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
云寂看著他, 他點了點頭。
這個模樣這個聲音, 除了長著頭發之外, 明明就是那個老實溫吞的不真和尚。
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我不是嚇唬你, 你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像一個真正為頑皮孩子操心的父親一樣,木懷謹語重心長的說道:“早些年朝暮閣威懾之力無遠弗屆, 連皇帝見到閣主都要低頭行禮, 如今他們知道自己鋒芒太盛, 這幾十年里已經收斂太多,表面上隱于朝堂之外山野之間, 但誰又知道有多少暗棋尚在云寂掌中。若是惹急了他,恐怕是一樁大麻煩。”
“父親,你很怕那個人嗎?”年紀不大的阿瑛似乎聽不太懂, 她的眼珠轉了一圈:“那阿瑛就不去找他玩就是了。”
“怕他倒是說不上,再怎么厲害,不過是個凡人罷了。”木懷謹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說的話更加奇怪:“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只要等到……”
等到什么,木懷謹并沒有說下去,但是這些話, 不知怎么讓暗影之中的晏海打了個寒顫。
云寂立刻就察覺到了, 他眼中染上微微的紅色, 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自己并不熟悉卻覺得十分厭惡的人。
還握在掌心的手微微動了動, 似乎想要掙脫, 但立刻被他更用力地握緊了。
別動。
他用口型對晏海說。
別動, 會被察覺到。還是?別動,我想要握著你的手。
溫熱的感覺從交握的手中傳遞過來,將方才突然涌起的陰寒全數逼退了。
晏海覺得,云寂的意思應當是后一種。
他的臉又開始發熱。
那邊的父女二人,依然在說著話。
“我覺得湘洲也不一定有上京有趣啊!”阿瑛試圖說服父親:“我都不認識那里的人。”
“你這孩子,說得好像你在上京認識很多人一樣。好了,不要使小性子了!”木懷謹似乎是鐵了心:“你會喜歡湘洲的,那邊都是親人,大家都會待你很好。”
“但是阿爹你又不跟我們一起。”阿瑛吃吃的笑了,接著說了一句令晏海變了表情的話來。“要是他們跟上次一樣,一個不小心把我的血放干了去養蝴蝶,那可怎么辦啊!”
“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你伯父是個很有分寸的人。”木懷謹卻依然神情溫柔,就像是在回答一個尋常不過的問題。“雖然他看著很嚴厲,但是只要你乖乖的,他不會真的傷到你的,你不用害怕。”
后來這兩個人又說了些話,晏海也沒有聽進去。
這個叫阿瑛的孩子會幻術,最重要的是,她的血能夠喂養血蝶。
這意味著什么……
木懷謹把書案上抄寫的經卷拿了起來,對阿瑛說道:“好了,我也要走了,你先回去吧!”
“阿爹,我想在這里玩一會兒。”阿瑛伸手拉他的衣衫。
木懷謹往后退了一些,讓她的手落了個空:“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阿爹,我就想看看外頭。”阿瑛嘴巴一歪,像是快要哭了,木懷謹無奈的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那你就在上頭玩一會,天亮之前記得要回去,也不許跑到塔外面去。”
木懷謹再三囑咐之后,得了阿瑛的承諾,便一個人沿著臺階下去了。
阿瑛趴在窗口往下看,之后還朝外面揮手,似乎是在送木懷謹。
之后她就趴在窗口,似乎喃喃自語說了一句,然后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他們的方向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哥哥,你來找我玩兒啦!”
云寂攬著晏海徐徐落到了塔中木制的地面上。
阿瑛咬著嘴唇,一臉想要過來,但又不太敢的樣子,她模樣可愛,糾結的樣子更是招人喜歡。
不過經歷了長公主府中那一遭,晏海沒有敢把她當成普通的孩童。
“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晏海問她。
在他看來,阿瑛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能夠探知到他們的存在。
“哥哥你很香的啊!”阿瑛做了個深呼吸的樣子:“特別特別香,我剛才就聞到了呢!”
她說完之后,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種滿是天真又毫不掩飾的貪婪目光,讓晏海覺得一陣惡寒。
云寂上前一步將他護在身后,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劍意散發出來,整座塔內的燈火都為之一暗。
阿瑛小聲的驚呼,然后一溜煙的跑到了一旁的書架后頭。
“這個好看的哥哥,阿瑛錯啦!”待云寂收回劍意,她怯生生的探出頭來,朝著云寂說道:“你不要打阿瑛,阿瑛很乖的。”
晏海拍了拍云寂的肩膀,走到了前頭,他半蹲下身子,和只有他腰那么高的小女孩對視著。
“阿瑛是嗎?”
阿瑛用力點頭。
“你剛才為什么不告訴你爹我們兩個在這里?”
“嘿嘿!”阿瑛圓圓的眼睛立刻就笑彎了:“要是我跟我爹說了,我爹肯定不肯讓我跟哥哥一起玩啦!上次我去找哥哥的時候,回來以后我爹把我丟到池子里泡了一天,可痛可痛了。”
“你上次是來找我的嗎?”晏海也跟著笑了:“可是你怎么找到我的呀!”
“我做夢夢到的啊!”阿瑛從書架后面走了出來,指著西北方說:“有一天晚上,我睡著了以后,就看到在那個方向,在很多水中間有個小房子,哥哥你就在那個小房子里,身上還發著五顏六色的光,特別特別好看!然后我醒了,就想著一定要去找哥哥的。”
她指的正是上京的位置,說的似乎就是落云湖中的水榭。
晏海還想問下去,他身旁的云寂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阿瑛的脖子。
阿瑛根本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被他提到了半空。
“云寂?”晏海不解的看著他。
“不用和她廢話,這孩子很不老實。”云寂面色陰沉:“這世上并不是每個孩子都純真可愛,她狡詐兇狠,八成說的都是假話。”
“可是……”
“她憑什么夢到你?”云寂看向手中的孩子,半瞇起眼睛:“誰許你夢到他的?”
阿瑛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和他泛紅的眼珠子嚇壞了,就連掙扎都忘記了。
晏海愣了一下,雖然心里覺得云寂這句話說得很荒謬,但是他的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
“哥哥!”阿瑛終于露出受驚的表情,朝晏海這邊伸出手來。“哥哥你救救我!”
“我可救不了你,他很兇的。”晏海看出云寂雖然掐著她的脖子,但是并未扼住氣道,便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你最好別對他說謊話,不然他非但會打你,還要剃光你的頭發喔!”
“不要!我沒有說謊話!”阿瑛立刻捂住了自己的頭發,抽抽噎噎的說:“我真的是夢到……”
“不許。”云寂冷冷地打斷了她。
阿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