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 宋衛(wèi)國手哆嗦了下，紅色煙火撩紅了他的眉眼，帶著幾分滄桑和疲憊。
    甚至都沒回頭，他便知道是誰在喊他。
    “中鋒, 你回來了。”
    他低頭又抽了一口煙, 白色的煙霧升騰。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 但是卻不一樣了。
    周中鋒循著他背影, 跟著蹲了下來, 旁邊的宋衛(wèi)國便把煙遞過來了。
    周中鋒擺手，“我不抽。”
    這話一落, 宋衛(wèi)國愣了下, “是了，你家姜同志還在懷孕。”
    嚴(yán)格來說, 他很久沒看到周中鋒抽煙了。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去。
    周中鋒也沒說話，就只是陪著他蹲在那里。
    在這種時候，說再多的話仿佛都是多余的。
    果然，周中鋒沒說, 宋衛(wèi)國便開口了，他急需要一個喧泄口, 從提出離婚到現(xiàn)在的喧泄口。
    他沉默了太久。
    “你說我們當(dāng)兵的，是不是就不該結(jié)婚？”
    管好自己容易，但是管好家屬卻難。
    老肖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有一句話說對了, 確實是他縱容的。
    他們在最好的年紀(jì)相遇, 相知, 相愛, 結(jié)婚生孩子。
    但是再多曾經(jīng)的美好, 都變成現(xiàn)實的一團(tuán)糟。
    周中鋒聽到這話意外了下，“為什么會這么說？”
    “宋衛(wèi)國，這可不像你。”
    在他眼中的宋衛(wèi)國，風(fēng)流倜儻，溫文爾雅，不管什么時候都是自信滿滿。
    但是，這一句不該結(jié)婚，卻否定了他所有的信心。
    宋衛(wèi)國嘆了口氣，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他抽得極狠，這一口煙下去，半根就沒了。
    周中鋒看得直搖頭，他上去就奪走了宋衛(wèi)國手里的煙。
    直接扔在地上，碾滅了。
    “你就是離婚，你不顧自己，你想想家里的三個孩子，你要是早死了，孩子們怎么辦？”
    這話一說。
    宋衛(wèi)國一呆，頓時沉默了下去。
    周中鋒看著他頹廢的樣子，嘆了口氣，“我就問你，離婚、你后悔嗎？”
    宋衛(wèi)國搖了搖頭。
    他不后悔離婚。
    因為離婚，肖愛敬走了，但是起碼人生是自由的，若是不離婚，后面的后果，宋衛(wèi)國不確定他和肖愛敬能夠承擔(dān)。
    現(xiàn)在早點脫身，反而是好事了。
    “既然不后悔，你又在頹廢個什么？”
    周中鋒不解，“不后悔的事情，你只管朝前走好了。”
    “因為離婚，你的事業(yè)被就受到打擊，你現(xiàn)在根本沒時間頹喪，你要打起精神，告訴上面的人，你宋衛(wèi)國還可以繼續(xù)，甚至比往日完成得更好。”
    “只有這樣，你才能保住事業(yè)，才能給你三個孩子更好的條件。”
    “不然，你以為肖愛敬為什么，把三個孩子留給你？？”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想與不想，而是權(quán)衡利弊后的深思熟慮。
    周中鋒也得承認(rèn)，肖愛敬平時確實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有一點，她對孩子們絕對沒有壞心。
    把錢留給孩子，把孩子留給宋衛(wèi)國。
    這是就目前而言，最正確的選擇。
    宋衛(wèi)國聽完這話，下意識地去掏煙，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早上才買的一盒煙，現(xiàn)在已經(jīng)空空如也了。
    “中鋒，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他可以狠心離婚，也可以狠心去提交退伍申請。
    但是，真當(dāng)事實來臨的時候，十多年相伴的愛人，徹底變成陌生人。
    這個過程的艱難，只有宋衛(wèi)國這個當(dāng)事人才知道。
    周中鋒看了看他，搖搖頭，下了一劑猛藥，“知道我在來之前，雷師長跟我說了什么嗎？”
    宋衛(wèi)國搖頭。
    “雷師長讓我接手你的工作，然后給你放假。”
    那一瞬間。
    宋衛(wèi)國猛地抬頭，眼神帶著幾分兇，“不可能。”
    妻子沒了，家散了，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守好事業(yè)，然后養(yǎng)大孩子。
    “既然知道不可能，那你就拿出不可能的氣勢，告訴上面的領(lǐng)導(dǎo)，你宋衛(wèi)國能行，而不是讓他們擔(dān)憂你，架空你，讓你成為光桿政委。”
