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的女性朋友叫小w,??也是富二代。
小w愿意雇宋方霓,知道她是歐陽文苦追多年的心上人,也知道她的家世,??帶著半是施舍半是看笑話的心,??反正,自己不缺給閑人開工資。
但是,??小w很快對宋方霓刮目相看。
有些瑣碎的事情,跟她說完一遍后像印在腦子里,??不需要重復。小w拍攝過程中會突然改主意,弄得攝影師和其他人精疲力盡,宋方霓面對突如其來的任務,??第一反應傾向于解決,而不是判斷合不合理。
宋方霓雖然性格內斂,但她的內斂,??也從來不妨礙和別人打交道。很快的,她就很順利地就和小w和她身邊人打成一片。
極短的一段時間,小w就對宋方霓滿意,??她跟歐陽文說這女孩不是池中之物。
這一份工作,早上八點半到晚上十點半。
最初僅僅是拿包和拿閃光燈,基本上就是打雜的,??但宋方霓有駕照,??又肯學習,??在網上跟著視頻連續學了幾個通宵,??把常用的視頻和圖片軟件學得差不多。
雖然回到同一個城市,??梁恒波和她大部分時間依舊靠即時通信軟件聯系。
宋方霓有時候想,這和異地戀又有什么區別?
但是,男生好像并沒有迫切見面的渴望。比起她,??梁恒波似乎對情侶間毫無保留的溝通不感興趣,而且,他似乎總是很疲倦,而且總是在隱藏什么。
他倆再次見面,宋方霓反而是更有活力的那一個人。
她幾乎是又恢復到他們上次在黃山見面的樣子,而且,更漂亮。
宋方霓化著淡妝,還噴有香水。
因為拍攝工作取材,她出入的,都是平常根本想象不到的奢華場所,無論私人會所還是五星級酒店。宋方霓穿得非常樸素,小w和她團隊的人總是忍不住打扮她。
相比宋方霓時髦的打扮,梁恒波雖然衣著整潔,但依舊有在校男大學生的樸素。他背著雙肩包,穿著連帽衫和黑色靴子,后邊的頭發因為長了沒有剪而有點凌亂。
兩人見面后,宋方霓還好,梁恒波卻微微走神了一下。
“嗯,像個女主播。”他評價。
宋方霓揚起眉毛,忍不住笑了。
這一次,是她邀請他在一家五星酒店的大堂咖啡廳吃下午茶,這是小w發給大家的兩張贈送劵,也是這份工作附帶的小福利之一。
宋方霓送了鄭敏一張,剩下的當然和男朋友一起分享。
大堂里放著輕柔的交響音樂,旁邊都是商務人士,或者是情侶,或者也是打扮精致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
梁恒波依舊沒有說什么話,聽她講述不少工作里的事情。除了手指在桌面上偶爾敲打一下,才顯示他在集中注意力。
“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她對梁恒波說。
“嗯?”他微微低著頭,“沒關系,你繼續講。反正我也沒有太仔細去聽。”
“什么,居然敢不仔細聽我說話?很好,我從頭跟你復述一遍。”宋方霓蹙眉說。
他笑著舉手投降。
宋方霓喝著的是拿鐵,梁恒波點的則是冰咖啡,她也先喝了一口,是特別澀苦那種的口感。她想問為什么不點菜單上最貴的飲料啊,又覺得小家子氣。
兩人突然沉默了幾秒。
她問:“那個,你媽媽是要開服裝店嗎?”
前幾天,兩人聊天的時候,梁恒波跟她說了自己家的事情。
“嗯,她最近在跑進貨,但服裝生意不是很好。”梁恒波評價,口氣依舊是慣例的溫和公正,“我想,她真的沒有做生意的細胞。”
“為什么總管你媽媽叫全名?”她問。
“小的時候,她總是去外面打工,不著家,只剩下我和舅舅在。那時候,我們家住的地方很亂,她就讓我有事沒事在家叫全名,假裝家里還有個大人。”他解釋。
宋方霓點點頭,聽他像慢放電視劇般講話。
下午茶都是甜點,吃一會,也就膩了。
接下來,情侶都該做一點什么?
散步,可外面的天氣太熱了。逛街,附近的商場都是特別貴的那種。逛公園和看電影,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現在時間有點晚了了。她的腦海里劃過一絲念頭,隨后,臉紅了。
宋方霓連忙唾棄自己,壓下這個念頭。
過了一會,也忘記具體是忘了聊到什么話題,梁恒波清了清嗓子:“我們能在附近開個鐘點房嗎?”
