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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章 心鬼

    七月的早晨,天亮得很早,向遠醒來的時候,她發(fā)覺自己蜷在床沿的角落。還是葉家這張大床,兩米有余的寬度,每次她獨自躺在上頭,總覺得這張床的空曠無邊無際,而這樣的空又是如此熟悉,好像她的一生一世便該是如此。</br>
    她還是做夢了,一場悠長無比的夢,夢中的一切如同電光幻影消散,一覺醒來,誰都不在身邊,除了她自己。</br>
    助理給她打電話,委婉得詢問早上的會議她是否還參加。向遠知道自己起得晚了,以往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坐在辦公桌的后頭。</br>
    向遠對助理小吳說,“今早我會晚一點到,你只需要把會議記錄放在我桌上。”</br>
    小吳從向遠甫入江源就開始跟隨在她身邊,當年生澀懵懂的小姑娘,可以為了一次投標的失誤號啕大哭,如今已然結(jié)婚生子,老成持重,細致周到,更成了向遠身邊得力的人。小吳沒有問向遠缺席會議的原因,向遠做事,從來都有她的理由,但小吳并不知道,這一天,向遠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一場做過了頭的夢。</br>
    然而,恰是這一通電話提醒了向遠,誰說她一無所有,她還有做不完的工作,還有江源那越來越大的家業(yè)。四年了,時間會帶走很多東西,也會留下很多,這個“很多”對于向遠來說就是財富,她這一生也用不盡的財富。</br>
    江源如今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賴以起家的建材生產(chǎn)行當,江源地產(chǎn)的標識對于這個城市的人而言已經(jīng)不再陌生。三年前,向遠從以地抵債的溫州商人手里拿下的那塊風水惡地,隨著城市的變遷,搖身一邊,成了依山傍水的黃金福地,這一切的改變其實不過是因為一座把那個死角和城市繁華地帶連接起來的大橋。江源就是靠著這片定位為“繁華凈土,都市新貴”的樓盤“半島雅居”打響了招牌,至于賺了多少,眾說紛紜,只有向遠心里最清楚。</br>
    接下來幾個成功的嘗試,讓江源的重心全面轉(zhuǎn)移到地產(chǎn)業(yè),就在半年前,位于G市中心地帶破土動工的“江源時代廣場”讓向遠執(zhí)掌的葉家終于成功躋身本市最具影響力的地產(chǎn)商之一,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恨不能置江源于死地的沈居安也變成了向遠的合作伙伴,他們同時出現(xiàn)在G市樓市信息期刊的年度版里,執(zhí)手言歡,一個說對方是自己最欣賞的同行,令一個則溢美有加地稱身邊的人是難得的良師益友,只有細心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不管合作多么緊密,四年來,從來沒有坐下來在同一個桌上吃飯。</br>
    至于別的,鼎盛的莫建國見到當年自己嘴里的“小向”,也會客氣地喊一聲“向總”;曾經(jīng)揚言要禁止江源參加投標的中建現(xiàn)在成了“乙方”;向遠自己投資的境外藥業(yè)公司和她控股的幾個娛樂中心都有巨額回報;她被當選為人大代表,市政協(xié)委員、優(yōu)秀青年企業(yè)家、三八紅旗手;她甚至還買下了葉騫澤求婚時的那片荒山,沒有了許她一生幸福的那個人,假以時日,那個地方也許會記載江源更高的輝煌……世事無常,是誰說的,今日的果,是昨日種下的因,她揉碎了自己最好的年華,終于握緊了現(xiàn)有的一切,這些年她苦苦耕耘的那片無愛的土地,其實再肥沃不過,雖然現(xiàn)在它除了豐收的財富,其余什么都不生長。</br>
