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精良的微型電擊棒,開關設為下壓式,筆端觸及紙面即觸發(fā)導電,電壓瞬間高達300瓦,足以將老鼠黃當場電死。
法庭的女助理已經被羈勒審問,可所有的證據都顯示她對情況一無所知,電擊棒被偽裝成簽字筆,是當天上午她拿文件過來時順手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拿的筆,據她回憶,當時筆已經在桌面上,甚至連筆帽都套好在尾端,順手拿起這樣一只已經備好的筆而不是選擇筆筒里其他的,幾乎是所有人下意識會做的一個選擇。
女助理并不是處在獨立的小辦公室內,也安裝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但幸而法庭走廊上有,黎承睿命人調了當天所有的監(jiān)控,卻發(fā)現(xiàn)法院每天人來人往非常熱鬧,且沒有一部攝像機是對著那間大辦公室的門,也就是說,根本無法判斷誰進出那里。
而且問題就在于,警方根本沒有證據判斷到底換了這支筆的人外面混進來的還是內鬼,有錢能使鬼推磨,誰都難保會不會在金錢攻勢下違法。
警方強勢介入法庭程序,命黎承睿親自提審金彪,但審問進行得極其艱難。金彪與他以往審訊過的任何犯人都不同,這個人心計極深,意志超強,對己對人都狠絕無比,卻偏偏表現(xiàn)出一派從容自若,無欲無求。
他簡直就像一片光滑堅實的花崗巖,令人無處下手。
反而是審訊他的人會被激發(fā)暴戾而狂躁的情緒,到了后半夜,黎承睿甚至覺得恢復刑訊沒什么不好,若不是理智尚在,他幾乎要默許手下用點非常手段了。可他卻知道,金彪正等著他們給他弄點傷出來,那樣這樣按照法律,他今晚無論說什么,都不能算數(shù)。
甚至他以前記錄在案的證詞,可能都會喪失呈堂證供的效力。
金彪面帶微笑,笑容不乏譏諷,他翻來覆去都是一句話:“你說我安排人殺了老鼠黃?行啊,證明它。”
最后,這一晚上的審訊什么也問不出來,金彪帶著鐐銬被人帶走,離開審訊室后,他經過黎承睿身邊,古怪地笑了笑,貼近他的耳朵,低聲說:“很好玩是不是?黎sir?”
黎承睿心里悚然一驚,瞪大眼睛看他。
他的樣子仿佛取悅了金彪,金彪囂張地笑了起來,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很久沒玩過這么好玩的游戲了,接下來還會有什么事?真令人期待啊。”
他走的時候還在哈哈大笑,黎承睿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邊上的同僚上前問:“黎sir,他對你說什么?”
黎承睿皺眉說:“金彪說,事情會越來越好玩。”
“這種混蛋!明明就是他指使的……”
黎承睿揉揉額頭,有些疲倦地說:“昨晚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
黎承睿開著車,卻并不回家,他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著,到底是誰殺了老鼠黃?那些說不出口的蛛絲馬跡,電擊棒、李斌,出了人命的詐騙案,僅僅是巧合嗎?
一切都指向令他手腳冰涼的一個答案,如果又跟林翊有關,這種精心策劃的兇殺,倒像他的手筆。
可是黎警官想不通那個人的動機,他為什么這么做?老鼠黃在他神圣的懲罰體系中誠然是該死的,可問題在于,他為什么要出手懲戒這個人?
黎承睿默默想著,他已經走過林翊走的路,努力去感受過他經歷的童年和青少年,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理解林翊。那個他愛的人,本質上并不是反社會份子,相反,他對這個社會的冷漠程度恐怕比一般人更甚,世界與他之間始終罩著一層灰玻璃,玻璃之外光怪陸離與他無關,但玻璃之內,一切卻必須按照他的秩序井井有條。
老鼠黃會在于他的秩序之內,成為他忍不住要動手清理的阻礙嗎?
