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瑾第二天就離開了宜縣。蘇錦煙又繼續(xù)忙碌起來,一邊著人調(diào)查宜縣茶葉買賣的事,一邊抽時間與高小姐出門游玩,演戲給外人看。
如此這般,造了些“恩愛夫妻”的名聲后,蘇錦煙便打算與高老爺商量離去之事。
只不過,這日,她來得不巧。
蘇錦煙被高家下人領(lǐng)到堂屋時,卻見高老爺坐在上首愁眉苦臉。高小姐也在,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
“爹爹,”她問:“如今宋德章這般針對我們高家,這可如何是好?”
“唉,”高老爺嘆氣:“我原本想著你都成親了,他宋德章不至于做出強搶他人之妻的事來,卻不想竟然暗地里使這般手段?!?br/>
“爹爹,若是他的手了,那我們高家豈不是......”
高燕凝氣得眼角發(fā)紅,不經(jīng)意瞥見門口站著的蘇錦煙,立即斂了情緒,扯了個笑問道:“蘇姑娘怎的來了?”
“有事想與高伯父商量,”蘇錦煙歉意道:“看來,來得不是時候?!?br/>
高老爺趕緊壓下不快的情緒,緩聲問道:“不知蘇姑娘來找老夫所為何事?”
蘇錦煙原本打算說辭別之事的,但適才聽見宋德章針對高家,倒一時間不好開口了。至少,她得弄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
想了想,她問道:“高伯父,適才我在門口不小心聽見宋德章之事,可是因為與我和高小姐的婚事有關(guān)?”
高老爺嘆氣:“實不相瞞,這次小女的婚事惹怒了宋德章,于是他暗中在高家的生意上動了手腳,陷我高家于不利。”
“宋德章此人聰明詭智,是經(jīng)商的好手?!彼^續(xù)道:“六年前,我高家和宋家原本是宜縣齊頭并進的兩大商戶,后來宋家的生意由宋德章接手后,短短幾年間,便打敗了其他競爭對手,連我高家也栽了不少跟頭?!?br/>
“眼下,宋家便是宜縣最大的商戶,宋德章手段狠辣,不給對手留余地,再加上州府有個知府姐夫,這兩年更是肆無忌憚?!?br/>
高老爺說:“我高家在宜縣最大的買賣營生便是茶葉,原本與宋家無甚沖突,畢竟他宋家主要做米糧生意,茶葉只是順帶。卻不想,就在這兩日,宋家的茶葉鋪子如雨后春筍般冒了許多出來,還將價格降至極低,分明是想斷我高家生路?!?br/>
蘇錦煙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高老爺說完,思忖片刻,她問道:“宋家茶葉價格降了多少?”
“降價四成,幾乎是我高家的一半?!?br/>
“宋家新開的茶葉鋪子又有多少?”
高老爺聽她這么問,狐疑道:“蘇姑娘這是......”
蘇錦煙淡淡笑道:“實不相瞞,這幾日蘇某對宜縣的茶葉市場做了些了解,興許能為高伯父分析一二?!?br/>
“宋家在宜縣的茶葉鋪子原本不足十家,”高老爺說道:“可這兩日,光縣城里就新開了八家,據(jù)我高家的掌柜們說,其他十余個鎮(zhèn)子也陸續(xù)開了鋪子,且皆是開在我高家鋪子的對面。”
“宋德章降價四成,若是這般下去,不出半個月,我高家的鋪子將關(guān)門大吉了。”
蘇錦煙問道:“既如此,高伯父為何不也降價?”
高老爺為難道:“不是老夫不愿降,只是降一時可以,若長期實在是虧不起。再說,他宋德章明顯是針對著我高家而來,一定準備了后手。我若是與他硬碰硬,定然碰不過。”
正因如此,高老爺愁得這兩日都吃不下飯,眼下也烏青嚴重。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我高家得罪了哪路神仙,要碰上宋德章這么個黑心肝的人?!?br/>
“爹爹,”高燕凝遞了杯茶過去,勸道:“您先坐著歇會兒,辦法總歸會有的,咱們再好好想想。”
“還如何想?”高老爺愁得在堂屋打轉(zhuǎn):“拖一日,我高家就危一日啊?!?br/>
片刻后,蘇錦煙起身向高老爺作揖行禮,說道:“高伯父,蘇某有一計可起死回生,只不過十分冒險,不知高伯父可愿意聽?”