    向遠,向遠,從小,媽媽就說,她一定要走得比別人更遠,葉騫澤也說,你的世界不在這里。她已經(jīng)去得很遠,但仍然不知道,更遠是多遠,她的世界究竟在哪里?</br>
    如今的向遠再不是無名之輩,她的成就,她一屆女流的身份,她丈夫的綁架案和撲朔迷離的失蹤,都在坊間和小報一角被添油加醋地流傳,真像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人們要的只不過是話題。很多人喜歡把有錢人分成兩種,Old money和Ne money,Old money是世襲的,優(yōu)雅的、高貴的、含蓄的,Ne money是新興的、暴發(fā)的、市儈的、世俗的,而向遠毫無疑問是人們眼里的后者,尤其在那些葉家的老朋友和商場的舊伙伴看來更是如此,他們大多跟葉秉林是舊識,如今早已不能和葉家比肩,那么可以做的也只是在背后嘲弄向遠這個從鄉(xiāng)下丫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葉家女主人。</br>
    有人笑話向遠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空有財富,毫無品味,除了錢和土地,她對其余的收藏毫無興趣,她不愛華府不愛珠寶不愛名畫不愛古董,除了工作,她沒有別的消遣,每天忙得像個陀螺,一周上足七天的班,像農(nóng)民工一樣起早貪黑,賺的錢反倒沒有一丁點的時間來花。</br>
    還有人說,葉家直到葉騫澤為止,都還是有情致的翩翩公子,葉家父子愛茶懂茶堪稱是當中高手,可到了向遠就完全變了個味道,好茶她不是沒有,但那只會端給能給她帶來利益的貴客,至于她自己,長年累月喝的是加糖的白開水,吝嗇至此;又傳她生性孤寒,別說從無密友,自己的至親都不堪忍受,無一在旁:年邁的公公寧愿久居佛堂,丈夫生死未明,但失蹤前的一段風流韻事人盡皆知,誰知道是不是不堪忍受她而出走?小姑子自殺身亡,唯一的小叔子被她趕出了葉家,她自己的親妹妹生活窘迫她從不過問,還有她丈夫的親叔叔不止一次在人前暗示,她在公司里排除異己,自己這些年被她逼得幾乎沒了話語權,葉秉林的幾個堂姐妹現(xiàn)在住的房子,雖說是向遠贈與的,但是產(chǎn)權她還捏在手里,親戚們需要用錢,她雖不至于拒絕,但是要一萬,她絕對不會多給一分,而且借條收據(jù)一清二楚,就連在葉家服務了幾十年的老保姆,工資多年來也沒有漲過,老人家的孩子沒有工作,希望向遠代為謀個職業(yè),也被她一句話擋了回去……</br>
    如此種種,向遠都聽說過不少,甚少往心里去,只不過有時她在下棋的時候會跟老張笑著說起, Old money和Ne money,有什么所謂,總好過nomoney。</br>
    老張是向遠心里感激的人,他待朋友一片赤誠,在最危難的時候曾經(jīng)對向遠伸出過援手,至于最后有沒有派上用場,這都是另一回事,至少他是有心的。葉騫澤失蹤這幾年,在法律上,向遠不是不可以恢復自由之身,老張也明里暗里表示過,如果向遠愿意,他們可以攜手一起走過下半生,向遠只有一句話,“老張,你值得更好的一個女人。”這是女人表示拒絕時最常用的一句話,向遠卻說得無比認真,完全發(fā)自肺腑,老張豁達依舊,一笑了之,從此朋友照做,這件事就此絕口不提。</br>
    “誰是貴族,中國如今哪來的貴族?往上幾代,誰家不是刨地出身?我最煩當著面拍馬奉承,背后說事的人,你也別往心里去。”老張這樣對向遠說,他為那些非議而頗替向遠抱不平。向遠看上去卻比他更想得通,她說,那些人議論的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至少從結(jié)果上來看確實如此。</br>
    她從不否認自己愛錢如命吝嗇成性,也沒有葉騫澤的那些公子哥兒的閑情逸致,葉秉林多年沒有回家住,葉騫澤失蹤,葉靈自殺,葉秉文在公司失勢……這些都是事實。</br>
