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伯謙之能，看到這片陰影的瞬間，也是神色凝重地停了下來。
    前方陰影越來越近，逐漸成形，化作一只巨大蜘蛛，光是身軀部分，就已經(jīng)超過最大的浮空戰(zhàn)艦。茫茫虛空總是空曠得讓人感覺整個世界仿佛就是一張白紙，這片陰影卻存在感十足，像是下一刻即會遮天蓋地，這在虛空中可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面對這頭光是體長就超過千米的陰影巨蛛，張伯謙簡直比一粒砂粒還要渺小。然而他并無懼色，僅是認(rèn)真與凝重。
    “蛛后大駕光臨，本王實感榮幸。您想必在這里已經(jīng)等了很久吧？”
    竟然是黑暗圣山之一，蛛魔一族的至尊，蛛后！她若離開“水晶天國”，會是轟動整個永夜世界的大事，所以，眼前這個也不知道是她的分身還是投影。
    陰影巨蛛頭部，浮現(xiàn)出一張女人面孔，這容貌可稱絕美，然而想一想之后，會發(fā)現(xiàn)居然無法用任何言辭來描述和贊美她，只有那一刻讓人呼吸停滯的沖擊還留在意識里。
    隨后浮現(xiàn)出來的是鑲紫邊的黑色長袍，上面綴著許多白金或水晶的徽章，都是蜘蛛形狀，每一個姿態(tài)都不相同。長袍一直包裹到她的腳踝，但奇怪的是，依然能夠清晰感受到她身體上每一根優(yōu)美得堪稱完美的線條。。
    她的聲音清冷中帶著沙啞，又有種奇異的粘濕感覺，讓人聽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身體從內(nèi)到外都在發(fā)癢。
    “我等了兩天。”
    “以您的身份，在這里空等兩天，可真是難得。”
    “為了大秦的青陽王，再等幾天也是值得的。”
    “若我不出現(xiàn)，你豈不是白等了？”
    “你不出現(xiàn)，事情就成了，怎么能說是白等？”
    張伯謙目光漸漸變得冰寒，道：“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蛛后卻不著惱，左手輕揮，在兩人中間就憑空出現(xiàn)一個茶案和兩個蒲團(tuán)。
    “聽說你們?nèi)俗鍙娬叨枷矚g喝茶。我這里恰好還有一壺好茶，在時間的靜谷中保存了幾百年，聽說還是你們武祖生前留下來的。至于茶具，取自虛空巨獸的頭骨雕刻而成，也能符合青陽王的身份。不若我們坐下來，喝杯茶，好好談?wù)勅绾危俊?br/>     “談什么？”張伯謙并未發(fā)作。
    蛛后從陰影巨蛛處走出，先在茶案前坐下。她的衣著風(fēng)格本該與人族的茶案和坐具格格不入，但此時望去卻不顯半點突兀。她的姿態(tài)隨意悠閑，完全看不出任何屬于黑暗圣山的威能高壓。
    “能談的很多。新世界開啟在即，會發(fā)生什么，誰都說不好。雖然議會已經(jīng)決定停止圣戰(zhàn)，可是四族間萬年血仇，只能暫時放下，怎會忘卻？所以我們之間，完全可以合作，就象你們當(dāng)中很多人已經(jīng)在做的那樣。”
    “都有哪些人？”張伯謙問。他從蛛后話中至少聽出兩層意思，一是對這個傳說紛紜的新世界，永夜方看來也不甚了解。二是圣戰(zhàn)停止，永夜內(nèi)部非但沒有放松下來，相互之間反而更加戒備。
    蛛后輕輕一笑，道：“這我怎么說得過來，無非是那些聰明人，想要各個地方都占占便宜罷了。尤其是莉莉絲和凱恩的后裔們，都覺得自己才是黑暗的寵兒。不然怎么會才過了一千年，就讓你們?nèi)俗迓拥浇裉爝@個樣子呢？說不定再過一千年，圣山上就有你們一個位子啦！”
    “你是說兌子……”張伯謙嘿的一聲。
    蛛后不明白他這個反應(yīng)的意思，道：“兌子，這個說法還是從你們?nèi)俗鍌鬟^來的呢。如果青陽王想要兌子，我也可以陪著你玩玩，只要兌的不是我族人就行。”
    “這種明顯吃虧的事，你也想做？”
    蛛后輕笑，“為什么不呢？魔裔和血族這種事情可沒少干，還總拿我的后裔去做人情。這一次浮陸之戰(zhàn)，更是過分，居然動我水晶軍團(tuán)的根本。現(xiàn)在圣戰(zhàn)已停，我也不想明著得罪莉莉絲他們，想要以牙還牙的話，就只有找你們了。若說合作，有誰比青陽王更好？”
    張伯謙雙眉一軒，道：“我好在哪里？”
