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里的客人終于漸漸少了,老木叔和兩個伙計都在一邊歇了下來。我等的人還沒來。小杜大約看出我在等人。若有所思的看著我,也是一言不發。
也許是不會來了,我有些失望。正在我準備收拾了東西回王府時,一個藍色的身影,悄悄的鉆了進來。“飛簾在嗎?”
老木叔立刻跳了起來.。
我永遠不知道老木叔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太笨還是太聰明。在看到梅公子進來后,老木叔居然一步搶上前去,拉了梅公子就走,直接把他拉入了我留著的那間小閣里。
我跟過去。老木叔馬上折返身。站在小杜對面,虎視耽耽地盯上了小杜。
我沖小杜扮了個鬼臉,看小杜一臉委屈地沖我回了個白眼。
“昨天,,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梅公子不等我落坐就急忙開口問我。他臉色很難看,顯然是一天焦慮的結果。
“我也正想問你,你老娘昨天到底是想干什么?她是怎么摻合到刺殺事件中的?”
“刺殺?我娘怎么可能刺殺?她手無縛雞之力。”
“她自己沒去動刀。但她那時分明是向刺殺現場那個方向去了。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從昨天到現在,我爹一直沒有回來過,我娘一直被關著。到處是街談巷議,都說我家出事了。我找了很多人,沒人能告訴內里的情形。所以我才來找你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想了一下,把昨天大殿上的情形講給他聽,“你娘最近可曾見過什么人?可曾入過宮?”
“入宮?的確是入過宮的。那是好幾日前了,我娘說幫我打聽一下娶望舒的事。不過我爹好像不太贊成。不肯為這事向太后請旨。所以我娘后來找了寧王,再后來,太后就下旨招我娘進宮了。”
怎么又把黑蝙蝠卷進去了!或者說,黑蝙蝠怎么又卷進去了!
“你娘進宮后回家怎么說?”
“我娘沒說什么啊,只讓我再等等。”
我琢磨了一會兒,“你娘為什么會想到去找寧王幫忙?”
梅公子默了片刻,“他畢竟曾是梅家的女婿,我的妹夫。”
我仔細搜索梅公子的臉色,看不出什么異樣。“你的妹妹死了。”我提醒他。
他低頭,好半天才說,“這不怪寧王,他曾把尸體交回梅家,讓我爹娘自己檢視。我爹娘沒有什么異意。那一次寧王和我爹娘談了很久。”
“你自己看過你妹妹嗎?”
他搖搖頭,“我不忍心。”
“我聽說你妹妹當時已懷有身孕。”
“是啊,我妹妹本就身體不好,不是那種身體強壯的女子。正是因為懷孕才……”
“孩子已經很大了吧!”
“好像已經有些看得出來了。那時寧王出征回來才不過一個月,他也可能是不會照顧,但我想他并不是故意。總之,這件事上,我爹娘從頭到尾沒有怪他的意思。所以……”
我彈了眼看著這個傻小子,琢磨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今天聽到他說這個,我是一點也不奇怪。黑蝙蝠與我相處了這么長時間,我已經漸漸有些了解他,他在女人方面生澀得很。我敢肯定,在我之前,他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女人的身體。豆香出事之后,他大約看見女人的身體后還會緊張。對女人,他還保持著少年般的好奇與恐懼。
現在可以肯定,他和梅妃間肯定什么也沒發生過。梅妃死時,正是我出嫁前幾天,那時還是三月末的光景。而寧王九月底便出征了,到第二年的二月末班師。以梅公子的描述,他的妹妹死時才不過四、五個月身孕的樣子。算日子可以斷定,梅妃懷的孩子肯定不是黑蝙蝠的。不過,那孩子會是誰的呢我不想向壞處想,但又忍不住。
我看著一臉郁悶和呆氣的梅公子,無奈的覺得他真是沒救了!
