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臺成功的手術(shù),靠一個人是完成不了的。
云映綠經(jīng)歷了許多事,不敢再作出孤勇的決定。對于蠱術(shù),她心中一點底都沒有,必須要取得別人的幫助,才能攻克這個難題。
現(xiàn)在,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杜子彬了。
杜子彬在刑部做尚書,審理過各種奇案,見識廣,知道的事情也多,他又一直在監(jiān)視齊王。齊王所做的事,他一定會知道個一二。她想,他會給她指點和建議的。而且昨晚兩個人之間鬧了點誤會,她也想找個機會緩解一下。
云映綠不想在成親那天,兩個人還在賭著氣,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那多別扭呀!
她回到云府,簡單梳洗了下,便來到杜宅。杜宅的傭仆看著新嫁娘落落大方地進來,停下手中忙碌的事,一個個忍不住莞爾。
杜員外說刑部有急事,杜子彬一早就去了刑部。
云映綠愣了愣,禮貌地向杜員外告辭。車夫還沒讓馬車進棚,她喚過竹青,一同趕往刑部。
她沒辦法在家中坐等杜子彬下班,秦論腹中的蛇蠱一天比一天猖獗,她怕一拖延,就救不活秦論的。
她有考慮過直接幫秦論做手術(shù),但是現(xiàn)在手邊沒有醫(yī)療器具,當(dāng)然可以去定做,但時間允許嗎?而且做手術(shù),秦論失血一定過多,怎么輸血,怎么止血,那個蛇蠱是活動的,沒有ct,怎么知道它具體的方位?她不能把秦論的整個腹腔打開,那樣會要了秦論的命。即使知道了蛇蠱的具體方位,那個劇毒而又可怕的東西,她怎么降服它、消滅它。太多太多的事項需要想清楚,有一個細節(jié)考慮不周全,都會影響到秦論的生命。她不敢輕舉妄動,盡量地先想別的辦法,做手術(shù)是最后的下下策。
她曾在報道上看到過有些女明星和女模,為了減肥,服用一種寄生蟲卵。那種蟲長在體內(nèi),吸收著體內(nèi)的營養(yǎng),這樣吃什么都不會胖。但這也是有生命危險的。過一陣之后,她們又會服用一種藥,把這種寄生蟲藥死,然后再隨著排泄物一同出來。
云映綠真希望這世上也有一種這樣的藥,可以毒死蛇蠱。
云映綠沒來到刑部。馬車在刑部大堂前停下,她下了車,看著門前兩個威武的石獅子,還有那面讓告狀人擊打的大鼓,堂內(nèi)整齊站立的兩排衙役,兩腿不由地一軟。這種莊嚴肅穆的地方,平常人一進來,就象進了教堂,沒犯過罪也會想著坦白從寬。
“小姐,你是告狀的嗎?”領(lǐng)班的衙役不認識云映綠,上前問道。
竹青嘴快,“我有小姐是杜尚書的未婚妻,來看望杜尚書的。”
衙役惶恐地忙施禮,“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小姐。小姐,你請這邊等候。”他把云映綠領(lǐng)到大堂一邊的耳房,端上茶,急急走進隔壁的側(cè)室。
刑部也分前堂、后堂。前堂就是辦公地點,后堂就是單位宿舍。杜子彬按理應(yīng)住在后堂的,但因為他本來就是東陽人,他還是回杜宅居住。這后堂,除了正廂房空著,幾個沒成家的衙役都住在里面。
前堂呢,有正審訊室,也就是公堂,那是對外的,可以旁聽,可以圍觀,有冤的都可以進來。還有一個側(cè)審訊室,那是審特殊犯人的,除了杜子彬和師爺、幾個衙役,別的人是不能隨便進去的。
“小姐,杜尚書正在審犯人,他讓你先去后堂坐一會。”領(lǐng)班衙役走出來,向云映綠稟道。
云映綠點點頭,隨著衙役往后堂走去。這刑部,到底是純男性化的部門,后院就栽了幾棵樹,一點花花草草都沒有,單調(diào)得很,不過,到是挺干凈。
云映綠隨意四下巡脧著,她看到在前堂的另一側(cè),有幾幢外面站著幾個手中拿著象是矛的東西、腰中佩著劍的士兵的廂房,好奇地問道:“那里又是什么部門?”
“小姐,那就是讓犯人聞風(fēng)喪膽的刑部大牢呀!”衙役一笑。
云映綠眨眨眼,忽然想起袁亦玉不是被抓進刑部大牢了嗎?
“請問差倌,袁淑儀是不是關(guān)在這里面?”
“嗯,進來有一陣子,她的案子還沒結(jié)呢,是暫時關(guān)押。”
“那我能不能見見她?”
