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超載
    不管是第幾次來這座莊園,  奧古斯汀都會為這座宅邸的規模和奢侈程度所驚嘆。
    閣樓，草坪，花園……極具英倫風格的古典藝術美,  神秘且充滿誘惑。
    雖然他自己也有貴族頭銜,  但是現在畢竟已經進入現代社會，貴族制度逐漸沒落。
    若是后代不善經營,  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家產也會被漸漸敗光，還不如一些富商和暴發戶。
    但是奧斯頓家族像是一個意外,  經過如此悠久的歷史,  家族實力反倒越發殷實，仿佛有某種沉重的深厚的東西慢慢沉淀下來。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不知道為什么,  每一代家主都會因為各種未知的原因突然逝世,  至今為止最長壽的也就只有五十歲而已。
    奧古斯汀今天受邀到訪是作為一名心理醫生為他們前不久剛成年的繼承人做心理疏導。
    奧斯頓家族是長子女繼承制,  男性和女性擁有同等的繼承權，但是不知道為什么,  這一代子女中除了今天要見的這位繼承人,  其他人不是暴斃就是早夭。
    而且據說這位繼承人天生長著一雙紅色的眼睛，就算是家族內部這也是極為罕見的遺傳特征，傳說跟那位家族創始人有關。
    按照家規，他一生下來就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數不盡的財產,  上百年積累下來的珍品收藏……
    真是好運的小子，一出生就擁有了普通人奮斗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奧古斯汀瞇著眼打量著這座莊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別的什么。
    他收到消息,  就在一個星期前,  奧斯頓家的家主和主母雙雙逝世，原因不明，這位繼承人一夜之間失去了雙親，有些精神失常。
    這個消息不能對外公布，他好歹還有個爵位，跟這群人屬于一丘之貉，利益一致。
    所以才會以心理學教授的身份被邀請過來給他們的繼承人做心理疏導。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實際上，有人花重金讓他借由心理疏導的理由接近那位繼承人，找出他弒父弒母的證據，借此來剝奪他繼承的資格。
    對于這種秘辛和丑聞，奧古斯汀見得多了，甚至說他自己就是掙這份錢的，當然非常喜聞樂見。
    在管家的帶領下，穿過花園，待客廳……沿著長長的走廊彎彎繞繞地走了許久，周圍環境越來越暗，越來越壓抑。
    一直走到最深處，最后停在一道雕刻著花紋的木質大門前。
    “少爺就在里面。”
    管家躬身道:“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公爵閣下。”
    奧古斯汀摘下帽子，朝管家微微笑了笑，一副紳士做派:“謝謝，麻煩你了。”
    管家走后，奧古斯汀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裝飾，抬手敲了敲這扇大門。
    第一下沒動靜，直到又敲了三下，里頭才傳來聲音。
    “誰。”
    “我是奧古斯汀，是一名心理醫生，受您的祖母邀請，前來……”
    他話還沒說完，里頭就傳來了一道冰冷的嗓音。
    “滾。”
    奧古斯汀聞言，不氣反笑。
    脾氣真大。
    他也不再廢話什么，直接推門進來。
    房間內窗簾緊閉著，有些昏暗，只有桌案那邊光線比較充足。
    明亮的光線打在少年金色的發絲上，流光溢彩，坐在桌案前看不清身高，但是第一印象身量有些瘦削，還只是一個少年。
    “出去。”
    雖然事先就已經知道，但是真的對上那雙暗紅色眼睛的時候，奧古斯汀還是被震驚到了。
    多么漂亮的一雙眼睛……
    在昏暗中呈現猩紅的顏色，讓人一眼能聯想到從身體里流淌而出的新鮮的血液，妖冶、瑰麗、迷人……
    ——像是惡魔的眼睛。
    “出去。”
    “我不需要心理醫生。”
    嗓音冰冷，帶著金屬質地，無情地像是一個機器人。
    “未來的公爵閣下……”奧古斯汀輕笑一聲，直接大踏步走進來。
    他的視力不錯，隔著這么遠，在昏暗的房間里也能視物。
    這位年輕的公爵繼承人之前應該是在看書，桌上正放著厚厚的一本，用封皮好好包包裹著，紙張干凈整潔。
    書的一旁放著一張銀杏葉做的書簽，看上去有些舊了。
    他剛一走進，少年就快速站了起來，把書簽夾在書里，在快速合上塞到抽屜里。
    “出去！”
