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找大師算了一個宜下葬的日子,幫霍嫣立了墓碑,在墓碑上刻了字。
墓碑上沒有照片。
她也沒去找。
墓碑上只刻著霍嫣的姓名。
裴音買了一些元寶和紙錢,在霍嫣的墓碑前足足燒了有兩個小時。
她想要把這二十年來的紙都給霍嫣補回來。
可就算是彌補,也最多就是至此為止了。
她報答了霍嫣的生育之恩。
她連霍嫣的面都不曾見過,更別提有記憶了,對于霍嫣的長相,也就僅僅只停留在那醫(yī)院的入院記錄里不清楚的一寸照片上。
裴音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走在馬路上。
天空中似是飄著細雨,雨絲細密的灑在人的身上。
她沒有打傘。
因為淋了雨,當天夜里就發(fā)起了燒。
她獨自一人住酒店,也沒人陪著。
裴音撐著手肘,勉強抓起床頭柜上的電話,撥了酒店前臺的電話。
她聲音沙啞中帶著濃濃的鼻音,“麻煩你幫我買點藥上來。”
她報了兩種退燒藥和感冒藥。
酒店服務生幫裴音買了藥,在門外敲裴音的門,里面卻沒人過來開門。
這服務生覺得不對勁,這才急忙去叫了負責人,用備用的房卡打開了這房門。
房門一打開,他們就看見摔倒在床邊地墊上的女人,嚇了一身的冷汗,急忙就撥了救護車的電話。
裴音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就是一片白。
她鼻塞,聞不到醫(yī)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和酒精的氣味,卻能看到在床邊,從點滴瓶中漸次滴落下來的液體。
她這是……
她按了床頭鈴。
有護士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醒了,你先別動,”小護士急忙過來,幫裴音調(diào)整了一下點滴瓶的流速,“這是營養(yǎng)液,醫(yī)生給你開了兩種感冒藥,是孕婦能吃的,你讓酒店幫你買的那兩種藥,可千萬不能吃了,對胎兒不好。”
裴音一聽,腦袋里嗡了一下。
“什么?”
小護士看裴音眼睛里的驚詫,“你還不知道?你等著,我給你把驗血報告拿過來。”
驗了血,裴音懷孕了。
她整個人都有點懵。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懷孕了。
其實現(xiàn)在并不是懷孕的最好時候。
她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孩子的事情,祁斐然還不知道。
可祁斐然在祁家的事情也還沒有弄完,對于祁斐然來說,也定然不是最好的時機。
裴音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小腹上沒有贅肉。
還是平平的。
可是誰能想到,這里竟然已經(jīng)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小護士告訴裴音,胎兒還小,等到過段時間,可以來做b超,到時候就可以看見他了。
裴音低垂下眼瞼。
她剛剛送走了霍嫣的魂魄,也才剛剛知道自己在這世上,其實就是孑然一身的。
卻沒想到……
她的腹中,已然出了一個小生命。
她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她有了真正和自己同一血脈的孩子。
裴音的手握成了拳頭。
她要把她的孩子生下來。
不管有多難。
…………
裴音醒來后,又在床上躺了好久。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只是,早在四年前,她是從醫(yī)院的入院記錄入手,找到了當年換胎兒經(jīng)手的醫(yī)生和護士,才查到了真相。
她又拿了葉闌珊裴聯(lián)誠的頭發(fā),和自己比對了DNA。
這種錐心的事實,想兩次,她忽然笑了一聲。
或許就是為了讓她記憶的更加深刻吧。
她忽然想小凌了。
很想很想。
很想那個在她最難的那個時候,能在她的腹中陪伴她的兒子。
裴音翻了個身坐起來,拿起手機給小凌發(fā)了個視頻通話。
小凌接通了。
他坐在車里的兒童座椅上,手里拿著手機舉著,一看見手機屏幕上閃現(xiàn)出來的裴音,一張臉笑成了太陽花,“媽媽!”
“你要去幼兒園?”
“是呀!”小凌舉著手機,又照了照坐在一邊的穆棉,“棉棉姐姐去小學,我去幼兒園。”
他還特別調(diào)整了一下手機的角度。
“咦,我怎么有雙下巴啦。”
裴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因為你吃胖了。”
小凌嘟起嘴,“是因為沒開美顏。”
他的小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一點,加了一點特效,給自己戴上了一個兔耳朵,順便來了個瘦臉功能。
穆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這么一“瘦”,下巴尖的跟削過一樣。
裴音看著這屏幕上的“蛇精”臉,笑的不行。
那邊幼兒園到了,小凌跟裴音拋了一個么么噠,就興高采烈地背著書包跳下車去了。
裴音掛了電話,覺得心里滿滿的。
她轉(zhuǎn)頭就看見在身后斜倚著門框而站的祁斐然。
她把手機放在一邊。
“我想去個地方,你要陪我么?”
“我陪你。”
裴音笑了,“你也不問我要去哪兒?”
“不管去哪兒我都陪你。”祁斐然說。
裴音從床上跳下來,用手指尖戳了戳祁斐然胸肌上的肌肉,“老公你什么時候會這樣會哄人了?”
“說陪陪你就是會哄人了?”
“是啊,看我多好哄。”
裴音拉著祁斐然去了墓園。
她在門口買了很多紙和元寶。
她沒有買花。
她是以后人的身份來的。
祁斐然沒有問,跟著裴音來到了墓碑前。
他看著墓碑上的名字。
霍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