    周中鋒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的海貨廠和果脯廠，是你翻身的本錢，衛(wèi)國，不要錯過了。”
    留下這話，他便起身離開了。
    徒留，宋衛(wèi)國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宋衛(wèi)國突然看著周中鋒離開的背影，低聲喃喃道，“謝謝。”
    他明白周中鋒這話的意思，如果對方真有那個意思，便不會來提醒他了。
    周中鋒離開后。
    便不再去管對方了，該說的，該做的他都做了，現(xiàn)在就看宋衛(wèi)國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他這邊的事情極多。
    廠子已經(jīng)建設(shè)了三分之二了，還差一個尾巴，就可以收工。
    在羊城訂購的機器，也在他回來的第三天，也送上了島，直接被周中鋒讓人送到了廠房內(nèi)。
    目前，干海貨廠，果脯廠，以及脫水蔬菜廠。
    這三個廠子都已經(jīng)基本完工，其中完工最差的則是脫水蔬菜廠，因為需要在內(nèi)部在重新搭建灶臺。
    第一次的灶臺，足足搭了五十口。
    還需要晾干后才能投入使用。
    而干海貨廠和果脯廠，已經(jīng)徹底可以投入使用了。
    但是，卻還未正式開工，因為人數(shù)還不夠。
    直到第五天，整整一百個工人，全部召齊了，而且這些工人里面，沒有一個是摻水分的，基本大多數(shù)都是面試了三次才選進(jìn)來的。
    在招工上面，許是之前宋衛(wèi)國吃了大虧。
    他格外重視。
    但是，這一百人卻沒有全部都上去。
    而是分了兩批上去。
    三個廠子，海貨廠和果脯廠分了一人分了三十五人，而脫水蔬菜廠分了三十人。
    但是，真正到崗的每個廠子，大概十多個人。
    宋衛(wèi)國給他們安排了倒班制。
    隨著人員到位，貨物也陸續(xù)運輸了進(jìn)來。
    第一批運送進(jìn)來的是海帶和紫菜，這是成本最低，也是最容易捕撈到的。
    足足一千斤海帶，五百斤紫菜，被拖拉機運送進(jìn)來。
    送進(jìn)了海貨的廠房，海貨廠房不算大，只有三百多平，但是倉庫和外面的場地卻極大。
    海貨講究的是一個曬制。
    很多時候，都是在外面場地上完成的。
    招進(jìn)來的這些工人們，都是熟手，而且大部分都是海島本地人。
    對于曬海帶這一個技能，基本是上手就會。
    先是將海帶清洗干凈后，便拿到外面的空場地上曬干，暴曬的太陽，基本上一天就能收貨。
    而外面晾曬的
    場地也分為多種，有倒掛曬海帶的鐵絲。
    有整個類似漁網(wǎng)一樣掛在半空中的鐵絲網(wǎng)，這是曬八爪魚以及蝦鮑魚的地方。
    等等等。
    工人們陷入忙碌起來。
    而外面，高司令，雷師長和海島上叫得出名的領(lǐng)導(dǎo)，基本上都來這三個廠子視察了一番。
    他們沒搞什么套路行事，也沒在開工的時候進(jìn)行剪彩。
    就只是來查看下廠子的運行情況。
    等一路看完海貨廠，忙碌的工人們個個滿頭大汗，但是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那是真心實意的。
    這些工人們大多數(shù)女人，她們在家伸手要錢，被丈夫被婆家看不起，但是這次部隊工廠招工，卻是女人比男人們應(yīng)聘上的多。
    當(dāng)她們應(yīng)聘上來的那一刻，能夠明顯感覺到，婆家人的變化。
    從婆婆到丈夫，不再是之前的吆五喝六，而是帶著幾分客氣和尊重。
    既能掙錢，又能獲得家人尊重，對于她們來說，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種好的事情了。
    雷師長看完，忍不住點頭，“我瞧著這些工人們不錯。”
    頭上都帶著帽子把頭發(fā)給遮住了，而且精氣神也不錯，沒有看到磨洋工的，個個都是干勁兒十足。
    周中鋒下意識地看向宋政委。
    宋政委秒懂，他跟著道，“工人幾乎是百里挑一來選擇的，當(dāng)時報名的有上千人，我們只收了前一百人。”
    “這些人工作來之不易，自然是珍惜的。”
    高司令道，“這些帽子戴得好，免得人家說我們不干凈。”
    容易掉進(jìn)去毛發(fā)。
    這一次周中鋒開口了，“帽子是我們家舒蘭提議的，后面統(tǒng)一定制了帽子。”
    他的語氣很平靜，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但是卻讓一行，十多口人，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那眼神，怎么也藏不住刀。
    高司令道，“周團(tuán)長，你媳婦姜舒蘭，確實是聰明。”
    這種細(xì)枝末節(jié)都能注意到。