“你娘雖然受傷,但到現在也沒聽到有其它消息,想來也沒什么大礙。你不用太擔心。”
“對內里的情形我一無所知,這才更讓揪心。”
“你娘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還不知道,你也不用著急,想來你爹也在想辦法。我在現場也沒看到你娘帶有兵刃,想來,刺殺不關她的事,大約也不過是趕得巧了。弄清楚了就沒事了。”
“但愿如此。可……”
“可你要盡快向我姐姐提親,不要再拖了!你娘一出來就提親吧。”
“為什么這么急,不是說好……”
“反正你這邊越快越好。否則你要后悔。”我站了起來。
“可我娘……”
“寧王那邊我會去說,有沒有用看你娘造化。提親的事千萬別忘了!”
我真的覺得他和望舒的事才是到了最危急的關頭。說白了,梅家,一直也是靠趨炎附勢爬到如此高位的。梅家的用與不用,全在別人一念之間,而梅公子卻又是這樣的性子!
回到王府,黑蝙蝠也是從什么地方剛剛回來的樣子,手里還拿著馬鞭。
胡管家正和他說著話。
我跳下馬車,向他奔過去。小杜有點灰溜溜地跟著,大約是覺得沒有看好我。
胡管家正在問:“還找嗎?這幾個月搜遍洛陽也沒有這么個人。”
我剎住腳步。
黑蝙蝠在沉默。
“北邊大一點的城,都找遍了……王爺!”胡管家說,小心翼翼的窺視著黑蝙蝠的臉色“也許上次咱們聽說的那個就是您要找的姑娘,她確實已經不在了。”
還是沉默。
“一年了,這一路找下來,找到的男孩子倒是不少,都好幾千人了,偏偏沒有您要找的女孩子。再這樣下去。外面的議論會更多的!而您自己也……”胡管家似乎為某件事擔心著。
我死死的盯著黑蝙蝠。
黑蝙蝠想了一會兒,“老胡你先下去吧。這事以后再說。”
胡管家嘆了口氣,轉頭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咯噔咯噔走了。
黑蝙蝠看我了。“今天回來的真早。”他說。
其實不早了,可見他不想念我。我臉色很不好,因為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平威,你也下去歇著吧,幸苦了。”黑蝙蝠說。
杜平威欲言又止,想了一想,默默轉身也走了。
我和他對視著,我知道我從來都不了解他。他的過往我從未聽他說起,我一直等著有能與他分享自己人生的那種日子,現在看來有點一相情愿。雖然我還是想努力爭取一下。
我蹭到他面前,上去抓住他的袖子,“你還在找你心愛的那個姑娘?”
沒有得到回答。
我又問:“我知你不會死心,但我只問你一句:你若找到了那姑娘,打算怎么安置我?”
他默默地凝視我,好半天才逼出一句:“我不會放你走。”
“你上次還說……”
“我的主意隨時在變。”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就知道!”我其實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回答,可還是止不住非常的失望,不過,我仍然死死的抓住他的袖子,“她住井天殿,我住小跨院?你是這樣想的吧?”
他居然還是沉默。
我放了手,退后一步,認認真真的對他說:“我長著腿,會走。”
“你今天這是怎么了?”他問。
是啊,我是怎么了!我一時有些發愣。
“你沒事吧?”他問,一邊轉了身,欲回自己的院子。
我跟上去。一邊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我說。
“談吧。”他已經跨過了院門。
我繞到他前面攔住他,“很嚴肅很認真的談。”
他略微讓開一點,倚到了柳樹下。“我聽著。”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連珠炮般地問:“我知你不愿意讓我知道你的事,但我還是要證實一下。你上次去武威軍中是為了彈壓一次小小的軍中嘩變對不對?結果你回來時,發現宮中已經知道了那件事對不對?你第一個就懷疑是我通了消息對不對?所以那晚你一回來就……”我說不下去。
“到現在才知道?你那個小店的消息來得真是太慢了。”他一點也不忐忑。
“你從來都不信任我,一出事第一個就懷疑我。那么多知到內情的人你不去懷疑,一出事就拿我出氣。”
“那天的事已經過去了。”他也沒有道歉的意思。
“這全是因為你覺得我來路不明,不夠你想要的身份,不是正牌的夏家小姐。”
“你胡說什么!”