如果是,那么林翊絕對不會在乎老鼠黃的存在能不能懲處一個罪大惡極的毒販,只要他是破壞秩序的因素,那便必須要被處理掉。如果不是,那么老鼠黃哪怕再作奸犯科,林翊也會無動于衷,每個人都罪孽滿身,他對別人身處何種地獄毫無興趣。
除非老鼠黃跟他的秩序內某個人有了聯(lián)系。
黎承睿突然眼前一亮,他想起那個李斌。
他第一時間撥通了電話,對阿Sam說:“給我查一下老鼠黃那單詐騙案受害人的親戚,那個叫什么李斌的,上回我們在警局見過。把他所有資料發(fā)給我,越快越好。”
“是。”
他一夜沒睡,身體雖然疲倦,但精神卻陷入一種奇特的亢奮中。在通話完畢后,黎承睿才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其妙又通往林翊家的路。他嘆了口氣,索性開了車一路往林翊家附近的面館駛去,多年以前,記憶中的少年跟他說過,他最愛那里的云吞面。
真是命中的魔障。
黎承睿到了地方,停好車,按著記憶找到那家面館。居然還是老樣子,連招牌上的字體都如記憶中的一樣。老板娘還是老樣子,染著黃發(fā),手上蔻丹銀紅。因為是清晨,來吃面的大多是上學的學生,也有買菜歸來的主婦。黎承睿要了一碗云吞面,拿了牌子坐下等候。人很多,他必須跟人拼桌,對面正好坐了一個穿著雪白襯衫的中學生,剪著奇怪的西瓜頭,模樣倒是清新可愛。
他也在吃云吞面,鼓著腮幫吸面條的樣子好像一只呆呆的鼴鼠,跟他記憶中的少年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們都在說什么?
睿哥,我要喝加冰檸樂。
太寒了,不行。
就喝一點,好不好?
那好吧,剩下的我?guī)湍愫取?br/>
黎承睿情不自禁地微笑了,其實他都記得,五年來他一直壓抑著思念,不去觸碰那些細節(jié),他以為不想起就沒關系,就總有一天會淡忘。可是今天他才發(fā)現(xiàn),他有很好的記憶力,不用刻意回想,他都能在腦子里準確復制少年當時的神情,他穿著什么衣服,他笑起來嘴角的弧度。
對面的西瓜太郎警惕地瞪了他一眼,黎承睿驚醒過來,他歉意地笑了笑,小少年鼓起嘴似乎嘟囔了一個詞,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黎承睿并不在意,他知道,在這樣的孩子面前,他可能已經算猥瑣而無聊的大叔了。
他的面很快就上來,黎承睿低頭吃了一口,味道似乎沒有記憶中那么好。他微微皺眉,大口大口地把面吞下去,他想,再難吃,也該吞下去。
就如回憶,再難割舍,也得等待它淡去的一天。
突然之間,一個晴朗的男音在身后響起:“我要蛋腸加皮蛋瘦肉粥,阿翊,你吃什么?”
“隨便啦。”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已經足以讓黎承睿放下手里的筷子。他緩緩回頭,只見晨光中,兩個年輕人站在那,一個英俊一個俊逸,耀眼得令他眼中發(fā)澀。
“阿翊來例牌云吞面啦,你以前次次來都點的,”老板娘熱情地說,“要不要加多杯檸樂?”
“不加冰。”林翊死氣沉沉地說。
“知道啦。你們先去找位坐,等下我讓阿妹把東西給你們送過去。”老板娘說。
黎承睿站起來,他身材高大,一站起,想讓人忽略都難,林翊和李斌都發(fā)現(xiàn)了他,林翊微微睜大眼睛,李斌則是面帶困惑,然后低頭問了他一句什么,林翊沒有反應,仍然呆呆地,一眨不眨地看著黎承睿。
這一瞬間,似乎周圍喧嘩都停滯靜謐,黎承睿想他應該過去說一聲“這么巧”,可是這樣一句話完全沒有意義,他想也許該離開,可是他又舍不得。
他們之間的僵局被李斌打破,李斌帶著微笑,拉著林翊過來,爽朗地說:“黎sir是嗎,久仰了,上次我們其實在新界北警局就見過了。今天真是巧,你也來吃面啊?阿翊在美國時老跟我說,這家面館的東西他最難忘了,看來真是有名……”
他的聲音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無知無畏的熱情,離近了看,能發(fā)現(xiàn)他的皮膚是精心曬過的小麥色,健康而陽光,笑起來牙齒整齊潔白,就如廣告模特一樣有難以言喻的俊朗。黎承睿突然想到那個死去的少年阿凌,他知道,如果阿凌活著,無驚無險地活下來,他應該就是李斌這樣。
熱情,爽朗,對陌生人有不可名傳的親和力。
林翊目光沉靜,猶如古井無波,無悲無喜。
黎承睿跟李斌握了手,大家圍著這張小桌子坐下。小西瓜太郎識相地加快吃完,背起書包離開桌子。有李斌這樣的人在場,氣氛要冷場是很難的,但林翊打定主意一聲不吭,黎承睿心里亂,也不大想搭話,桌子上基本上就是李斌一個人在說。
“我前天在法庭上看到你了,黎sir,”李斌笑呵呵地說,“真是太神奇了,那個證人突然在臨作證前一刻心肌梗死,簡直不可思議。”
黎承睿皺眉看著他,問:“你為什么去那?金彪的案子并不是誰都能進去旁聽的。”
“哦,”李斌忙從上衣口袋掏出名片遞過去,笑著說,“我是新出爐的刑辯律師。菜鳥一只,正需要多多聽庭審呢,請黎sir多多關照。”
黎承睿接過名片,淡淡地說:“你不是跟翊仔同學嗎?”
