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戈換上了孟升的衣服和鞋，把刀用破布纏了起來，背在背后。他仔細地把自己那套定制西裝疊好，放進了行李里，從自己的世界帶來的東西，他一定要留好，那會時刻提醒自己從哪里來，該回哪里去。</br> 天棱國的人服飾很有特色，男子的衣服款式類似中國古代的勁裝，一點不拖泥帶水，在江朝戈看來，有點像仙俠游戲里的衣服，穿上很精神。不過，孟升一看就比較窮，這衣服布料粗陋，跟三皇子穿的比起來，實在差遠了。</br> “孟老，到了鎮上給我買套衣服吧，這衣服和靴子都有點小。”</br> 孟升瞪了他一眼，“有錢你自己買，你知道那兩只黑豹花了我多少錢嗎。”</br> 江朝戈撇了撇嘴，這個世界一樣用金銀銅作為貨幣，早知如此，他一定帶條拇指粗的大金鏈子來。</br> “走吧。”孟老掏出兩枚馬形骨雕，往空中瀟灑一甩，兩匹馬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br> 江朝戈頗為羨慕，什么時候他也能這樣，撒手一甩，弄出一個野獸軍團來。</br> 孟升看透了他的心思，“這種伎倆只是最低等級的魂力操控，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教你如何修煉魂力，不過我能教你的都是入門等級的，你要修煉高等級的魂力，要付出很多努力，慢慢我會告訴你。”</br> 炙玄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以你現在的修為，等你到他這個年紀，都無法做我的魂兵使。”</br> 江朝戈微訕，“有那么夸張嗎，我學東西很快的。”</br> 孟升道：“小江，這就看你造化了。”</br> 炙玄瞪著他道：“如果你們給我找到合適的魂兵使，我就饒你們一條命。”</br> 孟升笑呵呵地說：“炙玄大人，如果有能和您魂識契合的魂兵使，我們一定讓賢。”</br> 江朝戈一把抱起炙玄，放到了馬上，“沒找到之前，您老還是委屈一下吧。”</br> 炙玄怒道：“別隨便碰我。”</br> “那你自己上馬？”</br> 炙玄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br> 江朝戈跨上馬，撩了撩他墜地的長發，“要不要把你頭發綁起來，一會兒我該壓到了？”</br> “愚民，不許碰我頭發。”炙玄把自己的頭發放到了前胸，小臉上的腮幫子鼓鼓的，看來氣得不輕。</br> 江朝戈覺得他也挺好玩兒的，如果打心底不和一只異獸計較的話。</br> 他們趁著夜幕離開了小村子，迎著那一輪圓月策馬而行。</br> 炙玄抓著馬的鬃毛，不想靠近江朝戈，但馬上顛簸，小身子骨坐了一會兒就挺不住了，忍不住往后靠去。剛靠近江朝戈懷里，他就不滿地嘟囔一聲，又坐直了，這么反復三次，江朝戈都不耐煩了，把他推進自己懷里，“炙玄大人，您還是老實點兒坐著吧，這樣咱們都舒服些。”</br> 炙玄抬頭瞪著他，“我這幅樣子該怪誰？要不是你這個……”</br> “廢物，對，都怪我，我一定努力修煉魂力，讓您早點兒威風八面地現世。”</br> 炙玄輕哼了一聲，在江朝戈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不住看著四周的風景，對于沉睡了不知幾千年的他來說，現在看什么都新鮮，要不是這樣的形態讓他沮喪，能夠從沉睡中蘇醒，本是魂獸最期待的事。</br> 天亮后，他們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城，孟升跳下了馬，“前面那座小城，是天鰲城的外門關，出了城就算是脫離皇都的范圍了，下來吧，我們休息休息。”</br> 江朝戈好長時間沒騎馬，這么集中騎了好幾個小時，一下馬兩條腿直發抖。他把炙玄放在樹根下，自己也跟著坐下了。</br> 孟升扔給江朝戈一個黑乎乎的面團，“吃點東西，一會兒過外門關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肯定會碰到盤查。”</br> 江朝戈看著那面團，深深皺起了眉，“孟老，是你太窮了，還是這地方的人都吃這些東西？”</br> 孟升白了他一眼，“我窮，不過這世界的東西本來也不怎么好吃。”