我其實心里有些傷心,但不知為什么,并不像以往那么很容易的就哭出來,“我自然是胡說,因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事,事事都瞞著我。我從來沒想到過夏家做為一個背景,比我這個大活人還重要。”
他在瞪我了。“你那個小店里傳的都是些流言而已,也就白狐貍這種人才會以為有價值。”他用微諷的口氣說,“沒想到,你也把那些無稽之談當了真。”
“那是因為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很認真地說:“你放心,我不和人分享男人,我也不會當你的絆腳石。我會干干凈凈的退出。不讓你為難。”
“扯到哪里去了,整天胡思亂想!你要退到哪里去?”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會做梅妃,不會讓你尷尬,會讓你體面的得到自由。但也請你不要像對梅妃那樣對我。我……很怕死。”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閉上眼睛,一鼓作氣說下去:“你何必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姓氏結親,你既然有心愛的姑娘,便該好好的等待她。你一邊痛恨著利用裙帶關系在朝中的傾軋,一邊又自己也做著同樣的事情。這樣做是不對的。其實,其實……”我躊躇著,不知該怎么說。
他靜靜地等我,我睜眼偷看他,他眼神非常怪異。
我鼓起勇氣,“其實,你若真能多和白芷姑娘這樣的女人交往,對你也許還有些好處。”不是我大方,實在是現在我覺得他不會是我的男人了。
他半晌不語,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正有些忐忑,他忽然怪笑了一聲。
“是,我是因為想與夏家結親才娶的你,那時娶梅妃也是如此,沒想到我是自取其辱。所以……”他諷意更深地打量我,“可是我不想要什么白芷姑娘,我說過,我就是想欺負你,欺負你一個!我會把你看得緊緊的,不許你離開我掌控半步,而且我現在又在想,是不是該就這樣要了你,免得又出什么意外。”說著他伸手摸摸我的臉,“去我房間吧,我不想再等了。”
我終于看到了這個人的嘴臉是多么無賴,我說了這么多話,他全當了耳旁風。我以前白同情他了!還以為他只是生澀而已。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是這樣的態度,我覺得他一點也沒有認真的對待我。一氣之下,我少不了原形畢露,“你這個大變態還有沒有天理,我好心給你個提議,你又……”我說不下去,掄起拳頭來,沖著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他沒動,似乎一下子被我的動作嚇呆了。剛才那讓人摸不著的逗弄姿態一掃而光。他微微站直了身體,看著我發呆。
“我本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一直忍著呢!可你根本就沒好好聽我說話,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這么欺負人!”我又打了他一下。終于還是哭了。一到關鍵時候我總是掉鏈子。
他就那么直著眼睛呆呆的看著我。我打得并不重啊,再說他的胸肌那么硬,吃虧的其實還是我吧。
我嗚咽著,瞪他。
他似乎有些回過神來。猛的抓住了我的手,看了看,又抓著,硬生生把我的手搭在他自己的脖子處。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他脖子上的血管跳得明顯,皮膚也有些發燙,嚇得我趕緊抽回了手。
他顯得非常失望。
好頭天他才平復了情緒,“好了,你總是胡思亂想。你那店里的小道消息并不都是真的。有些事我不告訴你有我的理由。什么大不了的,又哭了!”他嘆了一口氣后,很堅決的把我拉到胸前,“是不是又沒帶手帕?”他掏出他的黑手帕,胡亂在我臉上亂擦,“那些事太復雜,你不用知道。你開你的小店,給我做飯吃,沒事看看書。其它的,不用你想,不用你操心。”
他這是打算養金絲雀吧?
“我剛才逗你玩兒呢,我不會強要你的。事實上,馬上就有些人要過來商議公務,我不能多陪你了。要么你回去睡覺?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他舔舔我的鼻梁。
我現在不知道眼前這家伙是真是假。自從上次那事后,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不僅滴酒不沾,而且突然對我好了起來,再也不提什么竇家、夏家。可這讓人更不放心!我本想好好對他的,可現在我沒了自信。他若是強硬點,我也許還有勇氣逃走離開他,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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