    葉騫澤的幾個堂姑姑提出多年任教太過貧寒,一家?guī)卓跀D在一百平米不到的教工宿舍里,向遠沒有問,在葉家落難的時候,出事的時候她們在哪里,哪怕一分錢,一句話的問候也好。她只是從江源地產(chǎn)最好的碧景花園里給了她們每人挑一套,最好的視野、最好的朝向,最好的地段和格局,她們可以在那里安逸地住到老死,她們的孩子升學、謀職、做生意,該給的每一筆錢向遠都沒有拒絕,至于房子產(chǎn)權,向遠真的覺得沒有必要,她給出那套房子的初衷,并不是讓她們將房子轉(zhuǎn)手賣錢。</br>
    向遙的事情向遠很少跟別人談起,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是她一塊好不了的心病。葉騫澤出事后,向遙時常會出現(xiàn)在向遠身邊,大概姐妹倆相處的模式十幾年來已經(jīng)根深蒂固,向遙那時嘴里依舊沒有什么好話,向遠也知道,這個妹妹也許沒有壞心,這只是她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可是向遠那個時候心情很壞,她沒有精力去應付這種另類的關心,而且,她怕了籠罩在自己身邊不祥的陰云,離她太近沒有好處,所以她讓向遙離開。</br>
    以向遙的臭脾氣自然是走了之后再不回來,這幾年,她和滕俊分分合合,但是始終都還是走在一起,也許緣分這東西,不承認也不行。滕俊這個小伙子向遠也并不討厭,而且一度還認為他為人老實,并非不能托付。可是,滕云失蹤后,滕俊固執(zhí)地認為向遠是導致他堂哥失蹤的原因,對向遠的恨意有增無減,連帶向遙也和姐姐越來越生分,凡是向遠給的,他們通通不要,而且賭氣似地要完全擺脫她,作一番事業(yè)給她看看。小兩口心太高,手又太低,越拼生活就越艱難。這也就罷了,最讓向遠難受的是她不久前才得知,向遙懷了滕俊的孩子,都7個多月了,肚子高高隆起還要在她打工的便利店上班,向遠托人送去的母嬰用品、營養(yǎng)品他們都扔了出去,結(jié)果去看個醫(yī)生,向遠暗地為她安排都猶如做賊一般偷偷默默。向遠為人甚少服輸?shù)皖^,可對于向遙,她承認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得一塌糊涂,以至于現(xiàn)在,都不知道如何收場。</br>
    所以,那些傳言里說她天性孤寒,向遠覺得有道理,大概她生來注定冷清,一世清冷,只有葉昀――她低下頭默念這個名字,葉昀葉昀……只有想到他時,她的嘴角是帶著微笑的,他是流連在向遠心里的最后一抹晨光,她的至親,她的家人,她唯一的安慰。最難受的日子,她在高燒中永遠不想醒過來的時候,是葉昀從始至終守在床邊,他累到趴著床沿睡著了,呼吸清淺,可向遠卻醒了,這呼吸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必須要活下去。她痛哭的時候,只有這一個肩膀,不離不棄,讓她的淚湮濕;她對也好,錯也罷,回首一步之遙,那就是他……可是這樣的葉昀,卻被她趕離了身邊。</br>
    沒錯,是她親口趕走了葉昀。</br>
    向遠大病初愈那天,葉昀如釋重負地在葉家的餐桌上與她相對而坐,他因為大哥的失蹤而終日不展的愁容上綻放了笑顏,為了慶祝向遠重獲健康,他甚至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酒。</br>
    可是向遠放下筷子對他說,“葉昀,從明天開始,你搬出去住吧。”</br>
    葉昀驚呆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br>
    “你別誤會,這房子是葉家的,永遠都有你的一份,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只不過你大哥現(xiàn)在音訊全無,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可以回來,你也不小了,這屋子里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女人,古人云,‘兄嫂不通問’,話雖迂腐,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我們打小親近,跟別人不一樣,可是在外人眼里只有一個事實,我是你大哥的妻子,你的嫂子,不管他在還是不在,你要記得這一點。”</br>
