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這是?”秦員外不解地看著云映綠遞過來的一張紙,上面畫著有長有短的各類刀具與夾子,件件都是未見過的怪異。
云映綠揉揉酸澀的雙眼,回頭看看秦論已睡熟,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這個秦員外交給藥莊的伙計,上次秦公子幫我去定做過,這次要求依然一樣,時間要快,做工要精細。”
“云小姐要這個做啥用?”秦員外眉宇堆結,心不在焉地隨嘴問道。
“我幫秦公子做手術時用的。”云映綠見老人詢問地看著她,溫婉一笑,“就是我準備打開秦公子的腹腔,從腸道里把那個蠱取出來”
“什么,什么”秦員外直眨眼,突地提高了音量,“你說用刀把論兒的肚子剖開,然后取出蛇蠱?”
“正是!”
秦員外一下撕碎了手中的紙,冷冷地說道:“云小姐,我們夫妻倆很感謝你對論兒的關心,但你這個舉措,我不能同意。這一刀下去,論兒還能活嗎?現在這蠱在肚子里,我們用藥、用肉還能維持論兒的生命。你所謂的手術一做,我們就再也看不到論兒了。蛇蠱,在當今,還無人能解。云小姐醫術雖精湛,畢竟年輕。你守護了論兒一夜,也累了,我叫人送你回府。”
“秦員外,做手術是有危險,但是”
云映綠欲解釋,秦員外一口打斷,“你也知道有危險,那你還要做?不必說了,管家,送云小姐回府。”
云映綠苦澀地一笑,在東陽,人們習慣了中醫,還未接觸西醫,秦員外有這樣的反應,她能理解,可是只怕時間不等人。
“秦員外,那我再想別的法子吧!”
東方已泛出魚肚白,淡淡的紅暈鑲嵌在天邊,七月初七,七夕節,在這樣的日子里,總讓人感到希望,感到溫馨、美好。
她也盼著秦論的明天也會是溫馨而又美好的。
云映綠動動酸痛的雙肩,對秦府的車夫說:“送我去皇宮。”
一進太醫院,云映綠換了醫袍,洗了把臉,萎靡的精神才象振作了點。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值班的太醫還在晨睡中呢,小德子揉著睡眼惺忪的兩眼,怔怔地跟著她跑前跑后,不知道云太醫的精神乍這么好呢!
云映綠一刻都沒停留,直奔書庫。
好奇怪,一大早,書庫的門前竟然站了十多位禁衛軍,內務府的大太監也在,兩個侍衛抬著一具擔架從里面緩緩出來,擔架上一具人體被白布遮得嚴嚴實實的。
“云太醫,象是出人命了。”小德子低聲怯怯地說道,拉著云映綠閃到一邊。
“昨晚宮里有刺客、小偷光臨了?”宮里面要來刺客,那都是沖著劉皇上的,小偷要來,該進珠寶庫啊,來書庫干嗎?云映綠有些訝異。
“沒有,昨晚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一點動靜都沒有。”小德子肯定地說道。
云映綠走上前,靠近內務府的大太監,“公公,發生什么事了?”
大太監一臉凝重,回頭看是云映綠,忙輕聲說道:“云太醫,宮里也不知犯了什么怪,今早看守書庫的侍衛換班,例行公事進去巡視一番,發覺昨晚值夜的管理員被人殺死在最里面的院子中,一點打斗的痕跡也沒有,在外面守庫門的兩個侍衛也沒聽見任何聲響,更沒發現有人從外面進去,屋檐上也沒磚瓦踩碎,真的邪門了。”
云映綠雙駭得眼瞪得大大的,“公公,是那個不允許外人進去的書院嗎?”
“對呀,放著先皇的手書和一些歷朝孤本書院。”
“那有沒有少了什么書?”云映綠突然緊張起來。
“什么書都沒少。怎么了,云太醫,你臉色好難看?”
云映綠悻悻一笑,拍拍蒼白的面頰,“我有點被嚇到了。”她上次和齊王一同進書庫看書,看到齊王在找什么東西,被管理員攔阻,他差點掐死管理員。昨晚齊王大婚,殺死管理員的人一定不是齊王,那又會是誰呢?
