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心和秦之遙二人從七層打到塔頂,又在塔頂打了近一天一夜,最終以秦之遙的消失作為結束。
玉青心茫然地站在塔頂,望著詭異的紫色天空,心中燃燒的怒火,突然之間,被一股莫名冰冷的力量澆滅了。
鎮山塔如今所處的位置,是一座光禿禿大山的山頂,山下,空曠的沙漠綿延至天邊,在天與沙交界之處,懸著一輪紅色的圓月。
與景色青山綠水的修靈界不同的是,此地充斥著濃濃的荒涼和孤寂。
這里并非曾經的修靈界,而是絕地妖界。
玉青心望著遠方,開始出神。
雖然,她在修靈界已經沒有家了,可那里畢竟是她曾經生長的地方,而如今,世事變幻,家鄉路遠長,不知是否還有再回去的機會。
玉青心慢慢坐下來,心情逐漸冷靜,癡迷地望著紅月,不斷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不是修羅星,到底有那么重要么?
若她背離了修靈界,留在絕地妖界,即便是功法再無寸進,也沒有人會再對她如何了罷。
不。
忽地,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堅定的眼神。
“你不能死,你應當去完成屬于你的事。”
紫眸的主人曾經告訴過她,逃避是無用的,修羅星的命運,只有她自己才能面對。
若她臨陣逃脫,秦之遙必定會對她極為失望。
想到此,玉青心不禁嘆了一口氣。
她是舍不得讓亦師亦敵的他失望的。
玉青心不知道的是的那顆堅固如冰的心已經產生了裂縫,更隨著那人的一言一語不斷顫抖,像是著了魔般,為他擔心,為他猶豫,可惜,如今的她猶自沉浸在迷茫中,竟尚未發現。
“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非得讓我來破除命運的禁錮呢?”
這不禁勾起了玉青心的好奇心,修羅星和迦樓星之間,到底存在著什么秘密?
還有,秦之遙為何非得逼她練功呢?這兩個問題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方才,他之所以三言兩語挑起她的怒火,主要是為了刺激她體內的修羅星,助她在怒火時控制住修羅星殺機的力量。猜到秦之遙苦心的她,一直假裝認真配合,和他打下到筋疲力盡才罷休。
秦之遙的分寸把握得極好,在玉青心瀕臨暴怒邊緣之際,他嘻嘻一笑,突然不見了。
玉青心重新理清思路,決定再慢慢布置。她的倔脾氣又上來了,她就不信,滴水穿石,套不出來秦之遙的話,猜不出他背后隱瞞的真相。
即便那些真相是血淋淋的,她也會咬牙承受下去。
她從塔頂往下滑落,待至六層之時,她心念一動,又慢慢往下飛去。
可還未至四層,五層的窗格突然被人從里打開了。
千面魔尊的半張臉出現在窗格背后,夜色靜謐,看不清他的神色,玉青心卻能猜到,他此時的臉色定不是好看的。
只聽千面魔尊輕輕一笑:“夜深寒涼,玉姑娘打算去何處啊?”
玉青心可以確定,千面魔尊根本沒有笑,這笑聲雖然聽起來溫和,可在那層看似暖洋洋的表皮下,卻是冷的。
“魔尊不必太過擔心,我只是方才足下不慎,不小心從六層滑下來罷了。”玉青心淡淡道。
“玉姑娘還是小心些,這塔頗高,莫要跌了足。”千面魔尊又是一笑。
玉青心當然記得,在他們即將離開鎮山塔之際,千面魔尊領著顧透又殺了回來。
那道命令斷不是假的,千面魔尊的的確確,是想殺了她。
玉青心很明白,千面魔尊的態度,才是正常魔修對她應有的態度。
畢竟,顧透因某種原因而忌憚修羅星,鬼花婆婆還想靠她來解除體內枯死之氣,這二人對于她來說,都讓她快忘記什么才是真正的魔修了。
她還要感謝千面魔尊,讓她隨時都不敢掉以輕心。
“是,魔尊說的極有道理,我會吸取教訓,好生保護自己的小命。”玉青心認真答道。
千面魔尊道:“玉姑娘嚴重了,姑娘若有空閑,不妨來樓下坐坐。”
再說下去也沒甚意思,玉青心更不可能真去和千面魔尊聊天,她道了一聲“告辭”,催動足下法劍,往上騰起,鉆入了鎮山塔六層。
熟料一進門,便被六層的布景嚇了一跳。
四處都是錦繡成堆的豪華擺件,由珍珠和亮晶晶寶石編制而成的簾子后,是一張紅珊瑚和貝殼制成的床,床的對面,則是一座鑲滿寶石的妝花鏡臺,玉青心光是一掃,便覺得眼前發花。
整個鎮山塔六層,竟布置得和海底龍公主的皇宮一般。
鬼花婆婆在六層等候已久,見玉青心回來,整張老臉早已笑開了花。
“姑娘,您可滿意?”鬼花婆婆簡直將自己乾坤袋翻了個底朝天,還好五百年前她窮講究的東西還在,否則,她還真不知拿什么討好玉青心。
玉青心揉了揉眼睛:“將那些閃的擺件撤了吧,我怕練功時瞧了分心。”
“……是。”鬼花婆婆猶豫了會,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這可是她費盡心思干出來的事兒呀,玉青心怎能不承情呢?
