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女人吵架, 首先精神攻擊,其次物理攻擊。
簡單來講,第一步動口, 第二步動手。
不過宋泠泠和楚棲桐都是文明人, 良好家庭里養(yǎng)出來的金枝玉葉,從小到大都秉持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
互撓互扯頭發(fā)互打耳光這種事她們堅決不做。
她們自信,憑她們優(yōu)秀的口才, 完全能夠把精神攻擊硬生生道提升到物理攻擊的效果。
所謂殺人誅心。
全篇沒有一個臟字,但句句都往對方心窩子里戳。
要是逼急了,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全都給你倒騰出來, 看誰更丟臉。
雖然從高中文理分科開始,她們就屬于王不見王狀態(tài),共居一室的可能只出現(xiàn)在學校食堂和大禮堂, 并且物理距離一百米以上。
不過托別人的福, 她們總能從各自的朋友的嘴里了解到對方最近的動態(tài)。
考到了年級第幾、拿了多少獎學金、參加了什么競賽、有沒有交男朋友……
所謂對手, 就是比朋友還要了解你的人。
宋泠泠雙手環(huán)胸,慢悠悠道:“你兒子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挺稀奇的, 憑你楚大小姐的自尊心, 竟然會向我一個平頭老百姓求助。”
“當年你那一大幫的酒肉朋友現(xiàn)在是都死絕了嗎。”
死是沒死絕,不過也差不多了。
當年楚棲桐被困的時候,那些家伙忌憚著楚老爺子的勢力,頭都不敢冒一個, 有幾個甚至飛到國外避嫌了,再也沒在她面前出現(xiàn)過。
“不是求助,是委托。”
楚棲桐優(yōu)雅回擊:“你不是現(xiàn)在在做律師嗎, 顧客上門給你增加業(yè)績, 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律師這個行業(yè), 說白了就是服務行業(yè),我是你的當事人,你為我服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楚棲桐眼神玩味:“哦,聽說你現(xiàn)在在做非訴,數(shù)學都算不明白了,股權這種東西看得懂嗎,需不需要我從公司里調(diào)幾個法學金融學的高材生去你那兒做個顧問。”
宋泠泠額上青筋抽了抽:“……”
“宋伯伯他們當年就希望你學文學或法學,你非要學人家文藝女青年跑去學哲學,學到畢業(yè)論文都寫不出來差點畢不了業(yè)。”
“嘖嘖。”楚棲桐佯裝可惜地搖了搖頭:“為此還消極了整整一年才去考研究生,真為你家長臉。”
“呵呵,”宋泠泠冷笑:“你倒是很聽楚爺爺他們的話,放棄計算機,跑去學金融,畢業(yè)后就乖乖進家里的公司工作。”
“我還以為某些人真這么乖,哪曾想,你楚家大小姐是看不上我們這些小打小鬧,要玩就玩大的。”
楚棲桐聞言,臉上笑意漸漸淡了,眼神冷了下來。
宋泠泠傾身,手臂撐在桌子上抵住下巴:“二十好幾了才玩青年人叛逆那一套,最后落得這個下場。”
“后悔嗎,楚棲桐。”
楚棲桐表情陰沉:“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找我茬的嗎?”
“我可沒這么無聊。”
宋泠泠冷哼一聲:“我只是看不慣你現(xiàn)在這樣逃避的做法而已。”
“復仇?你是什么中二期未過的初中生嗎?”
宋泠泠狠聲道:“讓人渣付出應有的代價這點我沒意見,但怎么,你現(xiàn)在是要為了復仇搭上你自己嗎!”
楚棲桐拿回楚氏的過程很艱難,那些個股東的確不服她。
雖然她在被關的這些年里一直在借助陸順和王姨的幫助了解外面的訊息。
再加上她在金融和計算機方面的造詣,建立一個海外的銀行賬戶進行投資,二十幾年積攢下來不少資金。
但是楚老爺子對她嚴防死守,那間療養(yǎng)房里里外外藏著許多竊聽監(jiān)視設備,她根本沒有機會踏出那個房間的門。
她之所以能在這么短時間里拿回楚氏,除了有楚淮在背后幫她,以及她外祖留給她的一些老人在背后斡旋外,她自己也用了許多陰損的法子。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為了達到目的幾乎不擇手段。
宋泠泠瞇了瞇眼,厲聲道:“你出來這么久,是不是一次都沒去看過楚爺爺和楚阿姨。”
“怎么,覺得對不起他們,所以不敢?”