    向遠語氣平緩,可葉昀忽然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頓時羞慚到無地自容。</br>
    向遠得知自己并沒有懷孕的那一天,她絕望地在葉昀的懷抱里流淚,葉昀心動之下情難自制,一滴一滴地吻干了她臉上的淚水,那時他才知道,她身上發(fā)著高燒,等待醫(yī)生到來的過程中,他始終緊緊把她擁在懷里。事后,向遠再沒有提起這一幕,葉昀也后悔自己的孟浪,僥幸地認為她意識混沌之下也許什么都不記得了。他想自己騙自己,可向遠并不愿意。</br>
    “我不搬,你一個人住在這根本就不安全,況且我不在乎別人說什么!”葉昀在言辭間掙扎。</br>
    “可是我在乎。”</br>
    葉昀痛恨向遠此刻臉上刻板的理性,沒有感情,也沒有商量的余地。</br>
    “你怕什么,你不敢看到我,除非是心中有鬼!”</br>
    他是多么希望向遠心里藏著跟他心里一樣的“鬼”,隱秘的,見不得光的,徘徊不去的畸戀的鬼魂,如果有,那么至少他的愛不是孤獨游蕩的幽靈。</br>
    可向遠在聽到這句話后臉色陡然一變,她心里的鬼是那場風暴前暗起的殺機,是把她愛過的人置于死地的孤絕,是恨意激發(fā)的惡念。她沒有辦法告訴葉昀,除了兩人間不該有的曖昧,她更害怕葉昀的那張臉,七成相似的俊秀輪廓,只要看著他,就時時刻刻提醒著向遠最絕望的愛和最得不到救贖的恨。她唯有縱容自己的自私,將他驅(qū)逐出自己的身邊,遠離了他,她才能屏蔽噩夢。</br>
    她對葉昀說,“如果你不愿意搬,那就是我搬。”</br>
    葉昀是拗不過她的,他最終會點頭,向遠再清楚不過。如果可能,她愿意自己是離開這棟屋子的人,她不愛這個陰暗的老宅,她珍視的記憶和這里無關,可是她記得一句話,葉騫澤說過,“當這個房子的燈光亮著,回家的人才找得到方向。”那游蕩了許久的魂魄是否也是一樣?</br>
    就為著這個,她不能離開。</br>
    四年多了,向遠沒有一天放棄過尋找葉騫澤的行蹤,葉家對葉騫澤下落的重金懸賞一直有效,盡管她早就知道,四年的時間對于一個失蹤的人來說,回來的機會已經(jīng)微乎其微,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情理上,她都可以對外宣稱她丈夫“死亡”,可是她沒有。就像她反復對葉昀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固執(zhí)的找尋、找尋再失望,是因為期待著那個半生糾纏,臨別前只有一句“對不起謝謝你”的男人,還是心虛地對自己種下的孽因求一個結(jié)果,又或者,這種尋找只不過是她的一個寄托,是她再一次為自己編織的一個夢,只要這個夢不死,她就可以繼續(xù)撐下去。</br>
    這么久以來,警方的努力沒有得到任何有突破性的進展,只查到葉騫澤出事時最初上的那條漁船是陳杰所有,陳杰因為和葉家一直以來的恩怨以及事發(fā)后的下落不明被警方鎖定為第一嫌疑人,而從始到終一直遠在泰國的崔敏行則把這件事撇得干干凈凈,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他與葉騫澤的綁架案直接相關。滕云的失蹤跟陳杰一樣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迷,所有的嫌疑人都石沉大海,沒有人解得開這個迷,剩下來惟一的替罪羔羊就是袁繡,她是存在于人們視線里最后一個見到葉騫澤的人,葉家的司機和轉(zhuǎn)移前那艘船上的水手都出面指證是她把葉騫澤帶上了船,而她所說的葉騫澤為了代替她甘作肉票,則沒有任何人可以證明。直到肚子里的孩子流產(chǎn)前,袁繡一直在警方的監(jiān)控之中,沒了孩子后,她發(fā)瘋似地咬傷了監(jiān)管她的女警,最終以精神分裂為由被送進了瘋?cè)嗽海谙蜻h的“關照”之下,她在院里始終都會得到“特殊”的優(yōu)待。</br>