</br> 江朝戈嘆了口氣，把面團遞到炙玄面前，試探地問道：“你吃嗎？”</br> 炙玄扭過頭，不屑道：“又臟又臭。”</br> 孟升解釋道：“魂獸是不需要吃東西的。”</br> 江朝戈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嗯，比那碗面糊糊還難吃，“孟老，你平時靠什么為生啊？”</br> 孟升清了清嗓子，“這片大陸上有魂識的人，如果不是貴族出身，那要么就去給貴族賣命，要么就自力更生，給貴族賣命能活得很體面，也有機會升官發財、得到高等級的魂兵器，就是不太自由；自力更生嘛，那謀生的方式就多了去了，有人制造魂器，有人倒賣魂器，有人專門狩獵制作魂器的原材料，也有做雇傭兵、打手的，總之只要有魂力，怎么都能謀生。我嘛，什么都做過，反正撐不死也餓不死。”</br> 江朝戈心想，到了安全的地方，得想辦法賺點錢，他最煩過苦日子了，小時候實在苦了太多年，挨餓、沒錢、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兒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嘗。</br> “一會兒進了城，你會看到不少新奇的東西，記住不要表現得大驚小怪，別讓人看出你是異界人。皇子殊肯定已經在外門關通緝我們，我們要分開走，你帶著炙玄大人直奔城門就行。”</br> “好。”江朝戈看了炙玄一眼，“你的眼睛……”</br> 炙玄白了他一眼，瞳孔漸漸由燦金色變成了普通的黑色，讓江朝戈松了口氣。</br> 休息完畢，孟升收起了馬，江朝戈抱上炙玄，往外門關走去。</br> 這時候入城的人不多，守衛哈欠連天，拿著一張通緝令就過來了。</br> 江朝戈心里有些緊張，不過他帶著個孩子，多少能打點掩護吧。</br> 士兵把通緝令對著他比劃了兩下，江朝戈瞄了一眼那畫像，畫得太他媽抽象了。也難怪，他當時在大殿呆了不到十分鐘，沒幾個人能記住他的長相，這么難看的畫要是還能有人認出他來，也算開了天眼了。</br> 果然，他泰然自若，守衛也就隨便看了看就讓他們進去了。</br> 雖然只是作為皇都外門關的一個小城，但依然比他們一路上路過的城鎮都繁華很多。大清早的，集市上人來人往，江朝戈是第一次真正接觸這個世界人民的生活，難怪孟升要提前提醒他，集市上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果真讓他大開眼界。</br> 前方有人在叫賣魂器，什么耕田的牛、長明的光鰻、看家畜的狗，江朝戈過去看了看，那個叫賣的人不斷地召喚出這些東西，還大肆宣傳這些魂器都是東方卻氏的學徒做出來的，物美價廉，一用百年。</br> 另一面有人在賣魂兵器和魂防具，一個顧客在就一把地級魂兵器和老板討價還價。</br> 再往前走，是一個超大的鋪面，里面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獸骨，那些獸骨大小不一、都很完整，有些獸骨裝在兩指粗的鐵條制成的籠子里，看起來相當值錢。</br> 江朝戈和炙玄就像兩個剛進城的鄉下人，一路走一路抻著脖子看，看什么都新鮮。</br> 在路過一家早餐鋪的時候，高高的籠屜上，擺著白嫩嫩的包子，散發出陣陣香味，江朝戈咽了口口水，覺得那才是人吃的東西。</br> 可惜他沒錢，正打算瞄兩眼就走，炙玄已經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br> 江朝戈眨了眨眼睛，怔愣地看著老板。</br> 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嬸，她笑瞇瞇地說：“小哥，兩個銅板。”</br> 炙玄正被江朝戈一手抱在懷里，吃得渾然忘我，江朝戈壓低聲音道：“您老不是不吃東西嗎！”</br> 炙玄舔了舔嘴角，“可以不吃，也可以吃。”</br> 江朝戈回頭想找孟升，可是茫茫集市上，哪兒有孟升的影子。他身上可是一個鋼镚兒都沒有，拿什么付錢啊？</br> 老板娘還笑瞇瞇地等著。</br> 江朝戈把散亂在額前的頭發撥到了耳后，微微蹙眉看向大嬸，一雙深邃地眼眸中滿是令人心疼地局促和窘迫：“姐姐，小孩子餓了兩天了，他不懂事，讓您看笑話了，我……我們父子好不容易走到皇都，來投奔親戚，已經身無分文了。”