衙役為難了,尚書大人嚴令關(guān)照過,袁淑儀乃是重要犯人,不允許私下見任何人。可是未來的尚書夫人要見,怎么拒絕呢?
他遲疑了下,說道:“小姐可以見一下她,但只能一會。”
“行,我只看一眼。”
云映綠怕竹青大驚小怪的,沒讓她跟著。一走進大牢的走廊,才發(fā)現(xiàn)這里面乾坤大著呢!不僅有地牢、還有水牢、死牢,一般的犯人關(guān)在地牢中。里面陰森恐怖的氣息讓人自然而然就聯(lián)想到地獄。
牢房也象宿舍一般,是分男女的,女牢的看守也是女子,長得高壯彪悍,一雙怒目闊如銅鈴,和男子無二樣。
袁亦玉的日子過得不算太差,別的牢房都一團黑暗,而她的里面卻燭火明亮,有床有被,床上放著換洗的衣裙,床邊的桌上有書,還有一碟未吃完的素食。
從天堂到地獄,任何一個人,都會象換了個性子似的。關(guān)押了這么些日子,袁亦玉沖動、火爆的性子慢慢沉淀,眉宇間多的是無奈和認命。
她正在翻書,一道長長的影子從鐵門里投射到她的書上,她抬起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眸子。
她盯著來人,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云太醫(yī),你是特意來看本宮的落泊樣嗎?”
“不是特意,只是路過。袁淑儀看來很適應(yīng)這里。”云映綠嘆息,若不是劉皇上暗中保護袁亦玉,她怕是早成了一只替罪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她還不知感恩,說起來也是南征百戰(zhàn)的奇女子,怎么就沒有一點分辨能力呢?
袁亦玉放下書,走向鐵門,“你以為你迷惑了皇上,把本宮關(guān)在這里,你就可以永遠耀武揚威了?本宮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本宮行得正、站得直,真相終有大白之時,陳冤自有昭雪日,到時,本宮看你還怎么自圓其說,看你還敢怎么猖狂?”
云映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你應(yīng)該多想想的是為什么關(guān)在這里的是你,而不是別的妃嬪呢?”
“本宮被人妒忌、被人陷害?”袁亦玉的眉頭越堆越緊,心中有點不慌。其實,這些日子,有許多事,她已經(jīng)細細分析過了。可是分析的結(jié)果,讓她不敢接受。而她也不是輕易肯服輸?shù)娜耍趺茨芙邮芩@樣一個文武雙全的女子被別人利用呢?
“袁娘娘,你有什么值得別人的妒忌和陷害呢?是袁元帥兵權(quán)在握,還是你被皇上正寵幸著?”云映綠刻薄地問道,袁亦玉適合用重藥,不然,起不到效果的。
“你敢笑話本宮?”袁亦玉羞惱得一張俏臉都紅了。
“沒有,”云映綠淡淡地一笑,“我只是想讓你靜心想一想,有誰坐牢坐得象你這么自在、舒服的。而你又知道了什么秘密、曾經(jīng)與誰分享過,想通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哦,我有件事告訴你,我已經(jīng)離開皇宮了,你不要再把太激烈的情感投放到我身上,那是一種浪費。”
她輕輕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而去。
袁亦玉愣愣地盯著她的背影,臉罩寒霜。
云映綠快跨出門檻時,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嘆,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本宮看見古淑儀身穿夜行衣,佯裝刺客,為真正的刺客做掩護。本宮也發(fā)現(xiàn)你為古淑儀傳遞書信,古淑儀行為有點鬼鬼祟祟。本宮覺得奇怪,把這些告訴了印娘娘,她說古淑儀馬上會得皇上寵愛,如果握有古淑儀的把柄,就可以把古淑儀壓制下去。古淑儀死的那天,本宮疑是被人下了藥”
云映綠抿緊唇,這些,她以前都已經(jīng)知曉,但是從袁亦玉的口中再次聽到,意義就大不相同。
袁亦玉終是想明白了。
“嗯,你說過真想終會大白、陳冤也會昭雪,那你就好好呆在這里吧!以后,你會有重犯戰(zhàn)場的那一天的。我想,也許戰(zhàn)場更適合你。”云映綠回眸,嫣然一笑,緩步走出牢房。
站在朗朗晴日下,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能夠這樣自由地呼吸,真好!
“你找我有事?”她在正廂房剛坐了一會,杜子彬板著個臉走了進來,似乎昨晚的氣還沒消。但是心里卻偷著高興,男人就愛個面子,她能主動過來和好,他就原諒她吧!
