,但養在程家,她容貌上算不得多好看,卻自帶一種柔弱感,很能激起旁人的保護欲。
送了添妝禮,說了會兒話幾人便告辭了,也沒有多呆,畢竟等下迎親花轎也要來了。
三房那邊辦著酒席,喬瑜沒吃多少便回了棠棣苑,孩子如今小,每隔一個時辰她就要喂一次,也不需要她刻意看著時辰,做了母親才知道漲/奶的難受勁兒,偏安安不肯吃奶娘的奶,只能由她來喂。
“少夫人回來了,奴婢正要抱安安找您呢。”
喬瑜接過安安抱在懷中,“我們安安餓了?”
剛接手抱過安安,小家伙就開始用頭拱她,看樣子是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