</br> 炙玄瞪大眼睛，剛要張嘴罵他，江朝戈把包子塞進了他嘴里，用眼神示意他閉嘴。</br> 老板娘皺起眉，為難地“啊”了一聲。</br> 江朝戈取下手上的戒指，紅著眼圈遞了過去，故意大聲說：“但您放心，我不是賴賬的人，這是我妻子的遺物，也是我們父子倆最寶貴的東西，我把它壓在您這兒，等我賺了兩個銅板，一定回來贖它！”</br> 周圍的人紛紛對他同情不已，“哎呀，這么小的孩子，肯定餓壞了，一個包子而已嘛。”</br> “就是啊，這小哥這么帥，哪兒像賴賬的人，小孩子吃個包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不就兩個銅板，我給他們付了。”</br> 老板娘立刻不好意思了，“哎呀算了算了，我會計較一個包子嗎，小哥，這么重要的東西你收回去，看你們父子倆也不容易……”她夾起幾個包子扔進布袋里，“來，拿著路上吃，皇都人可沒有小氣的。”</br> 江朝戈感動地說：“姐姐，皇都人都像您這樣又漂亮又善良嗎。”</br> 老板娘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又給塞了兩個煮雞蛋。</br> 江朝戈離開早餐攤，炙玄也把包子吐了出來，他鄙夷地瞪著江朝戈，“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敢說我是你兒子！”</br> 江朝戈笑道：“你要不要吃煮雞蛋？”</br> “真無恥，居然還撒謊。”</br> “你要不要吃煮雞蛋？”</br> “要，給我剝蛋殼。”</br> 一大一小邊吃邊往城門走，到了城門口，四個包子和兩個雞蛋都進了肚子里，江朝戈這才感覺自己真的吃飯了。</br> 炙玄打了個飽嗝，小臉蛋紅撲撲的，“人類的吃的東西還是不錯的。”</br> 江朝戈皮笑肉不笑地說：“祖宗，您高興就好。”</br> “‘祖宗’是什么？”</br> “是對您的尊稱。”</br> “你昨天說的‘一百米’又是什么？”</br> “是長度，大概是五十多個我那么長。”</br> 炙玄撇撇嘴，“什么奇怪的話……”</br> 倆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城門口，出了這道門，就算正式離開天鰲城了，江朝戈發現城門上大張旗鼓地貼著他抽象派的畫像，他昂首挺胸地抱著炙玄走過去了。</br> “慢著。”一個守衛攔住了他，“你從哪里來的？出城去哪兒？”</br> 炙玄把孟升給他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br> 守衛拿著畫比對了半天，也不敢確定，便繞到他身后，“你背后背著什么？是刀嗎？”</br> 江朝戈鎮定地說：“不是刀，是一副蛇骨，打算拿出城賣的。”</br> “拆開給我看看。”</br> 江朝戈把炙玄放到了地上，慢騰騰地解著繩子，并偷偷回頭看孟升來了沒有。</br> 就在這時，集市里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接著憑空冒了出來十數只動物，它們在街道上亂跑亂竄，除了尋常的動物外，江朝戈還看到一只人面鼠身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獸，城里一時亂了套。</br> “怎么回事！”守衛大喊道：“跟我去看看。”他指著江朝戈，“你帶著孩子在原地等著，不準亂跑。”</br> 江朝戈連連點頭。</br> 趁著集市大亂，孟升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躥了出來，把江朝戈拽出了城，馬上召喚了兩匹馬，三人跨上馬，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br> 江朝戈回頭看了看外門關，“剛才那些東西是你召喚出來的？”</br> “不然還有誰。”孟升氣喘吁吁地看了他們一眼，“包子也不給我留一個。”</br> 江朝戈笑道：“餓急了，主要是小祖宗太能吃了。”</br> 炙玄哼了一聲，“是你窮。”</br> 孟升笑道：“出了城，我就有辦法甩掉皇子殊的追兵了。”</br> “真的？我們去哪里？”</br> “去我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