“哦?”高老爺眼睛驟亮,激動地:“蘇姑娘請說?!?br/>
“眼下,宋德章已經(jīng)是鐵了心要整垮你高家,既如此,”蘇錦煙轉(zhuǎn)身定定地道:“與其避其鋒芒,倒不如迎難而上?!?br/>
“很明顯,這是一場不正當?shù)膬r格競爭,手段惡劣。宋德章的目的恐怕不止是耗死高家,若他只單純?yōu)榇?,倒無需如此費力?!彼f道:“蘇某斗膽猜測,宋德章的目的恐怕是要獨吞整個宜縣的茶葉市場?!?br/>
蘇錦煙在來的時候已經(jīng)了解過,宜縣氣候溫熱,且水利發(fā)達,這里常年栽種茶葉,且品質(zhì)優(yōu)越,吸引了四面八方的茶商來此走貨,被譽稱為“天下茶倉。”
茶葉利潤豐厚,且宜縣本地最大的茶商只宋家和高家,若是往后宜縣市場為宋家獨占,那相當于宋家掌握了天下茶倉的錢鑰匙,潑天的利益可想而知。
高老爺聽后,眉頭緊緊蹙眉起:“宋德章果真野心不小,這要如何應(yīng)對?”
“很簡單,”蘇錦煙說道:“高家的鋪子也降價,跟他耗,誰笑道最后誰就是贏家?!?br/>
“蘇姑娘,”高老爺面色為難:“我雖也想過這個主意,可他宋家財大氣粗,我高家實在是耗不起,早晚要輸啊。”xしēωēй.coΜ
蘇錦煙笑了,突然問道:“高伯父,若是我有意想與高家共謀宜縣茶葉市場,您意下如何?”
高老爺忽地轉(zhuǎn)頭,眸子里帶著驚詫和希冀:“蘇姑娘的意思是?”
“此計確實兇險,我自然不能讓高伯父獨自去冒這個險?!碧K錦煙說道:“所以,我愿出白銀五十萬兩與高伯父合作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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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爺畢竟是縱橫生意場數(shù)十年之人,自然懂得分析利弊,聽了蘇錦煙的提議,雖是驚訝,但很快便做出決定。
與其遲早被宋德章耗死,倒不如背水一戰(zhàn),他高家需要條生路,若走成功便是通天大道。
而蘇錦煙此前便一直想做茶葉的生意,苦于沒有門路。此時,正好借助高家在宜縣的根基開啟茶葉市場。
兩人一拍即合,當下便做出應(yīng)對。按蘇錦煙的意思,高家所有的鋪子茶葉都降價出售,而且比宋家的更便宜一成,也就是直接降到了五成。
此舉一出,各路茶商嘩然。
覺得高家是瘋了,畢竟宋德章降價四成也還算有一成的利潤在里頭。然而直接降價五成,那便是等于白送。
所有在宜縣觀望的外來茶商們因此舉變得興奮不已,之前給宋家下的訂單,也紛紛轉(zhuǎn)頭到高家鋪子。僅僅半天,高家鋪子就門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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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豐茶樓的雅間里,蘇錦煙和高燕凝坐在里頭喝茶,她時不時瞥眼瞧外頭的高家鋪子和宋家鋪子的情況。
此時才是中午,高家鋪子客座滿堂,而對面宋家的鋪子則顯得十分冷清,偶爾有幾個消息閉塞的百姓在里頭轉(zhuǎn)悠。
“還不夠?!碧K錦煙突然說道。
“什么還不夠?”高燕凝問。
“雖是一場互相內(nèi)耗的戰(zhàn)爭,但速戰(zhàn)速決才是制勝之道。”想了想,蘇錦煙對著霜凌道:“你回頭讓張叔雇百十個人,去高家的鋪子門口排長隊買茶?!?br/>
高燕凝驚訝:“雇人買茶?這是何道理?”
