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這些人就好似缺根筋般,當這幾個大漢不存在一般,站在巷子口嘮嗑,一群人恰好就把這幾個大漢的路都給擋住了。
過來半響,黑暗中才傳來池殊念冷冷的聲調,“行了,你們滾吧。”
黎恙和流雙互相看了一眼,看來這些人有些難纏啊,池殊念這次居然沒跟著一起去蹭飯。
池殊念和他們熟,是拳拳到肉的熟,池殊念經常跟著他們一起蹭飯,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這黑心玩意兒又有什么損招,結果還真是個吃不飽飯的小孩跟著蹭飯,后來知道池殊念住在路邊區之后,這樣的蹭飯機會無論是誰,都會趁機叫上池殊念。
他們這些人,在這江川算不上窮人,也沒有什么錢,混混社會,打打散工,算是江川最邊緣的人物了,不上不下,就只有靠著打群架找到那么一丁點微弱的存在感。
江川治安好,但只限于化工廠和路邊區之外,所以地形良好的廢棄化工廠就成了江川最混亂之處。
池殊念和他們是打架打出來的情誼,畢竟是個小女孩,當初誰也不想真的對她動手,就想逗逗她,結果這小孩打起架來比他們還決絕。黎恙這家伙認輸認得比狗還快,然后池殊念就跟沒打爽似的順帶把路過看戲得流雙也揍了。
黎恙一身反骨,好似不知道這小孩的邪性,被揍了還非得往人面前湊。被揍多了也就漸漸地和池殊念混熟了。
流雙的心思比黎恙重一些,不然也不會常年處在黎恙這個蠻力鬼的上風。
見池殊念十分不想自己和黎恙等人呆在這里,便拉著黎恙走開了。走時黎恙還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似乎要想和池殊念一起打群架。
兩人倒是不擔心,他們帶的這些人就是三腳貓功夫,加起來都打不過池殊念一個人,雖然有些羞愧,但事實的確如此。
大漢們好像也不太想多招惹是非,任由這群人走了之后才將池殊念又重新圍了起來將人逼到巷子的角落。
池殊念的頭發不長,才過肩膀,被隨意的散著,這是以前為了方便打架剪的。很短,只到耳朵,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到了令她煩惱的長度了。
她瞇著眼睛掃了眼這些人,劉舒瑱能猜是她并不奇怪,只是有些意外他能找到這么一群人,無論是氣勢還是渾身的兇煞,都不像是普通的混混,若說這些人手中沒有沾上人命,也就只有黎恙那種頭腦簡單的人才會相信。
是雇傭兵,江川怎么會有雇傭兵?
沒有了黎恙和流雙一群人送人頭,池殊念的顧及少了一些,看著不斷像走上前來的大漢,順手拿起了墻角一根近乎腐朽的枯木,手上朽木和青苔的滑膩感自手中傳來,讓她不禁皺了皺眉。
幾個大漢看著角落里的池殊念有種莫名的感覺,就這么一個小孩還得他們幾個人一起來,雖然他們這些人沒原則,什么臟錢都賺,但是雇主也太看不起他們了。
直到領頭的那人眼角被朽木上的釘子劃了長長的一條血痕后,大漢們才反應過來。
不是劉舒瑱太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太看得起池殊念了。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池殊念打架是有多么陰狠,男女天生的差距在池殊念身上一點都體現不出來,因為他們根本就使不出來,這小孩跟個滑溜的魚一樣,好像能預判自己的動作,然后用拳頭,用手肘,用膝蓋,甚至借他人的手,一群人就跟中邪了一樣,一直在挨打。
且被打的每一個地方不是有舊傷就是致命的弱點。
他們接單時雇主特意說了只把這小孩弄殘,不要搞死了。他們知道自己下手的重量,所以多少都有點顧及。
池殊念狠毒的招式讓他們頭疼不已,直到一名大漢跪倒在地上捂著身下不住的痛苦吼叫,眼淚大把大把的流了下來。之前為首那人終于壓不住胸中的怒火,臉上的血跡被他一巴掌抹掉,眼中是說不出來的兇狠。他從后腰拔出一把尖利的十來寸的短刀,整個人就像是一條失去理智的惡犬,朝著被三個大漢牽絆住的池殊念撲了過來。
黎恙被流雙拉扯著走到了化工廠不遠的一家小餐館,這邊黎恙剛點好菜,一群人正喝著先上來的酒,就見流雙一臉心不在焉。
黎恙走到他跟前,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拍的流雙直抽冷氣。
“喂,想什么呢?”