    他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點怒氣。
    奧古斯汀皺了皺眉。
    雖然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但他能看清那本書上是方塊字。
    中文？
    他瞬間就收拾好了情緒，微笑道:“恕我多言，閣下在一個月之后就要舉辦成人禮，同時還要進行襲爵儀式，屆時女王也會前來親自為您授勛，你的祖母很擔心你現在的狀態無法順利承襲爵位。”
    少年輕嘖了聲，聲音涼薄。
    “誰稀罕……”
    他說的是別國語言，奧古斯汀聽不懂。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攤了攤手，佯裝語氣輕松:“不管怎么說，接下來一個小時內我都要跟你共處一室。”
    “畢竟我是收了錢的，要是我什么都不做，你祖母那邊我不好交代，咱們就簡單聊聊。”
    奧古斯汀微笑:“只要你肯跟我聊一會兒，你祖母那邊我會幫你遮掩過去的。”
    少年瞇著眼打量了他許久，坐回了原位，悶不吭聲。
    這就是默認了。
    奧古斯汀溫聲道:“你叫什么。”
    “奧斯頓。”
    “名字呢。”
    “奧斯頓。”
    是姓，也是名。
    奧古斯汀有些詫異。
    那對夫婦連名字都不愿意給孩子取嗎？
    還是說對這個孩子期望很高，所以直接用家族名字來代替？
    奧古斯汀沒有多問，先是用傳統的量表法給少年做了一個心理測試。
    但是測試結果顯示一切正常，沒有一點異狀。
    奧古斯汀透過紙張，瞇著眼睛打量著少年的表情。
    看來是對心理測試這種東西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佯裝成正常人。
    他不相信這份結果。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名少年并不像這份量表顯示的那樣簡單。
    “太好了，你的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他步履輕松地走到桌子前，拿起上面的一個沙漏開始把玩，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少年聊天。
    “你剛剛在看什么書。”
    奧古斯汀:“我看著好像是中文。”
    少年冷聲:“關你什么事。”
    “別這么戒備。”奧古斯汀笑笑:“我只是一個心理醫生而已。”
    “華夏那個地方好啊，我前幾年也去做過訪學，山河壯麗，風景優美。”
    “我還記得那剛好是一個秋天，我到一座山上游玩，漫天的楓葉像是火一樣，銀杏葉金燦燦的……”
    提到銀杏葉，奧古斯汀終于看到少年冷硬的表情上有了一點動容。
    銀杏葉。關鍵詞是銀杏葉。
    在那之后，奧古斯汀搜刮著腦中關于華夏，關于銀杏葉的信息，跟少年聊了起來，雖然少年還是語氣冷漠，但是起碼會給他回應了。
    說到中途，奧古斯汀把手中的沙漏放下，金黃色的沙粒一點點慢慢流下。
    他笑道:“多湊巧，這也是金色的，跟你的發色一樣，喲，旁邊還刻著銀杏葉的圖案，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銀杏葉啊。”
    少年的目光此時也轉移到了沙漏上，整張臉看上去柔和了許多。
    “但是我怎么記得銀杏樹……好像有個很不好的傳說。”奧古斯汀擰眉思索。
    少年回過神來:“傳說？什么傳說？”
    “好像是亞洲東方的一個古老傳說吧。”
    奧古斯汀緩聲道，聲音帶著特殊的韻律:“傳說，有一對非常恩愛的情侶，正值饑荒，男人在家耕作，女人去外面覓食。”
    “沒想到流年不利，顆粒無收，眼看著兩人就要撐不下去了，突然有一天女人在河邊看到了一棵樹，上面長著許多白果，一時欣喜就采摘了許多回家。”
    “她忍著饑餓自己沒吃，打算帶回家同自己的丈夫一起分享，丈夫見狀非常感動。”
    “男人食量大，吃得多，女人食量小，吃得少，結果當天夜里，丈夫就死了。”
    “第二天早上，女人看著已經去世的丈夫經受不住打擊，一頭撞在墻上，也死了。”
    奧古斯汀攤攤手:“據說是因為銀杏葉的白果是有毒的，才有了這么一個傳說。”
    少年聽完這個故事，有些愣住了，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滯。
    從剛才開始，奧古斯汀就一直觀察著少年的狀態，這短暫的松懈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拿起剛剛的沙漏放在少年面前，語氣蠱惑。
    “看著它，放輕松……”
    思維超載技術，催眠術的一種。