蘇錦煙笑道:“不是真的買,而是造一個市場火熱的假象,讓他宋德章著急。他宋德章著急了才會接著出下一招。”
“你已經(jīng)知道宋德章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蘇錦煙搖頭:“不知道,但我認為依宋德章的性子定不會善罷甘休,恐怕會繼續(xù)降價搬回局面。”
“那如果他繼續(xù)降價了,我們又該怎么辦?”
“好辦,”蘇錦煙道:“要的就是他繼續(xù)降,屆時咱們也繼續(xù)降。”
“啊?”
聞言,高燕凝傻眼了。
然而蘇錦煙只是笑笑不再過多解釋,她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窗外。
她瞧著外頭的動靜,而高燕凝卻在瞧著她,見她氣定神閑地模樣,稀奇得很。
“蘇姑娘,”少頃,高燕凝問:“我實在好奇不已,此事這般冒險,你就不怕你那五十萬兩白銀打水漂了?”
“做生意哪有不冒險的?”蘇錦煙好笑:“像這樣的市場競爭,可不是憑誰的運氣好。”
“那是憑什么?”
“憑...”蘇錦煙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說道:“看誰更沉得住氣?!?br/>
她說話春風細雨,舉手投足從容鎮(zhèn)定,眼睛明亮且自信,渾身像散發(fā)著耀眼光芒。令高燕凝覺得,她像一只青雁,灑脫自在,翱翔于萬里云山之巔,胸有溝壑、百折不撓。
莫名地,高燕凝覺得胸口微熱,眼睛不自覺地追隨她的光彩。
良久,她想到什么,又問道:“若是宋德章不再降價又該如何?”
“不會的,”蘇錦煙篤定道:“他必定會再降。”
“為何?”
“號角已吹響,若是他就此放棄,那便是輸了?!?br/>
*
宋府。
宋德章躺在軟塌上,任由吳姨娘給他喂果子。
吳姨娘笑道:“二爺,依我看高家也撐不了多少天了。屆時高老爺必定要上門來求您,屆時您再提高小姐的親事,孰輕孰重,高老爺想必會分得清的。”
“妾身在此先祝二爺抱得美人歸了?!?br/>
宋德章笑著睨她一眼,勾著她下巴說道:“妖精,你這張嘴倒是甜得很,難道你就不醋?”
“若說妾身不醋定然是假,”吳姨娘說道:“可妾身也知二爺不是妾身一個人的二爺,只希望二爺娶了正室之后依舊疼愛妾身才好?!?br/>
“果真懂事,”宋德章說道:“你放心,爺不論娶誰,最疼的還是你?!?br/>
說著一把將人拉進懷中,就著那甜膩的小嘴便親起來。
正當兩人如火如荼、醉眼迷離之際,卻聽得外頭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二爺,二爺不好了?!彪S從站在門外稟報道:“二爺,出大事了?!?br/>
“有鬼追你的魂了?”宋德章不悅,推開吳姨娘坐起來:“沒眼力見的東西,快說是何事。”
隨從說道:“二爺,今兒一早,高家那邊的鋪子也降價了,而且還比咱們的低一成。眼下,咱們的客人都去了高家?!?br/>
聞言,宋德章一頓,還以為聽錯了似的,又問了遍:“你說什么?”
“二爺,高家在宜縣所有的鋪子都降了五成,咱們之前收到的訂單都退了大半,許多茶商都跑去高家訂貨去了?!?br/>
話音一落,室內(nèi)寂靜,宋德章面色陰沉:“狗東西,為何現(xiàn)在才與我說?”
“呃......”隨從為難地看了眼吳姨娘又看了眼宋德章,囁嚅道:“二爺您之前一直在吳姨娘屋子里,小的也不敢去打擾您。”
“......”
宋德章當即出門去各個鋪子遛了一圈,見自家鋪子冷冷清清,而高家的卻是生意紅火,甚至還排起了長隊,人人都在夸高老爺做生意實誠。
他氣得臉都黑了,回到府中想了許久,便吩咐道:“去,告訴所有掌柜,宋家的茶葉鋪子一律降價五成五?!?br/>
“五成五?”大家不可思議:“五成五那是虧本買賣啊,二爺,您可要三思啊。”
宋德章冷著眼掃過去:“你在教我做事?”