流雙不想和這種野蠻人計較,覷了他一眼。
“我總感覺剛剛那些人不簡單,不知道念姐能不能應付的過來。”
黎恙跟著也有些擔心,他并非不知道那些人是狠角色,只是他帶著的那些人先不說武力怎么樣,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夠嗆。他知道池殊念的邪性,所展現出來的只不過是他們所能看見的那部分,池殊念的過往他們誰也不知道,但肯定不簡單。
他們這些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連打架都還是扯衣服比較多。
說白了,還是就認識了幾個月的陌生人,還沒到為了她不要命的地步,再加上池殊念的身手,本能的就忽略了池殊念能不能應付的問題。
“我還是,有點擔心。”剛剛人多,流雙可以說服自己,但現在看著正在喝酒吃串的朋友,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以往池殊念安靜坐在他們中間默默搶烤肉吃的畫面。
黎恙也有些怔住。
等兩人急急忙忙跑回到那條小巷的時候,巷子里的血腥味就像是一只巨獸張著大口要把他們吞噬在里面,地上還殘留著幾塊斑斑血跡。巷子寂靜無聲,空曠的好似一片真空地帶。
黎恙和流雙卻還記得,之前這里站著人的模樣。好像生銹的腦子一下子就開竅了一般,他們甚至能想起來那幾個大漢把池殊念包圍起來的情形,就連每個人站在什么位置,什么樣的站姿都在腦海中一清二楚。
松景區,江川的上流區,大多都是上世紀就已經在這住下的人。
葉庭輕的這套房子還是陸家給他準備的,葉庭輕對此一向不挑,反正都是臨時住所,雖然這次臨時的時間段長了一些。
葉庭輕站在床邊盯著床上的人有些發呆,回想起小東西暈倒前的那一腳,凌厲的氣勢和那個地方出來的一模一樣。
小孩兒眉眼還還有些尚未脫去的稚氣,但已經可以窺見那精致亮眼的五官以后會是何等的招蜂引蝶了,小腹的血已經止住了,白色紗布上洇出的血漬有些扎眼。葉庭輕皺眉想陸北年怎么還不來。
陸家的家庭醫生還沒有來,葉庭輕只能暫時給小孩止血,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多少不適合去醫院。小孩暈倒前的模樣不正常,眼中的戾氣和嗜殺擋也擋不住,就像是一年前看到的那群人一般。
……
是春天,萬物生長的季節。但在這里,季度作為計量時間的單位實在是太難熬了,每一天都有人熬不住死去,各種方式,或自殺,或他殺,或意外。
這些人被管理者稱為“Tinder”,年齡不超過十六歲,因為管理者認為這是塑造火種最好的時期。
“又有人死了啊……”
“好像是新人試圖逃跑,結果被抓回來了,后面送到了一區。”
“嘖,幸好我今天不用去一區值班,雖然一區各方面都比其他四個區好,但每次到一區都感覺瘆得慌。”
“別說了,有一區的人來了。”
“……”
“阿念!”
在幾個穿著黑色訓練服,半大的孩子正負重三十公斤跑在這寬闊的障礙跑道上。努力的完成今日的任務時,一旁的監管者無所事事的聊著天,只有一旁的池殊念完成了今日的任務被允許坐在一旁等她的哥哥。
她好似沒有聽見那兩個監管者說的話,望著遠處發著呆。
直到一聲喊叫,除了池殊念,其他人都沒有被驚擾,即使是監管者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沒有看向池殊念這邊。
池殊念抬頭,只見和他們穿著不同的白色研究防護服的少年正微笑著對她揮手。
少年走到池殊念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有些汗濕的發頂。也不說話,牽著她的手就離開了訓練場。
……
“葉少,幸好那一刀的傷口不算深,又及時止了血,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陸家這家庭醫生是從京都那邊帶過來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怎么會,看她臉色跟個打了白蠟似的。”陸北年看著床上的池殊念,有些不敢相信,“孫二叔,你再看看,葉哥不讓去醫院,這里條件的確算不上好,別看岔兒了。”
叫孫二叔的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少東家雖不怎么穩重,但聽到如此質疑,也不禁額角一跳,“的確算不上很嚴重,這孩子的身體有些異常的好,應該鍛煉過,腰腹上的肉也比常人結實,這臉色應該是神經受了巨大的刺激后現象。”
“精神刺激啊?”陸北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他把孫二叔送出門,回到客廳時葉庭輕已經從臥室出來了。
陸北年是被葉庭輕連夜叫過來的,看著葉庭輕冷淡風的大床上躺著一個面如白紙的小姑娘嚇了一跳,還以為他一向冷靜克制的表哥終于變態了,做下了什么違法犯罪的事。定睛一瞧,發現這小姑娘的身形氣質莫名的熟悉,才想起來三天前的那個夜晚,陸北年脆弱的心靈首次受到沖擊的那個晚上。劉舒瑱的事在江川傳了個遍,此人睚眥必報,猜起來不算困難,也猜了個七七八八,沒想到性格冷漠的葉庭輕還有當雷鋒的時候,不僅把人救了,還直接帶回家了。
暫且不說別的,陸北年有些好奇的問道,“葉哥,你很奇怪。”
葉庭輕輕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精準的表達了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且不說孫二叔也不是外科醫生根本比不上醫院的救治水準,即使這小孩現在可能遭到了劉舒瑱的報復,更何況在江川還沒有我們陸家保不下的人,這點你也很清楚,你要救人,也應該送去醫院,而不是帶回你家。而且——”陸北年說出來了他最在意的點,“你不是最討厭別人待在你這兒嗎?”