    “好處很多啊！比如說，我只要提供準(zhǔn)確消息，虛空之中就沒有誰是你干不掉的吧。再比如，我或許能夠提供你急需的東西，這樣一來，你也就不會反悔了。還有……”
    “不必說了，我是不會與黑暗種族合作的。”張伯謙回答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因?qū)γ孀氖且晃缓诎凳ド綉B(tài)度有所不同。然而他面上沒有表露出來，心里卻微微一動，他急需的東西？什么東西？
    蛛后的這次出現(xiàn)從頭到尾充滿詭譎，與蛛魔向來糙實的畫風(fēng)嚴(yán)重不符。若說蛛后因這次永夜內(nèi)部格局變動，有了嚴(yán)重的危機感，從而想要對外開拓盟友，那么誰說動了她，誰又能慫恿她？
    張伯謙的拒絕并未讓蛛后氣餒，換了個坐姿，手肘支在膝蓋上，托住精巧的下巴，沖張伯謙笑道：“青陽王不妨好好想想，這可是對你們?nèi)俗逵欣氖拢瑸槭裁床蛔瞿兀磕銈內(nèi)俗宀皇怯芯湓挘凶鲋豢唇Y(jié)果，不問過程嗎？”
    “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只求結(jié)果不擇手段？若是那樣，我張伯謙和那些小人又有何分別？”
    “從你們?nèi)俗褰嵌龋膊荒芩闶切∪税桑恐\求的是種族大義。至于過程中實現(xiàn)點個人私利，好象也無可厚非。”
    張伯謙淡道：“這件事不必再提，絕無可能。”
    蛛后就像不會生氣般，道：“那好，我們就說下一件事吧。青陽王如果肯陪我在這里坐上半日，喝完這杯茶。那我就奉送一支魔裔大公級的艦隊。想來以青陽王之能，只要知道這支艦隊的確切行蹤，它就逃不出你的手心吧？”
    “條件這么好？”
    “這只不過是為我的孩子們拿點利息回來。當(dāng)然你要血族的也可以，只不過他們最近能活動的大君好像增加了。怎么樣，可否考慮一下？再說，我們已經(jīng)聊了這么久，再多坐一會兒不過是眨眼功夫。”
    張伯謙淡道：“我因何到此，你因何在此，我們彼此都十分清楚。雖然張某事先的確沒有想到，真會有一位圣山至尊隔空出手。張某陪你聊這么久，無非是恢復(fù)原力，好能夠請蛛后讓路而已。多謝您的茶，可惜本王更偏愛酒。”
    蛛后臉上笑容漸消，道：“青陽王這是一定要過去了？”
    “不然呢？”張伯謙冷笑。
    蛛后做出一個惋惜的表情，“青陽王雖然厲害，可是畢竟太年輕了。就算我在這里只是一個投影，你想要在半日內(nèi)擊敗我，可能性也等同于無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過去！”
    張伯謙肅容道：“那就休怪張某不客氣了！”
    他起身，踏步，豎掌如刀，當(dāng)頭就要向蛛后劈下！掌刀一動，指尖就亮起一點熾亮之極的光芒，在虛空中留下一道灼熱尾跡。當(dāng)那道尾跡完全拉開現(xiàn)出全貌，竟然是一柄通體都由光芒構(gòu)成的長刀，似虛還實。
    這一擊將出未出之際，虛空中響起陣陣奇異嘯音，無形的波動傳遞之快，籠罩這個區(qū)域的陰影巨蛛虛影幾乎同步就隨之微微顫動起來。
    蛛后眼神微微一凝，張伯謙這一出手竟然就是一往無前之勢。
    這一擊，接住了他死，接不住蛛后的投影滅，再無第三種可能！
    不，當(dāng)然有第三種。
    蛛后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心中卻在剎那間不知轉(zhuǎn)過多少念頭，最后還是優(yōu)雅而緩慢地從茶案前站了起來。
    她這一動，分明仍立于原地，空間卻仿佛有瞬息轉(zhuǎn)移，張伯謙的前路上，就再沒有了絲毫障礙。
    張伯謙隨手收了掌刀，嘯音陡止，所有正在虛空中狂烈擴(kuò)張的原力波動，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份控制力，令蛛后也為止側(cè)目。
    眼見他就要遠(yuǎn)去，蛛后忍不住道：“張伯謙，你這是連自己命都不要了嗎？”
    張伯謙淡然一笑，頭也不回地道：“當(dāng)然不是，只不過你更有價值而已。”
    蛛后終于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怒意，可要她拿一個投影與張伯謙對賭，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如今局勢將變未變之際，正是最兇險的時候，她不能冒任何損失力量的風(fēng)險。