“勉強算是吧,大家都在紐約,又都是香港人。不過我們不同大學的,我比他先畢業(yè),也沒有這家伙厲害,所以先回來,”李斌帶著溫暖的笑意看著林翊,“如果我跟他一樣聰明,也許也會留在美國……”
黎承睿有些莫名的驚喜,他看向林翊,溫和地問:“翊仔?”
“黎sir,阿翊可是我們香港學生在紐約的傳奇,他用了五年時間就讀完……”
“李斌!”林翊冷冷打斷他,“我的事不要隨便跟人說。”
黎承睿心里微微抽疼,他看向林翊,林翊卻轉過視線,默默注視窗外。
李斌打圓場似的笑嘻嘻說:“這家伙是這樣酷的啦,黎sir不要介意,能頂?shù)庙標娜瞬欢啵贿^天才總有特權古怪點對不對?等認識久了,才會發(fā)現(xiàn)我們阿翊很好相處……”
他口中的親昵令黎承睿忍不住嫉妒,可他沒有權利嫉妒,他只能靜靜聽著,他想,是不是在很久以前,那個叫阿凌的少年,大概也是這樣看待林翊,在旁人眼中的怪小孩,在他眼中,卻是一個很好相處的溫柔的人。
所以林翊將他納入自己的世界。
黎承睿嘆了口氣,他看著李斌,不動聲色地盤問:“你怎么會對金彪的案子感興趣呢?作為刑辯律師,也許一般的殺人案會對你的職業(yè)生涯更有利吧。”
“大毒梟的案子難得看到啊,但這次控方證據不太足,現(xiàn)在關鍵證人又死了,事情可有點難辦。”
“哦?如果你是金彪的辯護律師,你會不會覺得這次贏定了?”黎承睿問。
“不會,”李斌眉目中帶了慎重,瞥了林翊一眼,緩緩地說,“我如果是那個律師,應該會想如何勸他認罪,這次不是普通案子,金彪不是無辜與不無辜的嫌疑犯,他是誰都知道的毒梟,而現(xiàn)在對他而言,是一個最好的真空時期,舊證據無力,新證據還沒來,控方陷入尷尬之地,這個時候金彪認罪,解救控方的尷尬局面,就能爭取到最大利益。如果他愿意指證其他犯罪集團,沒準能把損失降到最低點,錯過這個時機,香港、泰國、緬甸三地肯定能找到置他死地的人證物證,到那時,他就不值錢了。”
黎承睿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氣,說:“你看得倒透徹,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指點?”
李斌開玩笑說:“算是曾經跟我的朋友討論過吧,不過黎sir,你這樣我很怕啊,我等下說的會不會成為呈堂證供?”
“老鼠黃害死你的長輩親屬,你心里應該很恨他吧?”黎承睿冷聲問。
“談不上恨,憎惡是肯定的,”李斌強笑說,“但我相信法律會……”
“李斌,你不是還有事嗎?”林翊打斷他們,“時間到了,你走吧。”
李斌愣了愣,說:“可是我點的東西還沒來……”
“我現(xiàn)在不想跟你說話,”林翊淡淡地說,“你不走,我走。”
李斌很尷尬,不得不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說:“阿翊,我做錯什么了嗎?”