她明顯是僵了僵。
梁恒波看著女生明顯睜大的眼睛,他的口中有咖啡苦澀的余味,說:“開玩笑的。”
根本不是開玩笑。其實,他早就想這么說了。
初嘗**,她的身體像軟糖,要用牙才能用刮下,而且,每一次回憶都很甜。只是,她身上發生那么多事,梁恒波覺得提出這種肖想未免太過禽獸。
過了會,女生才用特別小的聲音說:“你家離這里遠嗎?”
梁新民的房間已經空了,堆放著梁恒波的書。
梁恒波自己的房間則挨著廚房,但收拾得干凈,一個書架,一個衣柜,一張行軍床,以及緊挨著床的工作臺。還有很多的書,宋方霓也永遠都在看書,但他這里的書比她曾經的房間里多了兩倍。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他說。
宋方霓好奇地想推旁邊的門,但被他止住,原來,移門的毛玻璃碎了,膠帶粘上繼續用。她一撐胳膊,跳上床,盤著腿坐著。
桌上有一個小小的手工做的漆黑色八音盒,播放音樂的時候,上面四個led燈還會亮的那種。
宋方霓好奇地拿在手里擺弄著:“你買的嗎?”
他看了一眼,淡淡:“自己做的。”
這種東西,他們自動化的學生人手做一個,他一般都是拿回來給梁新民玩。
她發出驚嘆:“可以給我做一個嗎?”
“好。”梁恒波把鞋子脫了,和她相對坐著。
宋方霓沒見過多少男生的身體,梁恒波就像漫畫男生那樣,有一種銳銳的姿態,腿非常瘦,卻令人羨慕得有肌肉。
她拿手指攥緊他連帽衫前的兩根帶子,梁恒波一時間卻只是抱著她,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想要什么顏色的。”
“嗯?”
“你最喜歡什么顏色,”他補充,“下次我再做,選一個你喜歡的顏色噴漆。”
宋方霓想了想,她想到上一次他送自己的鱷魚,就不假思索地說:“綠色。”
梁恒波便扳過她的臉,咬她的嘴唇。
他撫摸她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外面的門響了一聲。
是梁小群急匆匆回來了。
梁恒波迅速用胳膊肘壓著宋方霓的腦袋,因為女生簡直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白鼠,試圖在這個火柴盒般的房間,找到一條地縫鉆進去。
他忍笑安慰:“噓,冷靜,她從不進我房間的。”
果然,梁小群在外面拿了什么東西,又匆匆離開,也沒出聲跟兒子打招呼。
“只要關上房門,就算我在里面搞爆破,她也不會輕易進來。”梁恒波說,“但我舅舅很喜歡不打招呼進我房間,欠打。”
……嚇死人。簡直像被捉奸在床。
宋方霓抱著衣服,整個人都縮在他身后。
“你們家相處模式太詭異了。”她驚魂未定,“不過,要是我,也不敢敲你的房門,感覺你這個人特別擅長冷戰,吵架時一旦真正生氣,什么也不在乎。”
梁恒波低下頭,輕輕地握著她的幾根手指,他的模樣還是以往的清明冷靜,只是總感覺有些憔悴。隨后,停一秒,他反問她:“你為什么會覺得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口干舌燥得不行。
第二天早上,宋方霓在他懷里醒過來,眼前就是男生直直的鼻梁。
她盯著看了幾秒,隨后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在外面過夜,腦子里嗡嗡作響。
梁恒波昨晚沒怎么睡,他半躺在床上,房間非常小,他只能看著女生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下床,迅速地穿衣服,然后翻身拿包,再套上鞋。
“我走了。”她不回頭地說,“別送我!”