竹青識趣地避到外面去了。
“嗯,是有點事,也是想來參觀一下你工作的地方。我們都馬上要成親了,刑部的門朝南朝北,我都不知道呢!”她柔聲笑道。
“刑部的大門朝東。”杜子彬悶聲回答。
云映綠揉揉鼻子,感到有些無力。
“你昨晚一夜沒睡?”杜子彬盯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眼中一根根鮮紅的血絲,不由地氣急,又有些不舍。
云映綠皺起眉頭,“杜大哥,秦公子病真的很重很重。”
杜子彬賭氣地拉過她,把她摟入懷中,他終不能和一個生病人的吃醋吧,“那你治好他了?”
“沒有,我治不好他。他是被人下了蠱。”
“他也被下了蠱?”杜子彬一挑眉。好不容易偷偷抓住一個從伶云閣出外辦事的北朝人,他剛審訊完,心情有些沉重,朝中有不少的大臣都被下了蠱。
云映綠猛地抬頭,“杜大哥,還有誰被下蠱了,快告訴我?”
“女兒家不要隨意打聽案情,這是機密。”杜子彬嚴肅地斥道。
“好,那我不問。那你知不知道解蠱的辦法?”
“你當(dāng)我是巫士?”杜子彬扯動了下唇角,為她語氣中的緊張與焦急而有些吃味,“秦公子中的是什么蠱?”
“蛇蠱!”
杜子彬臉色大變,“那種蠱好象是沒辦法破解的,只有等死了。”
“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有救的。杜大哥,你不要瞞我,你不管知道多少,告訴我好嗎?”
“映綠,你這是說什么話?我為什么要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那種蠱是蠱種類中最惡毒的,秦公子得罪了什么人,被人下這么毒的蠱?”
云映綠無助地閉了閉眼,長睫顫栗著,眼角有些潮濕。“我不信,一定會有什么辦法可以破解的,一定,一定”她重復(fù)著,口氣無比固執(zhí)。
“杜大哥,那你忙,我先走了。還有,”她羞澀地一笑,主動抱了抱他,“我要嫁的人是你,不要多想。”
她松開他,掉頭往外走去。
“你又要去哪?”杜子彬拉住了她。
“我要去街上的書鋪找?guī)妆踞t(yī)書,蠱是遠古人發(fā)明的,醫(yī)書上一定有些記載,我想尋點蛛絲馬跡。”
杜子彬一蹙眉頭,“東陽城,難道就你識字嗎?如果可以查到,別的醫(yī)生也早就有法子了,除了下蠱人本人,別的人是無法解蠱的,而蛇蠱是連下蠱人都不會破解的。”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我總要為他做點事。”
“你很在意他?”杜子彬口氣一冷,她哪里是來和他和好的,分時是來氣他的。
云映綠苦澀地一笑,抬手撫摸著杜子彬的臉,“杜大哥,我是個醫(yī)生,就是沒有任何希望了,只要他有一口氣,我都要去救他。”
“醫(yī)生,醫(yī)生?我最討厭你說這句話。”
醫(yī)生,就象是一個魔咒,聽得他心中發(fā)慌,象是一個巨大的黑洞,要把映綠吞沒。每當(dāng)映綠一說這句話,他就覺得映綠離他很遠,象是個陌生人。
她做了太醫(yī),被皇上所賞識、信任,那種程度,讓他妒忌到抓狂。
不做太醫(yī)了,又冒出個秦論,占有了她全部的視線,他真的要崩潰了。
“你別忘了,我們還有幾天就要成親,而你現(xiàn)在滿心滿眼的裝的是什么,你說說?你又不能破解蠱術(shù),你逞什么能,生死由命,你斗得過閻王爺嗎?這個時候,你看著的人,不應(yīng)該是我嗎?”
他憤怒地推開她,別過臉,不想看她。
云映綠咬著唇,無助的淚沽沽而下,“杜大哥,我很用心地在理解你,你可否也能理解一點我呢?工作是工作,情感是情感。我既然答應(yīng)和你成婚,我必會對你忠貞不二,心里也只裝你。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
她抹去滿臉的淚水,倔強地一扭頭,往外跑去,竹青不解地追上去。
送茶過來的兩個衙役站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尚書把未來的夫人氣哭了,不會吧?
這一整天,云映綠把東陽城大大小小的書鋪全逛遍了,醫(yī)書是看了一本又一本,但收獲實在太小。她還虛心地去一些醫(yī)鋪、藥莊,向老中醫(yī)們請教,但別人一聽蛇蠱這個名字,紛紛搖頭、嘆息。
天色越來越暗,她沮喪地站在東陽街頭,汗?jié)駜?nèi)衫,發(fā)絲蓬亂,她感到力不從心,很想放聲大哭一場。
“小姐,那街角還有一家書鋪。”竹青指著一間正準備打烊的不起眼的小書鋪。
云映綠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向書鋪。
書鋪的老板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留著一縷山羊胡子,訝異地盯著兩位年青的女子跨進鋪中。
“姑娘,小店是專賣古舊書籍,不是賣脂粉的。”老板捉挾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