算了,那些自有杜子彬來慢慢查,她現在要緊的是找到那本神農本草經。
“公公,里面都處理妥當了嗎?”云映綠踮起腳,從一群高大的禁衛軍的肩間看過去,突地,她傻了。一個禁衛軍正拿了兩張封條把書庫的大門封上了。
“公公,那是干嗎?”云映綠急得聲音都有點顫栗了。
大太監嘆了口氣,指揮侍衛把管理員的尸體抬到后面去。“書庫暫時封了,等案子破了才對大臣們開放。”
“可是我要進去找本醫書,很急,很急的!皇上同意我什么房間都可以進,什么書都可以看的。”云映綠小臉糾結成一團,兩手直搓個不停。
太大監為難了,“云太醫,平時是不成問題,可突然出了這事,灑家也做不了主。你若想看書,只怕還得要皇上同意拆了這封條,找刑部的人陪著你進去。”
“一定要這么復雜嗎?”
“灑家也沒辦法。”大太監施了個禮,急步隨著禁衛軍往后宮走去。
喧鬧的書庫門口一下冷靜下來,唯有云映綠對著兩張封條發呆,小德子害怕的躲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后。
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纖麗身影微微瞇了瞇眼,走上前來。
“云太醫,近日可好?”印笑嫣微微一笑,站到云映綠身邊。
云映綠瞥了印笑嫣一眼,“印娘娘起得可真早,你也是來看書的嗎?”
“本宮可不如云太醫博古通今,知識那淵博。前些日子,聽說云太醫辭了職,本宮正想念著呢,不知何時再能與云太醫相見。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云太醫還是念著宮里的好吧,本宮就知道云太醫舍不得丟下這一切的。”印笑嫣譏誚地勾勾嘴角,“杜大人是不錯,但和皇上比起來,那就”
“閉嘴,”云映綠俏臉一板,“不要用你的思維來為別人定格。印娘娘,你是不是害怕我回皇后呀?”
“本宮怕你?去,你一個小小的太醫,有什么好怕的。本宮只是瞧不下有人又做婊子又立牌坊。”
印笑嫣失態地低喝,說完了,察覺用語不對,麗容一下脹得通紅。
云映綠真是大吃一驚,嬌柔嫵媚的印笑嫣的嘴中竟然說出這種低級、刻薄的話語,簡直和街上的潑婦沒有二樣。
“印娘娘,我一向低調做人,認真做事,不屑于嚼人口舌。今天,印娘娘突然給了我一個沖動。我說不來你剛才的那句話,但我想那話不適用于我,應該非常適合你。想要證據嗎?”
印笑嫣被她平和的目光看得陣腳大亂,“住口,你敢誣蔑本宮!”
“怎么?你害怕了?”云映綠冷冷一笑,“我不想說多,只提幾件。柿子蒂在瓦片上烤了服下,七顆就能一年不孕,長期服用,將會終身不孕。我想宮里面的妃嬪在印娘娘的柿子餅的誘惑下,終身不孕的不在少數。再談,袁娘娘寢宮里搜出來的那個小包袱,里面有古娘娘的書信和一包砒霜,你知不知道醫術上有一種藥粉,輕輕涂上那包袱,一下就會看出人的指印,只要一對照,就可以查出曾經有幾個人碰過那包袱的,不知怎的,印娘娘的手印也在那包袱上面。別忙插嘴,聽我繼續說,皇上對天蕾公主那么冷淡,印娘娘沒有反省過緣故嗎?當今雖沒有儀器準確地做親子鑒定,但要查明真正的父女關系,我還是有許多方法的”
“夠了,”印笑嫣倒吸一口氣,俏眉倒豎,滿臉罩霜,“本宮行得正、站得穩,不怕你這小人栽臟。告訴你,云映綠,你別自掘墳墓。”
“那最好不過了,印娘娘可要一直堅持到底。我這次回宮,不會再象從前那般低調了,以后如果你再讓我捉到什么事,我可不保證不會在皇上面前說溜了嘴。哦,還有件事,我想請問下印娘娘,你是不是常去看望凝香娘娘呀?”
印笑嫣驚恐地退后兩步,身子瑟瑟發抖,象白天看到了鬼,根根汗毛直豎,“你胡說八道”
云映綠輕笑地轉過身,“我只是猜測而已,凝香娘娘被蠱反擊其身,那種蠱不是什么惡蠱,一年之內便會自動解除。她為什么會一直瘋癲到現在,除非有人對她下一種蒙汗藥。而這宮里,懂下藥的,又覺得凝香會礙眼的,想來想去,只有印娘娘你了。”
她的聲音被清晨的微風吹散,但印笑嫣卻一句句聽得分清。
印笑嫣呆愕在原處,直勾勾地盯著云映綠的背影,仿佛那背影是最人刺人眼的針,可以將觀者的雙眼扎出血來。
她想,她不必再遲疑了。
這天,因齊王大婚,朝中休散兩日以示慶賀。
劉煊宸在御書房里,和往前一般,先是接待大臣,然后便是閱折,近晌午時,隔著紗簾,看到云映綠提著個食盒在外面探頭探腦的,他悄悄地凝視她一會兒,嘴角若隱若現的揚起,“云太醫,外面太陽曬著舒服嗎?”