“楚棲桐,你什么時候這么窩囊了!”
聞言,楚棲桐整個身體輕輕顫了顫,低下頭,眼睛埋在碎發(fā)的陰影里看不清意味。
一旁的蕭景之看著她,什么都沒說,只是伸出手蓋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
楚棲桐的心理狀態(tài)有問題。
這一點,楚淮很清楚。
前幾天宋引墨也提醒過他。
她忍得比楚老爺子還要久,還要苦。
換做旁人根本就無法堅持下去,但是楚棲桐憑著一股恨意硬生生支撐到了現(xiàn)在。
親人因為自己被害死,戀人目前下落不明,兒子又落在仇人手中。
她一個人關在昏暗的房間里,身體狀態(tài)每況愈下,天天被藥物和醫(yī)療設備包圍著,幾乎看不見希望。
楚老爺子之所以要親自撫養(yǎng)楚淮,除了想從小給他洗腦灌輸各種觀念讓楚淮絕不會背叛他外,另一方面就是想借此鉗制楚棲桐了。
雖然她將自己病弱的外表偽裝得極好,但憑楚老爺子多疑的性格,從來沒有停止過懷疑她。
楚棲桐在仇恨的情緒里被困了太久,甚至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繼續(xù)放任下去只會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需要有個人點醒她。
有些事情,她終究是要跨過去的。
這個人,蕭景之不行,他舍不得對楚棲桐說重話,更何況楚棲桐一看到他就會陷入更深的自責。
楚淮不行,楚棲桐是他的母親,他沒有這個立場。
只有宋泠泠敢。
也只有她能。
楚棲桐低著頭,沉默了好久。
過了一會兒,她低低地悶笑幾聲,像是自嘲,又像是唏噓。
“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淪落到被你教訓的地步……”
楚棲桐抬起頭,表情比起剛才輕松了許多,調(diào)侃道:“有這個閑工夫不如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來瞎操心。”
“自己生活都過得一團糟了,還有空來說教別人,你這好為人師的毛病還真是一點沒變。”
宋泠泠「切」了一聲:“我過得很好,不勞您老費心。”
“要不是某人最近欠罵,我才不想浪費我寶貴的休息時間大老遠過來跑一趟。”
說完,她端起面前的花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唇。
畢竟跟你也不熟,充其量就是個死對頭而已。
“喲,這么好心,當年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啊。”
楚棲桐狐貍樣地瞇了瞇眼,眼神在宋泠泠某個部位逡巡了一會兒,調(diào)笑道:“也是,畢竟都為人母了,也不是當年那個飛機場了,開始母愛泛濫了?”
宋泠泠聽完差點沒把花茶噴出來。
有多少年沒聽過別人喊她飛機場了。
“咳咳!”
宋泠泠拿紙巾抹了把嘴,開始嘲諷:“是啊,哪像你啊,出氣筒,當媽多少年了,人還是這么刻薄。”
楚棲桐聽完嘴巴繃成了一條直線。
出氣筒……
也有多少年沒人敢在她面前喊過這個外號了。
“哦,我忘記了,你被關二十多年,都沒怎么經(jīng)過當媽的義務,比起你,小楚跟我還親近點,逢年過節(jié)還不忘給我?guī)ФY物,嘖嘖,你這媽做的真失敗。”
無故被波及的楚淮:“……”
從剛剛開始起,他們四個男人就什么都不敢說。
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惟恐受到波及。
季晏清在宋泠泠面前沒有話語權,蕭景之什么都順著楚棲桐。
宋引墨和楚淮兩個小輩就是過來充數(shù)的,沒有他們說話的份。
只是偶爾看著他們親媽的英姿,在心里感慨一下更年期的女人有多恐怖。
楚棲桐「呵」了一聲:“我當?shù)氖。憔蛢?yōu)秀了?”
“我好歹是因為特殊情況,是誰當年離完婚后將近一年在國外飛來飛去,沒有回來看孩子一眼的?”
“啊!!”宋泠泠:“我當時是因為工作!而且我每個星期都有打長途電話的!對吧,小墨!”