    蛛后立于虛空，眼看著張伯謙遠(yuǎn)去，忽然輕輕一聲嘆息。隨著這聲嘆息出口，蛛后所有外露的情緒都消失了，長袍包裹的美麗軀體一時間猶如一具精致人偶，不帶半點活物氣息。
    虛空中，一艘高速浮空戰(zhàn)艦悄然從虛空中躍出，在它前方，一支數(shù)量不多，卻有十足壓迫感的艦隊正停在預(yù)定的地點。
    戰(zhàn)艦艦橋上，艦長盯著前方艦隊后方那巨大得有些恐怖的陰影，許久才放下望遠(yuǎn)鏡，道：“發(fā)信號，請求接近。”
    這是一艘護(hù)衛(wèi)艦級別的戰(zhàn)艦，發(fā)出訊號后，前方艦隊那艘線條流暢，讓人過目不望的戰(zhàn)巡亮起燈火，示意可以靠近。
    艦長有些遺憾地向遠(yuǎn)方的英靈殿看了一眼，雖然戰(zhàn)巡在帝國僅有三艘，絕大多數(shù)艦隊官兵都沒有登上去過。可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到傳奇級的英靈殿上去看看。
    浮陸外空一役，千夜和他的英靈殿幾乎是以一已之力扭轉(zhuǎn)了整個戰(zhàn)局。連右相都準(zhǔn)備承認(rèn)失敗之際，英靈殿橫空出世，一舉摧毀兩艘大公座艦，并且逼退了整個永夜的援軍艦隊。
    事后奏功之時，右相將此役之功四六劃分，四成歸于前鋒艦隊，倒有六成屬于千夜與宋子寧的暗火。雖然也有將領(lǐng)認(rèn)為實際上給暗火八成功勞也不為過，但是右相為政何等老到，知道前鋒艦隊損傷慘重，而且奏報差距太大，朝廷面子上也不好看。四六開是恰到好處，朝廷不會駁回，禁衛(wèi)艦隊的大佬們亦不會反彈。
    奏功雖是如此，可凡是參加過外空一役的禁衛(wèi)艦隊官兵，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久經(jīng)戰(zhàn)事的他們，更是深知想要擊毀一艘大公座艦有多難。只看前衛(wèi)艦隊以不小的數(shù)量優(yōu)勢圍攻兩艘大公座艦，都還久攻不下，差點被對手翻盤成功，就可見一斑。
    此役之后，英靈殿隱隱成為帝國第一戰(zhàn)艦，甚至傳得比皇帝座艦還要強些。
    正因如此，每一個艦員都渴望著能夠登上英靈殿一觀究竟。
    只不過英靈殿這種傳奇戰(zhàn)艦必不會輕易讓人登艦，所以艦長也有心理準(zhǔn)備，壓抑住心中遺憾，與戰(zhàn)巡對接，將一個封好的手提箱交到了宋子寧手中。
    檢查過提箱封印無誤，宋子寧就準(zhǔn)備送走艦長。就在這時，艦長身后一名隨員忽然道：“七少，我會留下來助你。”
    宋子寧一怔，艦長則是大吃一驚，斥道：“你瘋了嗎？這里哪有你說話余地！”
    那隨員卻是不管，向宋子寧比了個手勢。
    宋子寧又是一怔，隨即吩咐左右：“來人，請劉將軍到后面休息。他帶來的人也都累得很了，一并送下去休息吧。讓后面護(hù)衛(wèi)艦分出些人手來，接收劉將軍帶來的船。”
    劉姓艦長更是大驚，一路驚叫怒罵，可還是被拖了下去，軟禁起來。
    接下來，宋子寧屏退左右，房間中只剩下那名隨員。他緩道：“扣留帝國戰(zhàn)艦，可瞞不了多久。何必如此？”
    那隨員笑道：“這么點小事，別人辦不了，你七少還沒有辦法嗎？再者說，虛空這么大，戰(zhàn)局又這么亂，等禁衛(wèi)艦隊那邊確認(rèn)此艦失蹤，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到那時，說不定浮陸都打完了，有什么要緊？”
    宋子寧定定地看了那隨員半天，嘆一口氣，道：“好了，不多廢話。既然你都來了，那就說吧，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可什么都沒說，只是叫我過來看著。”
    “過來，看著？”
    “對的。”
    “原話是什么？”
    “原話就是如此，其它的沒了。”隨員攤手。
    宋子寧負(fù)手踱步，沉吟不語，反復(fù)地咀嚼著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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