那人立即低下頭:“不敢不敢,小的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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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宋德章繼續(xù)降價,還一下子就降到了五成五,高老爺憂愁不已,在堂屋急的打轉(zhuǎn)。
“爹爹,您先別急,等會兒蘇姑娘來了,看她如何說?!?br/>
高老爺詫異,分神瞧了眼鎮(zhèn)定自若的女兒,才短短一日時間,她就這般信服那蘇姑娘了,也是稀奇得很。
“也只能如此了,”他點頭,又朝門口望去,問道:“可去請人了?”
婆子答道:“老爺,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正在來的路上?!?br/>
蘇錦煙之前貪吃甜瓜,然而井水泡的甜瓜有些涼,吃多后她肚子有些疼起來,原是想在床榻上躺一會兒,卻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總是容忍犯困,有時看著賬冊也不知不覺就打起盹來。
她跟著丫鬟們走到高家堂屋門口,就見高老爺坐立不安的身影。
高老爺見她來,直接開口說道:“蘇姑娘,那宋德章也降價了?!?br/>
“降了多少?”
“五成五?!?br/>
“果真是個狠的?!碧K錦煙道:“比我預(yù)想的還低?!?br/>
“那現(xiàn)下咱們該怎么辦?”高老爺問道。
“自然是繼續(xù)降價,而且還要比他的低。”
“還降?”高老爺傻眼了。
他做了這么多年生意,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大規(guī)模降價,還是虧本降。這換作誰來看都是自尋死路的法子啊。
他擔憂地問道:“我們?nèi)羰窃俳?,那便是直接虧一成了啊。這般虧下去,不出七日,將血本無歸?!?br/>
“高伯父,”蘇錦煙坐下淡定道:“不僅你知道這樣的后果,他宋德章也知道。但他宋德章為何還要繼續(xù)降價,而且降得這般狠?”
“因為他知道,這場不見血的戰(zhàn)爭一旦勝了,整個宜縣的市場將盡收囊中,往后的財路將無限寬廣?!?br/>
“可若是我們......”高老爺心里沒底:“我們?nèi)f一輸了,那便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們不會輸。”蘇錦煙道。
“蘇姑娘為何這般確定?”
“他宋德章之所以敢如此豪賭,無非是仗著宋家財力勝過你高家。”她說道:“所以高伯父請放心,若是蘇某出的五十萬兩還不夠,我可繼續(xù)再添五十萬兩。”
她一字一頓道:“直到勝了為止。”
高老爺瞇眼,心下震驚。如此狂妄之言竟是出自個不足雙十的女子之口。雖然不可思議,但她這身從容的氣勢卻莫名地令他深信折服。
他退后一步,第一次在蘇錦煙面前作揖,問道:“敢問蘇姑娘到底何許人也?”
蘇錦煙笑道:“高伯父可聽過江南筱州的蘇家?”
“你難道是...”高老爺再次大驚:“江南首富蘇家之女?”
“正是。”
江南富商蘇家何人不知不曉?蘇家的生意脈絡(luò)遍布全國各地,蘇家的水、路貨運更是舉國聞名,無論是哪一行哪一市,但凡要走貨,十有八九就是蘇家的貨運。
卻想不到,眼前這個女子竟是蘇家之女,難怪能有這般見識和膽魄。
不過......
高老爺又疑惑地問道:“可我聽說蘇家有個嫡女嫁入了京城璟國公府,那位是?”
“也是我?!?br/>
“???”
這下不止高老爺震驚了,連坐在一旁喝茶的高燕凝也放下了茶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雖然蘇錦煙之前跟她說過和離之事,可萬萬沒想到,她和離之人居然是璟國公府世子。
這這這......