宋引墨:“對。”
雖然他有點記不太清了,不過宋女士說有那就是有吧。
他只記得有段時間宋泠泠看著他的眼神非常復雜,有時候她甚至還會躲在角落里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哭。
宋泠泠冷嘲熱諷:“比起我,你還是想想怎么怎么跟小楚修復一下岌岌可危的母子關系吧,搞不好有一天我直接把他拐過來做我兒子。”
“嗯……”聽到這句話,伶牙俐齒如楚棲桐也一瞬間頓住了,下意識看了眼楚淮和他身旁的宋引墨,意味深長開口:“哦,你還不知道啊……”
宋泠泠皺了皺眉:“什么不知道?”
“沒什么。”
楚棲桐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慢悠悠道:“只是在想某人自己都走到離婚這個地步了,哪來的自信操心別人的家事呢。”
宋泠泠瞪大了眼:“你……”
“我什么。”
楚棲桐伸出手反握住蕭景之的手,像是在炫耀一樣晃了晃,滿臉春風得意:“好歹我現(xiàn)在還有個伴。”
“你這個大齡離異女青年除了工作和兒子現(xiàn)在還剩下什么。”
來啊,互相傷害啊。
其實來之前楚棲桐還想過要好好感謝一下宋泠泠的。
畢竟前段時間的確幫了她很多,而且看情況她倆日后或許要打很多的交道。
但是一見面說上話,楚棲桐想,算了,毀滅吧,她兩湊在一起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宋泠泠沉默了,眼神晦暗不明。
過了一會兒,她一把抓住季晏清的手腕,擲地有聲道。
“咱倆下個星期一民政局一開門就去復婚。”
季晏清:“……”
楚棲桐:“……”
蕭景之:“……”
沉穩(wěn)如季晏清一瞬間也傻了:“啊?!”
這么突然?
宋泠泠目光嚴厲:“你有意見?”
季晏清頓了頓:“沒,沒意見。”
其實他一直想復婚,只是看宋泠泠的態(tài)度還沒有原諒他,所以他沒有主動提出這一點,只是每天盡可能地用行動來向她證明,他跟之前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宋泠泠這一通操作把在場人嚇得不輕。
只有宋引墨比較冷靜,伸出手機械式地鼓了鼓掌:“恭喜二位復婚。”
他看他雙親折騰了這么多年也看累了。
明明互相都沒真正放下,但是因為各自的驕傲和自尊就是繃著一口氣不說。
當年這兩人離婚的原因就是,各自無法平衡工作和家庭,都希望對方能為自己做出讓步。
宋泠泠斥責季晏清對家庭漠不關心,跟個木疙瘩一樣,一天到晚繃著個臉,對她實施冷暴力。
當時的季晏清事務纏身,正是緊要關頭,認為宋泠泠對他的責備非常不可理喻,就沒怎么放在心上。
后來他才知道,那段時間宋泠泠因為工作壓力大再加上要照顧孩子的緣故,整日整日的失眠,甚至有了輕微的抑郁。
兩人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最后因為各自的疏忽導致宋引墨被忘在學校里一晚上,病了一場。
為此他們在醫(yī)院里大吵一架,第二天就離婚了。
前段時間難得季晏清開始開竅,回來追妻了,宋泠泠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現(xiàn)在看到宋泠泠終于同意跟季晏清復婚,作為兒子,宋引墨還是非常欣慰的。
畢竟,他從很早之前就在思考這二位復婚的可能性了。
“爸,媽。”
宋引墨微笑道:“如果身體條件允許,復婚后,你們二位有考慮過響應國家政策生二胎嗎?”
宋泠泠愣了愣,下意識回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對宋引墨有虧欠,未來只想好好彌補他,再要一個孩子這種事她想都沒想過。
季晏清就敏感一些,一瞬間察覺到了不對,皺了皺眉:“你為什么提到這個?”
宋引墨面色平靜,說得輕描淡寫:“沒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們不要二胎,那我們家可能就要絕后了。”
季晏清眼神倏地犀利起來:“什么意思?”
“我是同性戀。”
宋引墨面不改色地跟季晏清對視:“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不能結婚,當然也沒有孩子。”
宋泠泠:“!!”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季晏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等一下!你?同性戀?”宋泠泠有些語無倫次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哦不,我是說你什么時候……這是天生的,還是……”
雖然她說得顛三倒四,但是宋引墨明白她的意思。
“高中時意識到,應該是天生的。”
宋引墨將一開始兩人就在桌底下偷偷交握著的手放在桌面上,一臉平靜:“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楚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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