    給催眠對象一時灌輸大量信息，讓他的理性思維來不及分析處理，從而使其意識過程混亂無法理性思考，這時候再進行誘導催眠就容易多了。
    這種技術對一些特別理智，或是對心理治療抗拒的對象非常有效果。
    剛剛那個傳說當然是他臨時胡謅的，為了讓少年產生混亂。
    “看著它，盯著它，你的眼皮越來越重，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奧古斯汀看到少年雙眼有些失神，眼皮半耷拉著，心中一喜，知道催眠快要成功了。
    “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會徹底放松，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
    奧古斯汀盯著他的眼睛，緩聲道:“一、二……”
    然而就在他快要數到三的時候，少年突然彎下腰，一條項鏈從他的領口處鉆了出來。
    金黃色的，像是一顆琥珀，但是外表看上去有些粗糙。
    中間一點鮮紅格外顯眼。
    少年看到那條項鏈，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緊緊拽著它，像是抓著什么救命稻草一樣。
    他抬起頭，猩紅的眼睛里帶著狠厲。
    “滾！”
    ……
    里希特從女王的住處回來后聽到休斯匯報說今早瑪蒂公主來了夫人招待了他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來不及說些什么，轉頭就往臥室里走。
    推開臥室的大門，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著，睡顏恬靜安詳。
    聽到開門聲，莫凡眼睫輕顫了顫，悠悠轉醒。
    剛睜開眼，他就看到里希特半跪在床邊，逆著窗外的光線，有些看不清表情，但是金色的發絲格外奪目耀眼。
    莫凡眨了眨眼，眼神還有些迷茫，剛想說什么，對方劈頭蓋臉就道。
    “你今天見到誰了，瑪蒂，露娜，還有誰！”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些事情你不想做可以不做嗎！”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部都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你只要……”
    里希特看著他，聲音頓住了，眼里漸漸泛紅。
    你只要依賴我就好了……
    我會幫你把一切障礙都處理干凈……
    乖乖待在我為你打造的溫室里不好嗎……
    為什么要勉強自己見別人……
    我不想讓別人看見你……
    任何人都不行。
    但是這些話，他不敢說出來。
    他的莫莫一定不會同意他這么做的。
    里希特看著莫凡微微睜大的眼睛，頓時反應過來他剛剛的語氣有些太重了，嚇到人了。
    他剛想道歉，就看到莫凡抬起手，招了招，像是讓他靠近。
    里希特以為他是有點不舒服，俯下身湊過去，剛想說什么就被人拽住衣領拉了過去。
    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個吻一觸即分，沒有太多別的意味，干凈溫柔，像是只是確定他在一樣。
    “醒來的那一瞬間，我都以為自己上天堂了。”
    莫凡摸了摸他的頭發，眼睛彎成月牙狀，語氣親切溫和。
    “不然怎么會看到天使呢。”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奧古斯汀（催眠）（誘導）（蠱惑）:你是惡魔，殘酷冷漠暴戾是你的本性，你生來就是應該……
    莫大大（啪嘰一掌）:別聽他亂說，在我眼里你就是純潔善良的天使。
    里希特（裝純良）:嗯，莫莫你說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
    休斯（看到自家殿下又開始因為什么事莫名其妙吃醋生氣，私下找莫凡聊）:抱歉啊，夫人，殿下就是這個脾氣，你千萬不要嫌他煩啊，殿下他肯定是愛你的。
    莫大大（微笑）:不煩啊，我覺得他很可愛。
    休斯（瞳孔地震）:可愛？？
    休斯（又看了一眼他家殿下冷漠的表情）os:夫人您從哪兒看出來可愛的。
    休斯os（沉思）:難道真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感謝在2022-07-01  21:54:17-2022-07-02  17:5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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