    周中鋒輕咳一聲，面色不顯，但是卻有藏不住的驕傲，“嗯，她比我聰明。”
    所有人，“……”
    明明是來考察的工作的，結(jié)果，卻被硬生生的曬狗糧。
    雷師長看不下去了，打斷了話，“好了，你匯報下海貨廠的情況。”
    這在下去，他懷疑會成為周中鋒的個人茶話會。
    嗯！專門夸媳婦的那種。
    周中鋒迅速進(jìn)入了狀態(tài)，“第一批海貨是一千斤海帶，五百斤紫菜，打算先讓工人們練練手，先曬一下海帶和紫菜，這兩個都是所有海貨里面最便宜的一種，萬一失敗了，成本會小一些。”
    雷師長頷首，“成本多少錢？”
    “海帶剛捕撈上來，五分一斤，紫菜四分。”
    不要看價格給的低，這些剛捕撈上來，都是濕的帶著海水，極為壓秤。
    而且這種東西，一千斤海帶，運氣好點，可能一家人的漁船就捕撈到了，若是運氣差點，也就是三四家情況。
    基本上一早上，若是平攤下來，一個月漁民們收入也不低。
    甚至，遠(yuǎn)遠(yuǎn)高于平日里面的收入。
    “挺便宜。”
    高司令忍不住道，平日里面家里買菜，海帶要一兩毛了。
    不過那種是清理干凈的。
    而這種是毛貨。
    周中鋒話到嘴邊，到底是沒說什么，接著，帶
    著他們?nèi)チ藱C器旁邊。
    “這個是塑料袋子機器，從我們海島部隊出去的產(chǎn)品，在袋子上都會印制上海島兩個字。”
    這話一說。
    高司令和雷師長來了興趣。
    周中鋒上前去開了機器，轟隆之間，機器上吐出了一個又一個袋子。
    型號也不一樣。
    而白色透明袋子上，都印著海島兩個字。
    高司令和雷師長一人接過來了一個，“不錯。”
    這個是真不錯。
    難得這么細(xì)心，還把名字印上去了。
    周中鋒輕咳一聲，“我們家舒蘭推薦的。”
    所有人，“……”
    部隊沒建過廠子，一切都是百廢待興，全部從頭開始，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具體的計劃書，他們也沒詳細(xì)到這個地步。
    但是，不得不說，姜舒蘭補充的這些小細(xì)節(jié)，是真的很有用。
    雷師長，“好了，好了，下一個。”
    接著去了隔壁的果脯廠。
    比起海貨廠，果脯廠內(nèi)空了許多，只有框子里面堆積滿滿的芒果。
    綠色的芒果，幾乎堆積了整個倉庫。
    周中鋒介紹，“果脯廠，第一批貨物是芒果。”接著，他輕咳了一聲，“這個芒果，沒怎么要錢，我?guī)е筷牭膽?zhàn)士們，下班后去山上摘的。”
    一人一筐一百斤，幾天就能把倉庫給堆滿了。
    高司令，“……”
    雷師長，“……”
    撿起來一個芒果，掂量了下，“還挺會過日子。”
    周中鋒，“我家——”
    “打住。”
    又是你家舒蘭提議的。
    雷師長有些無語，指著角落的一些另外一堆水果，“這是做什么的？”
    還單獨洗干凈了，明顯是堆在那里晾曬的。
    “嗯，這個是打算分出來一批，嘗試下水果罐頭。”
    “不過，還在實驗當(dāng)中。”
    既然果脯都做了，水果罐頭漏下來，實在是可惜。
    這——
    雷師長和高司令對視了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水果罐頭廠是被壟斷的，你哪里來的技術(shù)？”
    他們要是會，當(dāng)初就不提議做果脯廠了。
    而是直接讓開罐頭廠了。
    要知道，水果罐頭可是緊俏貨。
    而且賣的老貴了，還不一定買得到。
    開一個罐頭廠，指不定這一個廠子的收入，能超過海貨廠和脫水蔬菜廠。
    無他，罐頭廠就是個金娃娃。
    “真讓我說？”
    周中鋒看向他們。
    雷師長他們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果然，就聽見周中鋒道，“我們家舒蘭在做實驗，不過還沒成功，等她成功了，就過來教這些工人們。”
    所有人，“……”
    行吧，知道你有個無所不能的媳婦。
    處處彰顯。
    *
    家里。
    姜舒蘭是在研究周中鋒口中說的水果罐頭，但是她只是剛有一個念頭。
    還沒開始實驗。
    因為，她也不會，還在實驗過程中。
    姜舒蘭看著桌子上七八種水果，她低聲道，“做哪一種好呢？”
    彈幕剛好上線。
    [做芒果和菠蘿，挑硬的水果，
    這兩種比較適合。]
    [我在家就做過，先將切芒果切成小塊用涼開水瀝干，在把鍋里面倒上水，加入冰糖，熬成糖漿煮開后，放入芒果塊，在里面煮兩到三分鐘，便關(guān)火，晾到冷卻后放入密封的罐子中，記得罐子里面不能有任何細(xì)菌和水漬，放三天以上，就可以食用了。]
    [我覺得這個不用科普了吧，大家都會呢，這么簡單的東西，舒舒肯定也會。]
    姜舒蘭，“……”
    不，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