“你太聒噪。”林翊簡要地說,“快走吧。”
李斌拿他沒辦法,只好朝黎承睿點點頭,轉身離開面館。
剩下兩人頓時陷入沉默,這時,林翊點的云吞面上來了,老板娘親自過來,笑呵呵地說:“哪,翊仔,給你的加料云吞面。”
“謝謝。”林翊微微笑了笑。
“客氣什么,我可是算看著你長大的,”老板娘問,“咦,剛剛那個靚仔呢?”
“有急事先走了,沒關系,東西送上來,我多吃點。”
“哦哦,你可真的要多吃點,怎么大個仔了還這么瘦。”
老板娘嘮嘮叨叨地走了,林翊面無表情地慢慢吃面,黎承睿也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什么話,你直接問我。”林翊邊吃邊說,“李斌只是個菜鳥律師,你這樣他會以為你要盤問他。”
“說我盤問并沒有錯,我確實有點這個意思。”黎承睿澀聲說,“證人在法庭上死得蹊蹺,我要找線索。”
“你不要找他,”林翊看著他直接地說,“他不會提供任何你想知道的信息。”
“你這么了解他?”黎承睿忍不住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你能確定,你所知道的,就是他的全部?”
林翊的手突然停了,他緩緩把筷子放到碗上,整整齊齊地擺好,然后看著黎承睿,認真說:“我認識李斌超過四年,作為一個個體,他可能會很復雜,但作為一個行動體,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基本在社會正常規(guī)則內。”
黎承睿啞聲問:“你很了解他。為什么你會愿意去了解他?”
林翊低頭繼續(xù)吃面,不回答他這個問題。
“因為他像阿凌,對嗎?”
林翊頭也不抬,淡淡地說:“不是,他是他,阿凌是阿凌,沒有人可以取代別人,需要心理代償?shù)模且庵拒浫醯娜耍也辉谀莻€行列。”
“但他在你心目中是另一個獨特的,你會看重的人,對嗎?”
林翊想了想,點頭說:“雖然他智力不高,但要這么理解也沒錯。”
黎承睿看著他,問題頓時尖刻了起來:“那么如果殺死證人的就是他,你要怎么做?如果我要抓他歸案,你會怎么對我?”
林翊漂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認真說:“我不會讓你們陷入這種境地。”
“他是老鼠黃案件的嫌疑人,我必須調查他,你要怎么做?林翊?”
林翊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垂下,為眼瞼罩上陰影,然后他再睜開,眼中已經一片空無,他看著黎承睿,又仿佛透過他,看向遙不可及的回憶,過了好一會他才問:“其實你懷疑的不是他,你懷疑的是我,對不對?”
黎承睿抿緊嘴唇,他忽然有種錯覺,仿佛眼前的少年正在慢慢變得透明,在他看不見的液體中被稀釋,直至完全消失。
黎承睿果斷地伸出手,他抓住林翊的手,觸手冰涼一片,像死去一樣毫無生息。黎承睿心里有種豁出去的狠勁,他用力將林翊的手籠在掌心,就如多年前所做的那樣。
這一次,抓住了就不松手。
林翊愣愣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黎承睿用力握著不放,他只是象征性地動了兩下,然后就不動了。過了一會,他才皺著眉頭,緩緩地問:“睿哥,其實你懷疑的是我,對嗎?”
黎承睿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他的手,他不想辯駁,他只是堅定地看著他,等著林翊說話,一直以來,他總是根據自己的判斷來認定林翊該怎樣,可是他沒有給過機會讓林翊說,他沒有仔細聽過,林翊對事情的理解,他的看法,他的憤怒,他的悲傷,他都沒有聽過。
這一次,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林翊的表達仍然有些吃力,他并不是擅長長篇大論的人,所以他說的每一句都很用力,分外認真,他帶著這樣的表情指出:“睿哥,你對我不公平。”
“你對我不公平。在你心里,因為五年前放過我,你覺得很對不起自己,你覺得你為自己的職業(yè)蒙羞,所以你想我也該有責任,于是你今天再遇到我,也仍然下意識認為我虧欠了你,因此你會毫不猶豫地懷疑我,哪怕沒有證據,哪怕理性上根本講不通,可是你卻能當面把你的懷疑甩給我,你潛意識里認為,我活該承受這些懷疑,承受你的惡意,因為我曾經辜負你的信任,所以我活該。”
黎承睿沉默著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愛我在你的潛意識里也是不合理的。”林翊語速緩慢地,猶如做一項科學報告般,“你說得沒錯,我回來香港,是想做點什么,我想告訴你我已經長大了,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沒有那么封閉和偏執(zhí)了,我能跟人打交道,我會盡力融入社會,我想跟你重新在一起,以你能接受的方式,我不是很理解你的世界,可是為了靠近你,我學習得很努力,我想讓你以我為榮。是的,我是有目的的,你沒說錯,可是我有目的難道就只能是作奸犯科嗎?”
