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春曉（二下）
    接下來數(shù)日，王洵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渡過。領(lǐng)取輜重、器械，服裝、盔甲，安置剛?cè)霠I的新兵和從原來禁衛(wèi)軍中打散重編的老兵，帶領(lǐng)麾下士卒整理營房，歸置床鋪，如是種種，片刻也不得閑暇。
    好在周都尉給他指派的兩個隊副，趙懷旭和李元欽都是安西軍中的老手，經(jīng)驗豐富，辦事利落，為人也沒什么壞心眼兒。凡事都按照他們兩個的指點辦，王洵也沒鬧出什么太大的笑話。看著麾下的二十名新兵和三十名禁軍老兵走在一起漸漸橫豎成排，一股自豪的感覺在王洵心中油然而生。興奮之余，他又想起了自己剛剛離開家門口時，心中暗地發(fā)下的誓言。作為王家唯一的男人，一定要混出個名堂來，讓云姨高興，也讓紫蘿她們提起自己就臉上有光。
    可到了正式開始訓(xùn)練的時候，這種壯志豪情瞬間又灰飛煙滅。扛著一長八尺長的白蠟桿子圍繞白馬堡才跑了兩圈，他就開始像狗一樣伸長舌頭大喘氣。待到第三圈路程近半，則恨不能立刻丟下所謂的兵器，抽冷子跑回家去，再也不受這種折磨。只是這種想法只能爛在心里，很難付諸于行動。趙、張兩位隊副仿佛早就料到王洵喜歡常立志卻無法持之以恒的缺點般，一左一右夾著他，讓他根本沒機會開溜。而隊伍中同樣累得像死狗一般的新兵老兵們，看見三位上司一絲不茍地跟著大伙吃苦，也輕易不敢偷懶耍滑。咬緊牙關(guān)把四個圈子堅持完畢，居然使得新兵營七旅二隊，成了所有參加訓(xùn)練隊伍中，表現(xiàn)比較出色的前三支隊伍之一。
    賞罰分明，是所有將領(lǐng)治軍的不二法寶。安西軍既然能成為大唐最為精銳的幾路強軍之一，對此四字真言更是執(zhí)行到了骨子里。看到新七旅二隊第一天參加訓(xùn)練，就能完整建制地回到終點，折沖都尉周嘯風(fēng)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之余，自覺知人善用。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宣布，賞全隊將士烤羊兩頭，當(dāng)天中午便可以由伙房兌現(xiàn)。聞聽此言，弟兄們立刻爆發(fā)出一聲歡呼，一路上所挨的鞭子，責(zé)罵，統(tǒng)統(tǒng)都忘掉了。恨不得將疤瘌臉周都尉抬起來，在地上狠狠墩上三下，以表示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感激。
    晨操通過繞著白馬堡跑步錘煉體質(zhì)，上午操著重訓(xùn)練隊形，陣列，到了下午，則是器械使用訓(xùn)練時間。李隊副擅使長槊，所以同時兼任了全營的槍棒教頭。只見他將一根丈八長的步槊一捋，橫挑豎擋，左劈又刺，登時槍花亂顫，舞了個潑水不透。看得八百多名已經(jīng)入伍的新兵老兵個個滿臉欽佩，喝彩聲猶如雷動。
    可輪到輔導(dǎo)士兵們的時候，他卻把臉一板，沉聲說道：“年刀，月棍，一輩子槊。爾等手中的白蠟桿子，實際上就是步槊的變種。只是現(xiàn)在輪不到爾等上陣，所以去繁就簡，先拿根便宜貨對付著罷了。想學(xué)槊，先練臂力，每天單手托住白蠟桿子，平端半個時辰。日日堅持不懈，半年下來，自然就能窺得門徑！”
    說罷，將步槊交到右手，握住離地四尺處輕飄飄一托。果然把根丈八長槊像稱桿一樣托了個四平八穩(wěn)，桿尖與桿尾成一條線，紋絲不動。
    “好！”禁軍老兵中有不少識貨的人，扯開嗓子大聲叫好。還沒等喝彩聲落下，周都尉已經(jīng)又板起了他那張疤瘌臉，用鞭子指著眾人大聲命令，“端起來，端起來，從今天起，每個人每天都端半個時辰。堅持不下來的，沒有晚飯！”
    喝彩聲立刻噶然而止，已經(jīng)呈分散隊形排列的士卒們將白蠟桿子交到右手，亂紛紛端平。看著時容易，自己做起來難。才堅持了不到一刻鐘的五分之一，已經(jīng)有不少人額頭開始冒汗，手臂哆哆嗦嗦地垂了下去。
    隊列前給指導(dǎo)大伙槍棒的教頭李元欽驕傲地看了他們一眼，手臂端著比白蠟桿子重了近一倍的丈八長槊，依舊紋絲不動。疤瘌臉周都尉則帶領(lǐng)一堆如狼似虎的親兵走進隊列，舉起鞭子，沖著試圖偷懶著劈頭蓋臉猛抽，“廢物，戰(zhàn)場上這樣，不但你自己死，還得連累我們大家。想留下，就給老子把保命的家伙端穩(wěn)了。不想干了，馬上收拾鋪蓋給我滾！”
    盡管隊伍中，有不少人跟王洵一樣，屬于嬌生慣養(yǎng)，喜歡常立志的家伙。可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真沒人愿意被當(dāng)做廢物踢出。心中一邊問候著周老虎的祖宗八代，一邊重新將白蠟桿子端平了苦撐，撐上片刻，胳膊又開始發(fā)軟。然后又挨上幾鞭子，再度將白蠟桿子端平。好不容易將半個時辰捱過去了，八百多人的隊伍里，已經(jīng)有六百多人的面孔變成了慘白色。
    “我周老虎，從來不難為自己的兄弟！”命令已經(jīng)累得半只胳膊失去了感覺的士卒們將架勢收起來，周都尉清清嗓子，重復(fù)他的口頭禪。白蠟桿子雖然不起眼，但戰(zhàn)場上你卻離不開他。一旦兵器斷了，別的家伙不好找，白蠟桿子卻隨處都能撿到。安上個槊頭就可以當(dāng)槊，按上個矛頭就可以當(dāng)槍。實在沒東西安了，把前頭削上幾刀，一樣可以將敵人捅個對穿！此外，安營立寨，三根白蠟桿子戳在一塊兒，把前頭一綁，就可以支撐起一個帳篷。半夜遇襲，順手從地上一拔，就可以端起來臨時充作拒馬槍。兩軍對陣，僵持不下，后排的士卒還可以把白蠟桿子突然當(dāng)做投矛擲過去，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
    從來沒聽說過白蠟桿子還有這么多好處，王洵聽得津津有味兒。正琢磨著這姓周的家伙入伍前是不是茶館里講平話出身，因此練就了一張鐵嘴的當(dāng)口，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王隊正，你來，跟李教頭一道示范如何拿白蠟桿子做投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