高家父女倆震驚得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蘇錦煙好笑道:“高伯父,我雖是高家之女,但生意上的事卻是獨立于蘇家之外的。而且,我雖之前嫁進國公府,但此時已經(jīng)是和離過的身份?!?br/>
“所以,高伯父切勿驚訝,”蘇錦煙起身回了一禮,說道:“茶葉這一行,我初次涉足,許多事還需高伯父指點才行,您就當我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便是?!?br/>
良久,高老爺才緩過神,想起之前商定的事,這會兒也不急不緩起來,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又問道:“依蘇姑娘看,咱們的茶葉該降價多少合適?”
“六成?!?br/>
盡管經(jīng)歷了剛才的震驚與緩和,但聽見這句“六成”,高老爺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
“這般降,可是血虧啊?!彼f道:“如果這般虧本賣出去,屆時即便市場搶到手了,但倉庫沒貨豈不是也等于白搭?”
“高伯父大可不必擔憂此事,”蘇錦煙倒是一點也不急,說道:“只要宜縣還有貨,那咱們就有貨?!?br/>
高老爺不解:“此話何意?”
蘇錦煙高深莫測地笑了下:“先賣個關(guān)子,屆時高伯父自會知曉?!?br/>
*
宋家茶葉再降價后,原先的客人回籠了大半,不僅如此,高家鋪子門前排著的那長長的隊伍,也突然風一般地散了。
如此效應(yīng),宋德章狐疑之時,也感到滿意。他勢在必得,高家家底如何,他早就莫得一清二楚,想必再過不了多久,高家必然支撐不住來向他求饒。
然而,美夢沒做到一半,次日醒來,宋德章又被告知高家繼續(xù)降價了。而且手段更狠,直接降到了六成。
原先宋德章欲降價五成五時,已經(jīng)是分析再分析,考慮再考慮才做的決定。卻沒想到,高家那個老不休居然有這般魄力,敢跟他對著耗。
“這個老匹夫!”宋德章黑著臉坐在書房。
掌柜們個個火急火燎,紛紛問道:“二爺,眼下怎們該怎么辦?”
若繼續(xù)降下去,不用宋德章自己想,其他人也能看得出這場買賣不值當。盡管宋家有錢,可即便再有錢,也難免傷筋動骨,要恢復起來少說得十余年。
書房,氣氛焦灼,眾人屏氣凝神地等著宋家家主做決定。
宋德章袖中的拳緊緊攥起,青筋畢露。陰沉沉地暗恨了半晌,最后咬牙道:“再降!”
“什么?”眾人不可思議抬頭:“二爺,若是再降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宋德章冷笑道:“什么后果?我宋德章從經(jīng)手宋家生意以來就不打沒把握的仗。他高家?guī)捉飵變梢才涓叶罚俊?br/>
“如此拎不清,”他冷然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于是,再繼高家降價才至一天半,宋德章繼續(xù)往下降,直降到了六成八。
全民嘩然,大家都覺得宋家二爺瘋了。
高老爺坐在堂屋聽見下人們稟報,也覺得宋德章是瘋了,同時也暗暗佩服蘇錦煙料事如神。她篤定宋德章會再降,沒想到還真降了。
宜縣的兩大富商掰腕競爭,最快樂的莫過于外來的茶商了。這是他們有史以來第一次遇到的盛宴,他們像快樂的小魚兒,從這邊游到那邊,甚至還有好些人繼續(xù)觀望,想看高家是否還會繼續(xù)接招。
高老爺也有此疑問,他問蘇錦煙道:“咱們還降不降?”
蘇錦煙剛剛午睡起來,睡眼惺忪地用袖子遮掩著打了個哈欠,說道:“當然不降?!?br/>
“誒?”
高老爺詫異:“那......咱們就這么認輸了?”
“誰說咱們輸了?”蘇錦煙好笑:“咱們這是贏了?!?br/>
“???”
這番話說得高老爺稀里糊涂的,實在不解得很。
在他迷茫又焦急的目光下,蘇錦煙緩緩解釋道:“我等的就是宋德章這最后的降價,他若是不降,我們未必能贏,可他這么一降,這局便是贏定了?!?br/>
“那......”高老爺此刻是完全折服了,雖然不明白是怎么贏的,他愣愣地問道:“接下來怎么做?”