“如果李斌死在那個詐騙犯手里,我會毫不猶豫干掉他,因為李斌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很少,不能承受任何的損失。可我不會去為李斌的親戚長輩報仇,哪怕他全家在我面前死掉又跟我有什么關系?”林翊有些激動,努力克制語速地說,“可是我會為了你弄死別人,哪怕你并沒有死,這種區(qū)別,你大概沒想過。”
黎承睿握緊他的手,慢慢地摩挲著,萬分珍愛,舍不得。他聽著林翊的話,忽然之間有種恍然大悟的釋然,這五年的分離和自我折磨,兩個人的痛苦和不得不面對的隔閡,忽然之間并不是只有非此即彼兩種選擇。他紅了眼眶,看著林翊,啞聲問:“你會為了我弄死別人?哪怕我活著,這是什么意思?”
林翊惱怒起來,拼命想抽回手。
黎承睿怎么可能放開,他看著林翊的眼睛,問:“這個意思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我比李斌重要?”
林翊別開臉。
黎承睿鄭重地拉著林翊的手,啞聲說:“你覺得我沒證據就懷疑你,甚至在心里定了你的罪,對你不公平,你是這樣看我的,對嗎?”
林翊瞥了他一眼,說:“難道你不是這么想的嗎?”
“我是有過懷疑,”黎承睿微微笑了,看著他,目光柔和,“我是警察,我習慣去懷疑所有可能因素。可是我并沒有那么判斷,翊仔,上次你罵我,如果懷疑,那就要拿出證據。你說得對,法院判案,都遵循被告無罪原則,更何況我對你?”
“除非有直接有力的人證物證,證明你確實殺了老鼠黃,否則我永遠都會傾向相信你無罪。這種相信,不是建立在愛你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理解你的基礎上。”
他吐出一口氣,緩緩地說:“我到過你以前住過的地方,看過你的學校,看過你的老師,接觸過聽你告解的神父,我發(fā)現(xiàn)我比以前更靠近你,你從來不是一個為所欲為的人,相反,你從小就有很強的行為準則,有強迫癥一樣的自我規(guī)范的意志。你吃過很多苦,經歷過沒法跟人承擔的很多孤獨,所以你格外珍惜阿凌的友誼,所以你今天也會盡可能對李斌好。可是正如你所說的,李斌的親屬死與不死,都進入不了你的世界,我理解你,你根本沒有動機殺老鼠黃。”
“翊仔,我很慚愧,在當年,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說我想照顧你,給你一切的時候,我只從我的立場出發(fā),我并不清楚你是什么人,你需不需要我。同樣的,在我說離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不抓你,已經是對你最好的寬容。我根本不懂你,我也不敢去想,我那樣離開你,給你帶來多大的痛苦,我很慚愧。”黎承睿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尷尬地笑了笑,用手背飛快擦掉,故作輕松地說,“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林翊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悄悄地伸手回握黎承睿。
黎承睿握緊他的,含著淚,帶笑問:“幸好你長大了,長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你剛剛說什么?你學習很努力?怎么個努力法?”
林翊小小聲地說:“我,我拿到博士學位了。”
黎承睿吃了一驚,問:“你讀的什么?”
“犯罪心理學。”林翊低下頭,有些羞澀地說,“我怕讀太久,你會忘記我,可是沒有這個學位,我沒法到你身邊……”
黎承睿霎時間百感交集,不顧現(xiàn)在還身處公眾場合,伸出手去,將林翊牢牢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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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