葉庭輕并沒有在意陸北年的質問,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小孩的體質有些特殊,你沒發現她被一柄三公分的刀捅傷了流的血并不多嗎?在孫二叔趕來之前,她的血就已經止住了。我在化工廠那邊給她做的臨時包扎根本沒可能讓她這么快止血。”
“這么一說是有些變態。但也不是你覬覦人小姑娘地理由吧!”陸北年還是很在意他從小根正苗紅的哥哥有沒有長歪的。
葉庭輕簡直要扶額了,從小到大第一次見陸北年這么揣測他。
“這類人我不止見過一個,在兩年前。”葉庭輕并沒有說的很明白,他到那個巷子里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扶著墻壁的池殊念了,兩人一個照面葉庭輕就被這個已經快要倒下的小孩賞了一腿,辛虧他這兩年訓練沒有松懈太多,不然就得挨上這一下了。
小孩的招式熟悉到他瞬間就想起了兩年前那次國際聯合行動,死傷慘重的一次行動。
陸北年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被葉庭輕這么一提醒,便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他得益于他的姑父,也就是葉庭輕的父親,曾經在部隊待過一段時間,大概知道兩年前那場事件,雖然因為保密等級他知道的不多。他唯一可知的就是,那是一次殘忍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人體實驗組織的清剿行動。
葉庭輕是那次行動中的一員,萬幸沒受什么嚴重的傷,卻在那次行動后葉庭輕就退役了,對于葉庭輕的退役他沒有多問,但多少能猜測出是那次行動導致的。
葉庭輕不留人過夜,社交上也甚是冷淡,家里沒有客房,就主臥一張大床,當初經過陸北年手裝修的他可一清二楚。
最后還是陸北年一個人走了,他走時還一臉狐疑的時不時回頭瞟兩眼葉庭輕。
這個房子他都還沒留宿過呢。
池殊念這一夜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是在基地,很平常的一天,池殊清作為基地的研究員,實在分不開身來接她,她提前訓練完在一旁等著,最后等來了路桉。路桉每次見到她都喜歡揉她的頭發。或許是他們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做這個夢的時候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這只是過去發生的事,現在他們是自由的。
另一個夢也是過去,是在她年紀就還要小一些的時候,她也有些記不清了這到底是不是她的過往,或者就是一場單純的夢境。夢中是他們的父母死后的一段時間,因為那段記憶太過痛苦,她對于那段時間一直是處于一種迷糊的狀態。池教授也就是池殊念的父親,那時催眠過她,就像是有預感一般,那段時間池教授夫婦被偷竊者或者說強盜,想要強搶池教授研究成果的強盜折磨而死,池殊清逃走,被催眠的池殊念便成了他們唯一能入手的地方。
每天都要經歷一遍折磨的池殊念,在被軍方部隊解救出來后,才清醒過來,由于是生物界極有分量的池教授的女兒,雖然年輕,但為國家做出過很大的貢獻,在部隊做全面肅清的那段時間里,總有人回來陪她說說話。
本意是想開導她,只不過她并不是很需要。
夢的最后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哥哥,他不像池殊清一樣陰晴不定,總是在別人看望她過后向她遞出一塊水果糖,然后靜靜地陪她一段時間。在那支部隊要走的時候,池殊念破天荒地追了上去,伸手抓了抓他的衣擺,他回頭。
池殊念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好從兜里拿出一顆水果糖,塞進他手心里。
小哥哥看著小池殊念的動作突然笑了一下,蹲在了她面前,與她平視著,那雙還帶著笑意的眸子寫滿了少年人不曾有的堅定,“原來你喜歡吃糖啊!”
池殊念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以前池教授夫婦也很少買糖果這種東西,只覺得不應該浪費了,而且還甜絲絲的。
小哥哥看著小池殊念發呆,知道小孩子又在想些什么,“每次給你的時候,你都是一臉不情愿接的模樣,還以為你不喜歡呢。”然后湊到池殊念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們隊里不允許帶糖,這些都是我背著隊長偷偷買的,你可要保密啊。”
小池殊念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沒說話,另一邊又有人催他了,“這顆我就留下了,下次見面我再還給你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