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可笑
隨波漂流的浮萍,掬起一把。放在眼前細細打量,是誰說,女子就如那浮萍,無根,隨波逐流。可笑。
誰說女子無根,不過是人為砍去的罷了。
這個世界對女子從來不公平。
因為這個世界是男人處于絕對領導地位,他們的思想影響了一代代人,圈囿并馴服了一代代女性。
有個別女強人反駁,說女子不自強、自立、自愛,可女強人是怎樣煉成的?
無論成家前或后,在這個社會上走的遠或近,必定立足于她少時受到來自家庭父母的思想影響和來自各方面的精英教育,可要知道并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家中愛女,重男輕女的家庭比比皆是初中就輟學或打工或嫁人的是鄉村普遍現象。
受了精英教育的寧玉萍卻成了唯一的例外,她是村子里唯一一個上過大學的女生,可她沒有混成女強人,她連無根的浮萍都不如。
寧玉萍是南農畢業,學的自然是關于農業方面的專業,又學了計算機皮毛,畢業后創業失敗,沒有專業對口,就想先找個工作,可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說三百六十行吧,她找了三十六份工作,可,幾年過去,除了房租,就連吃飯都成問題,等到2012都說末世到了,收拾收拾就打算回鄉。
幾年工作的經歷,她有很強預感,她是不能掙錢的,等她掙錢了也就是她這條生命終結的時候。
這種無厘頭的預感,一度讓她很煩躁。
可沒想到,就是這一回家,就讓她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
因為末日說,寧玉萍選擇了回鄉。
這一年她二十二。
她受到了媽媽與弟弟一家非常熱烈的歡迎。
她以為,姐姐出嫁了,弟弟成了家,小侄子都將滿兩歲了,在室的就剩她一個,所以媽媽終于把視線轉移到她身上了。
即使是饃與稀飯,白菜蘿卜,對于流浪在外的她來說,卻非常暖心。
但這種暖心……終止在一星期后。
2012年9月11日23點,夜,綿延的小雨從凌晨下到現在,大概早上受了涼,也或者南北溫差,現在開始發燒。想起身喝點茶吃藥,誰知廚房里什么都沒有不說,鍋還沒有刷!
大概茶瓶在堂屋,正好敲開門喝茶吃藥量體溫一起了。
冒雨跑到堂屋門前,一推沒推開,再推還不開。
原來,門在里面掛起來了。
她在發燒,口干舌燥喉嚨痛,睡不著覺。
想燒點茶來潤潤嗓子,奈何對著吃過飯沒做掃尾工作的廚房實在很無力。
“媽,我好像發燒了。”寧玉萍踩著拖鞋跑到大門邊喊醒她媽。
“發燒?藥和茶都在堂屋里呢,你讓玉英給你開開門。”玉英就是她弟妹,就是因為媽媽不舍得分家,結婚前就說了,要把堂屋讓給他們。
“我推門了,不開。”喊了好幾句,就跟聽不見一樣。鄉下的房間,住過的都知道,根本不隔音。
“發燒厲害嗎,不厲害的話就等等吧,明天早上讓你爸去給你拿點藥。”
無力的回到西屋,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這里是我的家吧,為什么我卻連喝一口茶都辦不到。’
‘不就是家里多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為什么我的家我就再也做不了主?’
直到幾天后,爸爸媽媽和她帶著小侄子一起摘青椒,聽著媽媽抱怨弟妹敗家,天天吃飯要上街花錢買,睡覺到自然醒農忙時節一點也不幫著干活,就想起來發燒卻沒茶喝的難受,以及每次靈感來了,他們不是放音箱就是叫她照顧小侄子,免不得向媽媽抱怨幾句,結果就被媽媽批了。
“她比你高貴多了,你不想伺候點點,你大姨不是給你介紹了婆家嗎,他們家有兩套房子,你結了婚就能想干嘛就干嘛了,也沒誰能說你。”
這是什么話?
寧玉萍實在想不起來,弟妹比她高貴在哪里,都是農村出身,同齡,一個初中未畢業,一個大學生,有可比性?難道就因為弟弟娶了她,她生了他們寧家的第三代長孫,她的媽媽就成了她的仆人,連帶的她也成為了低賤的女仆?
她哪里長了一張伺候弟妹低賤卑微的奴才臉!
一想到媽媽脫口而出的兒媳比她這個女兒高貴的言論,腦子里翻騰不去的惱恨就會扭曲的伸向天空,灰色看不到盡頭的蒼穹。
前幾天的熱情是假的吧,是假的吧?
行,你兒媳比女兒高貴,你愿意當她卑微的女仆把她捧成女皇,這與我寧玉萍無關,她要作,只要不作到我身上,懶得管你們怎么上演主仆情深的戲碼!