梁恒波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宋方霓就把門合上,著火般地跑走了。
爸爸在家已經起床。
他倒是沒疑心,只是以為女兒早起從外面回來。
宋方霓從公交車狂奔而來,心臟跳得跟沸騰的滾水似的。
家里桌面上有一個打著蝴蝶結,用玻璃紙包裝的水果籃,里面擺著家里很少買的車厘子和藍莓,都是用“精品水果”包裝的。
爸爸說這是歐陽文帶來的。
昨天下午,歐陽文來她們家等了她很久,但是,她一直沒回來。
爸爸也注意到,有個打扮時髦的英俊男孩總是出現在自己家附近,畢竟,他的車很難忽略。
“這小子,以前是不是來過家里剪頭發?”他問。
“嗯。”宋方霓心不在焉地收拾著自己的包,過了會,她鼓起勇氣,告訴爸爸自己和梁恒波的戀情,還說了梁恒波的大學。
爸爸不置可否。
世界名校,一流專業,都對他沒有任何意義,遠水解不了近渴。
“沒錢,什么都白搭。”他簡潔明了地總結。
“我們都沒到二十歲,能有多少錢?”宋方霓輕聲說。
“那個歐陽的條件就不錯。”爸爸頭也不抬地悶聲說,“別說嫁給他,和他在一起一段時間,咱家的什么困難都能解決。”
宋方霓什么話也沒說。
爸爸卻抬起頭:“前一段時間,你說去同學住,不會是住到你那男朋友家里了?”
“當然不是!我住的是鄭敏家。她是女生。”她再次漲紅了臉。
兩人雖然已經上過床,但是,宋方霓發現,自己從沒想過借住在梁恒波家,腦海里甚至都沒動過這種想法。
也許,她也知道梁恒波家里也有一堆困難的事情吧。
爸爸自顧自地點頭,然后戴上外賣頭盔。宋方霓緊張地等著他重新開口。
“既然你交了其他男朋友,就跟那個叫歐陽的男孩說清楚。”
“我明白。”她松了口氣。
爸爸慢慢地說:“不過,你媽要還在的話,她會更喜歡這個歐陽。但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聽她的勸。”
爸爸的這句話就像是鬼魅,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纏繞在耳邊。
宋方霓每次想到媽媽,胸口都有一種悶悶的痛,如果時光能倒回,她肯定會對媽媽的態度更好點。而這種痛苦無法被緩解,只能獨自忍受。
那天之后,她又去梁恒波過了好幾次夜。
他的房間是名副其實的蝸居,除了床,跨出一步就就是書桌。
有一段時間,她來月經,經常躺在他身后發呆,他則趴在桌子前沉默地不知道弄一些什么。
今早她來到辦公室,小w在大悅城附近的高檔小區租了一個四室兩廳,當成工作室。
宋方霓第一個來的。
沒人的時候,她會瀏覽新聞原文網站。
她看也門內戰的信息,放大圖片,仔細地看是哪個社進行的報道。她讀英國脫歐對歐洲經濟政治一體化的分裂影響,把觀點呈現和事實論據的邏輯結構寫了一遍,再標注用所有的細節事實引用。
一般這種情況,都沒人打擾她。
除了今天。
“來這么早。”小w踩著高跟鞋,咻咻地走過來,“干嘛呢?”
隨后,宋方霓發現小w僅僅是戴著藍牙耳機,正在和別人打電話。
“豆豆你大駕光臨,我當然開心。”小w對著手機說,“哈哈,老胡也來?行啊,我都歡迎,讓你們看下我工作,你也給我點意見。”
小w約了幾個朋友來參觀她工作場地,宋方霓走到茶水間倒熱水,等回到座位,小w正好奇地駐足在她桌前。
“老宋,你這鱷魚鑰匙扣挺別致啊。”
宋方霓抿起唇。
看她那種表情,小w了悟:“嘖,異性朋友送的?”
宋方霓笑著默認。
小w又說:“是歐陽送的嗎?我怎么感覺,這鱷魚眼睛上面的珍珠,不像是真的。”
什么?
“這是我男友送我的鑰匙扣,歐陽文也不是我男朋友。”她很心平氣和地說。
宋方霓重新坐在桌子前,手機提示收到一條微信。她剛才給梁恒波發了微信,問他在干什么,也沒什么事,每天都找他說話。
梁恒波說自己剛跑完步,準備去上班。最近因為加班很晚,他把習慣性的夜跑移到上午。
不遠處,小w和幾個穿著光鮮的年輕男女走進來,旁若無人地在辦公室亂轉。
棚內拍攝一般是從下午一點開始,宋方霓隨后接到電話,場地負責人說讓他們五點前結束。
掛完電話后去找小w,他們正在外面的露臺上抽煙,她走過去,聽到他們正在聊天。隔著扇磨砂的玻璃門,聲音還不小。
小w說:“……那姑娘是個美女吧。認識歐陽家的那個歐陽文嗎,和她是高中同學,惦記她好幾年,一直就沒追上。“
一個男聲說:“沒想到,歐陽喜歡這一口。”
他們那群人顯然在討論自己。
宋方霓的臉色不變。
類似的討論,歐陽和自己各種捕風捉影的緋聞,就像回到了高中。沒什么新鮮的,也沒有什么能夠傷害到她。
小w繼續說:“確實。那女孩子家庭條件一般,但是,她的人真的挺傲的,內心也特別有自己主意。我才知道,她不喜歡歐陽,自己找了一個窮男友。我聽歐陽說,他本來想找對方男孩的麻煩,結果一打聽,對方家里還拿著低保,整個的家徒四壁,窮得都令他都感到瘆得慌。”
“瘆得慌?”另一個男聲感興趣地插嘴,“什么情況?”