    回憶和做夢一樣,都是一件容易耗費心力的事,所以向遠每天都告訴自己,不要做夢,當然,也不要回憶。她徐徐走下已經(jīng)摘掉所有舊照片的樓梯,楊阿姨用了半個上午的時間終于給她煎好了一個蛋,倒了一杯牛奶。</br>
    向遠吃了一口,煎蛋詭異地甜。楊阿姨僂著背站在一旁,發(fā)現(xiàn)她停住了嘴,表情略顯古怪,便誠惶誠恐地搓著手看著她,“我又怎么了。”</br>
    沒怎么,只不過是分不清糖和鹽。可向遠沒有說出口,她打發(fā)走這個逢人就說葉家多年沒有漲工錢的老保姆,慢慢地把煎蛋推到了一邊。這些年,向遠已經(jīng)不止一次勸楊阿姨不要再那么辛苦,自己會給她一筆錢,回去跟著兒子安享天年,可是楊阿姨不愿意走,家里孩子都長大了,媳婦嫌她,在自家的屋子住得反倒不習慣,在葉家她只用偶爾給向遠做一頓飯,洗洗衣裳。向遠并不是需要伺候的人,支使她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而且很多事,寧可親自做,也不愿意假手于人,雖然并不和藹可親,至少她可以帶著老花眼鏡一整天盡情地看電視。</br>
    前兩年,楊阿姨的小兒子下崗,便尋思著讓他在葉家的公司里謀個工作,向遠答應了,卻把他安排到了施工項目部做一個最普通的工作人員,楊阿姨想到,自己伺候葉家那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怎么也不能讓兒子下基層,于是賭氣讓兒子說不干了,誰知向遠也不攔著,任憑他離開。兒子事后埋怨楊阿姨,可楊阿姨再也拉不下老臉,就這樣,向遠在外間的六親不認的名聲又一次得到了求證。</br>
    楊阿姨的背影消失在廚房的門口,向遠這才細細地回想了昨天那個勾起了舊事的神秘電話。其實這幾年宣稱有葉騫澤下落的人不止一個,這些沖著葉家懸賞而來的人,向遠見多了,但是,這一次也一樣嗎?那個人怎么可能知道葉騫澤最后跟她有過通話,這件事向遠守口如瓶,就連葉昀她都沒有告訴,警方也全不知情。如果那個人當時跟葉騫澤在一條船上,船出了事,他為什么不死?而這個人還活著的話,是否葉騫澤也有可能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向遠等待著對方的進一步行動,她知道如果那個人有所求,就一定會按捺不住,她一定要沉住氣,不能因為寥寥的幾句話亂了方寸。</br>
    草草吃過東西,向遠等待了很久,沒有什么頭緒,她畢竟放不下公司的事,下午的時候,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門,走到大門口,正好和急匆匆走進來的葉昀正面相遇。</br>
    “咦……”向遠還來不及意外,葉昀的欲言又止頓時變了緊張。</br>
    “危險!”葉昀喊出這一句,猛力一拉向遠,向遠撞在他身上,肩膀疼得厲害,正想發(fā)作,就聽到了面朝院子的落地大窗方面一聲巨響,回過頭,只見窗子破了一個大窟窿,碎玻璃飛了一地。</br>
    “沒傷著吧……你先別出去,等我。”葉昀松開了向遠,迅速朝院子外追了出去。</br>
    “葉昀,小心!”向遠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有幾分驚魂未定。</br>
    楊阿姨顛顛地從里間聞聲跑了出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念叨,“阿彌陀佛,這家人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就沒有半刻消停?”</br>