站在書案邊的羅公公抿嘴一笑,過去掀開簾子,讓云映綠進來,他反到出去了。
御書房的四角都置著冰盆,外面又是綠樹環繞,一進來,就感到一股蔭涼。
云映綠愜意地深呼吸一口,笑了笑,放下食盒,“我今早沒用早膳,娘親讓車夫給我送了點涼糕,我記得劉皇上你愛吃,便拿過來與你一起分享。”
劉煊宸眉頭輕攏,“讓朕想想,云太醫最近是不是又闖什么禍了,要朕為她網開一面?”
他向她招招手,她彎下身與他平視,“是昨晚調戲人家齊王妃嗎?”
她一怔,真是什么也逃不脫劉皇上的法眼,但那個不算什么禍,就是禍,她也是闖得理直氣壯。
小臉抹著倦意,但清瞳晶亮如星,“我沒闖什么禍,就是覺得劉皇上對我挺好,我也要關心關心劉皇上。”
劉煊宸笑得一臉詭異,打開食盒,捏出一塊涼糕放在口中,“這話可不象你會說的話。說吧,是有什么事要朕幫你做?”
云映綠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劉皇上,你答應我進宮后可以自由進出書庫的,可現在那書庫”
劉煊宸含著一口涼糕,也不咽下去,嘴巴鼓鼓的,深究地打量著云映綠,“老實和朕說,你心里面是不是念著那本神農本草經?”
云映綠連吞幾口口水,“知我者,劉皇上也。劉皇上,那書我不偷,我就看一下,看完就還給你。”
“可以呀!”劉煊宸慢慢地把嘴里的涼糕吞下去,“朕早說過,那書只給歷朝的皇帝和皇后看。你若想看,就做朕的”
“劉皇上,我只借不是占用。”云映綠搶白道,把他的話堵在腹中。
“那就沒得看。”劉煊宸低下眼簾,口氣很生硬。
云映綠心下一凜,聽出他的不悅之意。“劉皇上,我這次不是為自己,我是要救人,需要在那本書里找幾個方子。那人已經病得快不行了,我若尋不到方子,他就會”
“朕的心也碎得縫不起來了,怎不見你緊張一點呢?”劉煊宸抬起眼,“朕是明示、暗示,正說、反說,你的心就是一顆石頭嗎?這次朕不依你,想要那書,可以,但要死心踏地的呆在朕的身邊。”
他一臉沒得商量的堅決,拿起朱筆,自顧批折。
云映綠默默站了一會,嘆了幾口氣,悄悄掀開簾子出去了。
劉煊宸冷哼一聲,“就知道有辦法朕,哪里象個女子,連撒嬌都不會。”他自嘲地傾傾嘴角,“朕就那么沒有魅力嗎?想要親近你一點,還得拿出帝王的權威,真是太會打擊人了。”
他低頭從書案下面的抽屜中,拿出一本紙頁發黃的書,上面龍飛風舞地寫著神農百草經。這書,從她第一次提起時,他就放在身邊。本想在他們之間,有一點進展時,作為禮物送給她。而她卻總是不給他機會,惹他著急,還差點和別的男人成了親。所以他今天才要讓她著急著急,不過,舍不得讓她心煩一點點,一會兒批完折,快到黃昏時,拖她到園子里陪他散步,那時再送給她,希望到時能看在書的份上,他能騙來一個實實在在的唇吻。
真想念當初人工呼吸時,那櫻唇的柔軟啊!
云映綠象被霜打過的茄子,萎萎地回到太醫院,悶坐著,什么事都不想做。
坐著,坐著,倦意爬上了眼角。她已經好幾晚沒有好好睡了,身子真的又累又乏,實在撐不住。她和小德子知會一聲,說去值班室躺一躺。
說是躺一躺,一碰枕頭,她就沉沉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咳,咳”她突然被一股濃煙嗆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發覺窗外的天空又亮又紅。
“小德子,什么時辰了?”她邊咳邊走向外面。
所有的太醫和太監全站在院中,眼眨都不眨的看著遠方。
云映綠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發覺前方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那方向的位置不是書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