“單親家庭,媽是各種打雜的,還有一個殘疾人舅舅還是叔叔什么的,也找不到工作。不過嘛,她男朋友自己特別爭氣,據說從小到大都是天才兒童之類,被保送進……”
“你們知道,這種女的在日語里叫什么嗎?”第一個說話的男聲打斷小w,他嫻熟地說了句日語,解釋,“叫八方美人,長袖善舞,誰都能討好的意思。我操,歐陽給她找工作,她現在倒好,用這份工作來和別的窮男人談戀愛,還真是懂市場經濟的流動性。”
小w不快地說:“老宋可不是給歐陽干活,她在我這里每天都打卡工作,是我給她開的工資。按勞所得,好嗎?”
“但你不是說,她現在的工資,歐陽也補貼了3000塊?而且,這一份工作也是通過歐陽介紹,才到她手里的啊。”男生反駁,“不然,誰知道她是哪顆蔥。”
宋方霓的手始終握著門把手,她的雙手和袖子下面開始出汗。
“你們嘴巴太碎了,”一個被圍在中央,自始至終沒說話的漂亮女孩懶懶地說,“聽了半天,我都不知道她做什么招到你們。”
“她沒惹我們,我啊,純粹替歐陽不值。”那個說話最多的男生振振有詞,“一個連找工作和生活都靠男人的女的,如果再講獨立人格,真的非常可笑。你們也別夸她書卷氣,我看她的長相,也就那樣。”
“得了吧,她可笑,她能有你昨天喝斷片還非對我跳裸舞表白的那種可笑法?”
他們發出爆笑。男生立刻面紅耳赤地不說話。
宋方霓的手松開門把手。她向后靠在實體墻上,頭發刮得眉毛很癢,但是根本沒有力氣撓。
過了會,她敲門走進去。
他們停下笑聲看著她。
宋方霓把場地通知告訴小w,轉身再走出去。
宋方霓獨自進了廁所,把自己關在隔間。她坐在馬桶上,過了會,感覺口袋里有什么,硬硬的,膈著大腿。
掏出來,是梁恒波給自己的公交卡,后面還貼著他的個人信息。
公交卡里足足有三百塊錢,很明顯,是梁恒波專門充值給她用的。
快到中午了,她的手機收到梁恒波新發來的信息:“寶寶,你想吃什么外賣,我這里給你點。50元以下,ok?”
宋方霓咬著唇,直到肩膀停止顫動。
她不停地想著他們剛才的話,字字都長了毛,非常陰森。
宋方霓的媽媽曾經總是嚷嚷她家里窮,窮到已經揭不開鍋,那只不過是夸張的托辭,家里的情況好像總還過得去,她潛意識里覺得很煩就忽略了。因此,宋方霓聽到梁恒波說自己家條件不好,也沒有意識到真實的情況有多糟糕。
……梁恒波家里自己還交著低保。
但他聽到她的抱怨,卻能說拿到手的工資后,會給她2萬塊錢,幫著解決她家的債務。
宋方霓知道,梁恒波說的那句轉錢的話,很可能是一句隨口的情話,根本不一定兌現的情話,但她內心也清楚,無比清楚地知道,他很可能真的會給她一筆錢。
不是因為梁恒波不缺錢,而是因為她是他女朋友。他理所當然地就把她也納入需要自己保護的范疇里。
……太可怕了。
感覺就像對著一面鏡子,才發現真實的自己,虛弱、殘忍且無恥。
就像回到了高中,她的生活每時每刻都被議論綁架,每個人都在議論她和歐陽的事情,他們把她視為一個男生手邊的漂亮掛件。
宋方霓為此激怒過,恥辱過,不屑過,掙扎過。
從沒想過,她確實可能就是別人嘴里議論的那個人。??w??,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