“接下來,”蘇錦煙淡定道:“我們將宋德章手上的茶葉都買回來?!?br/>
“買茶葉?”高老爺驚得說不出話。
但蘇錦煙仍舊是氣定神閑地答他。
“對,有多少買多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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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蘇錦煙吩咐張叔他們扮成幾波外來茶商,去買宋德章手上的茶葉,而且要趕在其他茶商還正在觀望沒回過神之前,先下手。
于是,僅僅一夜之間,宋德章手上的茶葉被蘇錦煙買了九成。等次日其他人發(fā)現(xiàn)高家并沒有接招,淡淡失望之余轉(zhuǎn)頭去宋德章的鋪子時,卻被告知沒貨了。
眾人這才遺憾嘆氣,不得不又往高家鋪子跑。
但就在此時,高家鋪子的茶葉價格立即回升,從原先降價的六成,如今直接回到原先的價格。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你高家之前不是還降價賣嗎?即便回升,也不至于這般快吧?
茶商們紛紛質(zhì)疑,且質(zhì)疑聲喧囂塵上。
在大家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有人悄悄透露了個消息:兩日前,有位大商客買走了宜縣七成的茶葉。宋家的茶葉被買空,高家的也只剩不到三成。
因此,高家為及時止損,這才將價格回升的。
也就是說,宜縣只剩三成茶葉了!
這個消息對于外來茶商們猶如晴天霹靂!
宜縣的茶葉品質(zhì)享譽全國,甚至還買到了友邦。各地的茶商每年春都會來此收購,原本以為今年會滿載而歸,甚至在遇到宋、高兩家價格大戰(zhàn)時還激動歡喜,認為可以撿個大便宜。
卻不想,便宜沒撿成,茶葉沒了。
這可如何是好?沒了茶葉,他們自己的鋪子接下來一年都沒貨賣。
于是,眾人又開始想方設(shè)法找門路,各自奔走問消息。
還在他們對高家價格回升太快而猶豫不決時,忽然,高家鋪子門口又排起了長隊。
“?。?!”
這是不給人活路啊。
三成茶葉,卻這樣多人爭搶,若是自己動作再慢些,豈不是撈了個空?最后沒辦法,眾人為了搶僅剩的這點茶葉,甚至直接攜禮登上高家大門。
高老爺忙得不亦樂乎,這兩日眼角都笑出了好幾條細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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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蘇錦煙坐在廊下邊看賬本,邊吃涼瓜。當她吃完一塊還想再伸手時,卻見盤子已空,抬眼問道:“今日甜瓜為何這般少?”
霜凌一板一眼地答她:“小姐您忘了?上次吃涼瓜惹得肚子不適許久呢。”
聞言,蘇錦煙也只遺憾了下,又很快埋頭繼續(xù)專注賬本。
沒過多久,婢女過來稟報:“蘇姑娘,老爺來了,正在花廳里等著呢?!?br/>
“好?!碧K錦煙點頭,放下東西就往花廳走去。
蘇老爺面色疲憊卻眉眼精神奕奕,是這兩日給忙的。他見蘇錦煙進來,誠心誠意地作了一揖。
“蘇東家,”他喚了稱呼,帶著敬佩的目光說道:“眼下三成茶葉已經(jīng)賣完,抵消之前降價虧損的,咱們還額外掙了二十萬兩?!?br/>
“還不夠,”蘇錦煙道:“再開三成倉庫,但此事不宜聲張,只需私底下讓茶商們各自透露消息便可?!?br/>
因為眾所周知宜縣的茶葉七成已被買走,只剩三成。如果高家此時放出消息還有茶葉,那很可能引起公憤。
所以開倉之事只能私下進行,在眾人摸不清楚到底三成是否被搶完之時,又覺得自己居然得了內(nèi)部消息,暗自竊喜趕緊行動。
于是,就這么地,短短七八日,高家茶葉便被賣出去了六成。
高老爺面色紅潤,喜氣洋洋,見到蘇錦煙便是大笑。
“蘇東家果真高人妙計,”他神神秘秘地:“你可知,咱們一共掙了多少銀兩?”
蘇錦煙心里有個大概,但還是十分配合地笑著問道:“多少?”
高老爺比了兩根手指,中氣十足地說:“二百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