不過,想想玉青心所練功法之兇險,她也沒甚好反對的了,不論如何,玉青心練功要緊。
玉青心從自己乾坤袋拉了一張蒲團,往上端坐,朝鬼花婆婆招了招手:“對了,我有事要吩咐于你。”
“何事?姑娘只要開口,老身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鬼花婆婆見她不肯坐椅子,也不好意思坐了。
“不會令你如此為難。”玉青心正色道,“據千面魔尊所言,這鎮山塔歸寂少則二十年,多則五十年。咱們在妖界恐怕還要再相處段時日,因此,有些話不得不說在前頭。”
“姑娘請講。”鬼花婆婆老老實實聽著,大氣也不敢出一句。
“我知道你的脾性,不必裝得如此聽話。”玉青心嘆了口氣,“我今日特地與你說這番話,是想與你做一筆交易,望你遵守承諾。我盡力練好自身功力,盡快助你恢復青春,那么,你也得許我一個承諾。”
“在妖界這段日子,你必須要站在我這邊,忘記你身為魔修的身份,即便是迦樓秦之遙命你做什么,你也得匯報于我,你可知道?”
鬼花婆婆成天和她待在一處,面對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老女人,玉青心不能完全放下戒心。
“這……”對于秦之遙,鬼花婆婆帶著與身俱來的懼怕。
玉青心淡淡一笑:“你莫要忘了,若非我,你早已被秦之遙殺死。你以為他答應為你解除禁錮,當真是愿意幫你不成?他只是想借你之身令修羅之氣和枯木魔氣融合,提高我修煉的速度罷了,除此之外,你對他并無用處。”
鬼花婆婆低著腦袋,震驚地看著她。
她如今只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罷了,即便恢復為原來的元嬰期修為,對于桀驁不馴的秦之遙來說,她什么都不是。
“的確……老身當年間接害死了夜修羅,他未曾殺我,已是善心大發了。”
玉青心道:“若咱們此次順利出妖界,我還允你一件事。”
“何事?”鬼花婆婆整個人都蔫了,萬一玉青心讓她對秦之遙做什么危險之事,她十八條老命都不夠用啊。
鬼花婆婆和顧透一樣,對秦之遙怕得如同老鼠見了貓,唯一不同的是,顧透怕的是夜修羅。
“這便是另外一筆交易了。你在鎮山鐘內時,曾答應助我開啟三生石秘境,誘純善子入內,作為回報,我如今答應你另一件事。”玉青心雙目微睜,白凈的臉上寫著難以名說的堅定。
只聽她一字一頓道:“我助你打敗妖花,奪回姽婳宗宗主之位,讓你名正言順地,成為姽婳宗宗主。”
玉青心話音一落,鬼花婆婆神色一變,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她。
鬼花婆婆心中不斷發出疑問,玉青心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眼前這一步一局,野心勃勃的女人,分明和從前老實巴交的玉青心不一樣!
“你是否想問為什么?”玉青心撫了撫鬢角的發絲,淡淡一笑。
鬼花婆婆簡直呆了,不住地點頭。
玉青心道:“自我得知我便是修羅星后,秦之遙不由分說將我從塔上扔下,解除我體內殺生禁錮,在塔內時,即便擁有修羅之力的我,也無法手刃仇人純善子。后來,在即將出塔之際,千面魔尊轉頭便攜著顧透來殺我……他們讓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力量實在太過弱小,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才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
秦之遙愿意幫她,是出于他的好心,但非玉青心本意。
她可以感謝他的好意,但卻不能感謝他替她做了抉擇,即便這個抉擇,對她只有源源不斷的好處,沒有半分壞處。
若她自己有了實力,何必要秦之遙來幫助她呢?
她所期盼的,是平等的付出,而非秦之遙單方的努力。他無償的好意,讓她受之有愧,渾身不自在。
可惜,她如今太過弱小,秦之遙的忙,她根本幫不了。這個人情,在未成長起來之前,她是欠定了。
“魔道如此,更何況今后得知真相的正派修士?既然正道之人視我為虎狼,我為何不在他人對我如何之前,先做準備呢?”
玉青心的臉雖被籠在一團明亮的光線里,可鬼花婆婆卻覺得,此時此刻,玉青心臉上的神采,竟比任何寶石都要耀眼非凡。
興許是修羅之力的作用,或許是玉青心聲音的魔力,鬼花婆婆這次徹底相信,玉青心是真的變了。
在鎮山塔這一場大戰后,她的智慧和謀略徹底被激發,走上了與迦樓爭奪修靈界主人之路。
千百年前,曾經的修靈界之主,不是迦樓,便是修羅。
若非上一代夜修羅收養迦樓,撫他成長成人,鬼花婆婆相信,到最后爭奪飛升之機時,兩大魔星遲早還會斗起來的。
鬼花婆婆自認為,眼前的和睦之時暫時的,玉青心終究要和秦之遙翻臉。
既然她得罪過秦之遙,為何不投靠更有潛力的玉青心呢?
鬼花婆婆不傻,反而比更多人識時務,她右手撐著拐杖,慢慢屈膝下去:“老身在此發誓,愿意永生永世追隨修羅大人,若有背叛,老身甘愿五雷轟頂,魂飛魄散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