四年時間悄悄滑過,除了農活外,寧玉萍一心沉浸在網文里,在這四年間,七大姑八大姨等一大群不相關之人給了說了幾次婆家,她堅持獨身,可沒想到有一天弟媳的媽媽竟然也過來說要給她說婆家,她當時理都沒理,就是她,八婆,惡心。
明明長得慈眉善目,每次來,她們也都能說得上話,明明不喜歡陌生人的她也盡量招呼她,要說為什么這次寧玉萍不給她面子,這要從幾天前說起。
弟弟的兒子小名點點,每天都是她早上起來或者晚飯后拉他繞著村子跑圈,易筋經十二式與太極,輪流耍著玩,還順便教他背三字經、千字文,或者給他講故事唱兒歌,從能走起帶到如今六歲,她用心絕對不比古代傳承嚴謹的師門低,可他那天從他姥姥家回來,卻跑到她門前指著要抱他的小姑姑說了一句,“老處女!”
娘的!
當時,她就一巴掌把小侄子扇一邊哭去了。
教了你兩年,拉著你繞了村子跑了兩年,不求你尊一聲師父,她可還是你小姑姑吧,竟敢指著她的鼻子罵‘老處女’?!
哭,哭死你,休想她以后再理他。
沒想到今天還找死的來給她說婆家?臉可真大!
事實上,這次又是寧玉萍輸了。
在弟妹媽媽走的當兒,媽媽就來到西屋,指著對著電腦面無表情的女兒罵,“你看看,你看看,誰家女兒二十五、六了,還住在家里,沒得讓人膈應得慌?”
“膈應?媽你是在說你女兒嗎?”寧玉萍根本沒有停下摸鍵盤的手,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媽媽,“膈應,我膈應誰了?自從我回到家除了沒點頭應允結婚,家里的農活都是我跟著干,還有我悉心教了兩年的小侄子就因為走了一趟姥姥家,回家就指著我的鼻子罵老處女,你說他小不讓我跟他計較,那你仔細想想,他自出生起就千嬌萬寵,如今六歲了,走著坐著都還要人抱,養到大了,每走一次親戚回家來,對著你們非打即罵,你們忍了,難道也要我忍?那你怎么不想想我,想想我六歲的時候在干嘛?好吧,你又該說我活該誰讓我沒托生成男兒身,我不跟他計較,我就當我沒這個小侄子行不?靠,我不計較,今天竟然有人找上門來找罵,真特么的臉大,她以為她女兒真是這家里的女皇不成?”
靠,為我好,不知道是哪個不要臉的天天念著讓女兒給她籌錢給兒子蓋樓房娶媳婦?打得還不是女兒婆家兩個姑姐的主意?
晚飯,餐桌上竟然很罕見的有從餐館里買來的嫩江魚,寧玉萍還在感慨媽媽的大方,終于舍得從餐館里打來一鍋嫩江魚來慰勞因上工還有干農活被榨干體力的爸爸還有同樣做活以及費腦力寫文碼字的她了,要知道家里除了弟弟一家三口,她們是很少吃餐館里買來的飯菜的。
誰知飯菜都端上桌,碼好碗筷,擺好落地扇,筷子伸上去,戳了一下又一下,從頭吃到尾,一大海碗里竟然只有兩塊魚肉?!
???
發生了什么事?
餐館里不想做生意了嗎?這么坑害客人,一鍋嫩江魚里竟然只有兩塊魚肉!
漫不經心的用筷子挑了挑海碗里的豆子,嘲笑道,“真是的,我從頭吃到尾,這碗里竟然只有兩塊肉!”
“吃你的就好了,羅嗦什么!”媽媽呵斥。
‘我羅嗦什么了?’寧玉萍不解的看著媽媽解釋,“以前買的嫩江魚,里面很多魚肉的,這次竟然只有兩塊,飯店不是坑人嗎,還是他們不想做生意了啊。”
“有的吃你就吃,不想吃就別吃。”弟弟如是說。
寧玉萍是真的不明白,她說錯什么了,媽媽呵斥她羅嗦,弟弟就直接一句不想吃就別吃?!
“那你說是不是,這次的嫩江魚竟然只有兩塊,以前咱姐買的嫩江魚,里面可都是魚肉的,這次倒好,就兩塊。”
然后,她就不說了,因為她想明白了。
有嫩江魚這道好菜,弟妹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夾了兩筷子,她還以為弟妹是想吃她自己買的豆腐腦,所以不吃菜了呢,原來不是!
怪不得她端碗的時候,屋里有一盆紅湯,怪不得她就說一句魚肉少,媽媽說她羅嗦,弟弟直接一句不想吃別吃……
原來,他們吃的嫩江魚根本就是弟妹吃剩下的!
吃剩下的就剩下的,還不叫人說,你們想要遮蓋的是什么彌彰?
然后她就想到了以前媽媽脫口而出的兒媳高貴論,以及今天早上弟妹無理由的以離婚這個理由回娘家,或許還有中午弟妹的媽媽來給她說婆家。
直到共同生活四年,寧玉萍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在寧家,果然兒媳比女兒高貴多了,即使這個兒媳嫁到他們家六年,讓他們當祖宗牌位供奉了六年,即使她這個女兒有她想干的事情也不得不干農活還得和弟弟比誰干得多!
要承認這么一個事實,就是要逼得自己不得不裝啞巴,瞎子,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