    向遠沒有理會她,獨自走回了屋子,果然,她在窗子被砸出的窟窿之后,找到了一塊拳頭大的鵝卵石,石頭平淡無奇,隨處可見,但是那上面卻用透明膠紙黏著一個小小的東西。</br>
    “向遠。”她剛解開了石頭上的東西,就聽到葉昀在院子里叫她。</br>
    向遠不動聲色地將石頭上的附加物塞到了包里,抓著那塊石頭走了出去。</br>
    “沒追上,遲了一步。”葉昀拭著臉上的汗,隱隱不甘。</br>
    向遠把那塊石頭給他看,“真巧,這事又被你趕上了。”</br>
    葉昀翻來覆去地看那塊石頭,“算不上巧,我特意過來的,正打算告訴你一件事,沒想到真的出事了。”</br>
    “哦?”向遠心中一緊。</br>
    “陳杰你還記得嗎,大哥綁架案的最大嫌疑人,這幾年警方一直在通緝他,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上個星期,我們分局抄了一個辦假證的慣犯的家底,他這幾年做的假證件記錄多得像小山一樣高,也是我的同事有心,竟然在里面找到了陳杰四年多年辦的一張假身份證,辦證的時間恰恰好是大哥失蹤的前夕,這兩件事必定有關聯(lián)!向遠,我有預感,這是老天有眼,這個發(fā)現(xiàn)說不定就是大哥案子的一道突破口,順藤摸瓜地查下去,我不信沒有半點線索。”</br>
    葉昀有些激動,滔滔不絕地說。向遠一言不發(fā),表情凝重,葉昀自發(fā)把向遠的反應視作長期等待后的不敢輕信。于是繼續(xù)說道:“更有意思的是,那個假證佬精得像老鼠似的,知道自己這會犯了事,又見我的同事對陳杰的假身份特別感興趣,就主動報料,說是不久前,這個陳杰又找了他,重新要求做一張假身份證,因為是老客戶,所以他有印象……陳杰他出現(xiàn)了,只要他在G市,這一次,我們絕對不會再放過他。我一知道這件事就趕過來了,楊阿姨說你在家,我本來是打算告訴你,那家伙這次回來不知道安的是什么鬼胎,你要小心,沒想到,前腳趕到,后腳就出事了。”</br>
    向遠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好一陣的神,然后才抓住葉昀的手,略顯急促地問,“你還查到了什么?”</br>
    剛剛晉升為分局刑偵隊第二中隊長的葉昀在向遠前面依舊生澀,這個久違的接觸讓他幾乎忘記了要說的話,好端端的,就吞吐了起來,“查什么……啊……哦,你是說那個假身份證……我……我們還查到,陳潔當年通過那個假身份證辦了一張農(nóng)行儲蓄卡和一個臨時的手機號碼,只可惜因為移動公司的信息升級,那些舊的通話記錄不知道能不能調(diào)出來……要是能,我們就會多了很多線索……你的手好涼,別怕,大哥不一定有事的,四年都等過來了,再等等好嗎?我說過的,一定會竭盡全力把大哥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你相信我。”</br>
    向遠收回了手,悄然地抓緊了自己手上的包,“我信你……對了,公司有點事,我要出去了,葉昀,你不急著上班,就讓楊阿姨給你弄點吃的。”</br>
    “我也要趕回局里,不過這一次我會搬回來住,你一定得答應,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陳杰很有可能是沖著你來的,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br>
    葉昀已經(jīng)做好了耐心說服向遠的打算,也是她草草地說了句,“隨便你吧。走了。”就朝停車的方向走去。</br>
    葉昀心里大喜過望,背對著向遠忍不住跳了起來,最后看著她的背影,他追問了一句,“向遠,剛才砸玻璃的那個人除了石頭,還有沒有留下別的東西。”</br>
    向遠的背影頓了頓。“沒有,什么都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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