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非常濃重, 把天空星辰遮擋了不說, 相隔一丈的距離就看不清了。
雖然點上了燈火, 但也只是聊勝于無。
大家都出了艙房, 站在甲板之上,沒有人出聲, 四下里只聽到呼吸之聲。
“翠微君, 留衣君, 是不是不太對勁?”殷玉堂走到了晏海和月留衣身旁身旁問道:“我怎么不記得當年遇到過這么重的霧氣?”
“海上風云變幻,起個霧有什么要緊?”月留衣嗤笑了一聲:“殷十二, 你膽子怎么變得這么小了?”
“人年紀大了,害怕的東西自然就會變多。”殷玉堂倒是毫不在意被她嘲諷。“何況我們要去的,也不是什么和樂平安的去處。”
“海中的大蜃自八月十五之后到白露之間, 夜間張開外殼吞吐天地之氣,所以時常會有這樣的大霧。”晏海披著一件略厚的外衫,頭發被霧水打得微微濕潤。“你們到島上的時候已經入冬,離開時又值盛夏, 故而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根據翠微君你給我們的海圖,按照目前的速度,我們至多只要三個時辰就要到了, 這余下的路途上……不會再有什么異常之事了吧!”
“這樣的精兵強將在, 不論遇到什么也都不需懼怕吧!”晏海瞇起眼睛, 朝著另一邊看了一看, 只看到燈火憧憧之后人影綽約。“殷九的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留衣君今晨替我與皇兄解毒……”
“不用客氣。”月留衣理了理自己的鬢發, 朝他粲然一笑:“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這么生分做什么?”
她手腕上系著一條繩子,這樣一抬手就牽動了綁在另一頭的阿瑛,阿瑛干了一天的雜事已經困得不行,一直站在那里打瞌睡,突然被這樣一拉直接就往前一沖,抓著月留衣的裙子才沒跌倒在地上。
“小東西你作死啊!”月留衣裙子差點被拽掉,抬手就給了她腦袋一下:“你說說你,簡直跟豬一樣,除了吃飯睡覺闖禍,你還會干什么!”
忍了很久的阿瑛受不住了,終于大聲哭了起來。
估計月留衣在家里對孩子也是這副樣子……晏海看到身旁衛恒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在心里頭冷笑了一聲。
“好了!”但他還是及時開口阻止:“你跟個孩子過不去做什么?”
“我這是讓她受些挫折。”月留衣拉了拉阿瑛的小辮,她今日里閑來無事,拿這孩子的頭發來練習綁小辮子。“那句話怎么說的,知恥而后勇,連羞恥都不懂,以后怎么做一個勇猛的好姑娘啊!”
“胡說八道什么!”晏海瞪了她一眼。“你別惹她了,吵得頭痛。”
“小東西,你聽到沒有?”月留衣又拉她辮子:“大王有令,再哭就把你丟下去喂魚。”
“姨,你不要拉我的頭發了,沒有頭發很難看的。”阿瑛抱著自己的腦袋,眼淚汪汪的求她。
不過這么一摻和,原本因為濃霧而氣氛緊張的甲板上,頓時松快了許多。
“云寂,你怎么了?”晏海終于發現云寂從剛才開始,就一聲不吭站在船舷處,死死盯著船外的濃霧。“云寂?”
他喊了一聲見云寂沒有反應,于是喊了第二聲,并且走了過去。
“別動!”云寂沒有回頭,只是把手放到身后,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
晏海立刻就停下了。
“他怎么……”月留衣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
她還沒有問完,突然看到云寂沖天而起,一路踏著桅桿直入霧中。
月留衣立刻從腰后拔出了短劍,把阿瑛踢到了晏海身旁,接著就跟隨云寂跳上了桅桿。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突然從濃霧之中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慘叫之聲。
“征遠號!是征遠號的方位!”有人在呼喊著。
平靜被徹底打破了,似乎從四面八方都傳來了慘叫呼號,甚至就在緊挨著他們的那艘船上,也傳來了呼喝之聲。
但是霧太大了,什么也看不清。
阿瑛腳剛剛抬起來,就被晏海抓住了手臂。
“阿恒,我們跟大家聚到一起去。”晏海的手指按在了阿瑛肩頸的穴道上,告誡她:“大海茫茫,你要掉下去了被卷進船底,誰也救不了你。”
阿瑛頓時縮起了腦袋。
“大家不要慌張,先往中間靠攏。”那邊也有人在喊:“不要慌張,也不要分散了。”
幸好船上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并未出現太大的慌亂,就近的那些迅速靠攏過來,將他們往甲板中央護送過去。
他們和殷玉堂兄弟二人以及秋藍玉會合到了一處,大家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出了……”晏海一句話還沒有問完,隔壁的那艘船上,突然發出一聲震天巨響。
那動靜實在太大,兩船之間又距離不遠,腳下頓時顛簸起來。
眾人都站立不穩,搖搖晃晃的差點摔倒。
“起火了!”秋藍玉突然喊了一聲。
晏海站穩之后定睛一看,旁邊的那艘船上突然就竄出了熊熊火光。
“那船上有什么?”他立即反應了過來,轉頭問殷玉堂。“怎么會燒起來了?”
那么大的一艘船,就算是著了火也不可能這么快燒起來,必然是上面裝了易燃之物。
殷玉堂愣了一下轉過身去,看著身后的殷玉璋。
“前些年西蠻那邊送的火器。”殷玉璋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我覺得可能會有用處,就帶上了一些。”
“你簡直……”晏海也不知道說他什么好。“就那艘船上有嗎?還是每一艘上都有?”
“就那艘船上有。”殷玉璋流露出不舍的樣子。“可惜了……那些火器威力巨大……”
他說了這幾句,又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個時候,在他們身后的那艘船上,往空曠處交織著射出了近百只火箭,在濃霧之中辟出了一片光網。
借著這陣光亮,眾人能看到有個巨大的黑影在半空中一閃而過。
但火箭并未清楚地照出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怪物?”殷玉堂著急的拉住了晏海:“你剛剛不是還跟我說這里沒有什么……”
半空中一聲奇異高亢的嘯叫打斷了他,那聲音十分詭異,讓所有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沒有騙你,不論那究竟是什么東西,我并沒有見過。”晏海收回了仰望的目光,面色也很凝重。
“下雨了?”衛恒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覺得有水落在那里。
阿瑛看著他,驚叫起來。“不是下雨,是下血!”
“下雪?”但等到他把手放到眼前一看,就知道此血非彼雪。
緊接著,天空之中下了一場傾盆血雨。
伴隨著這場血雨,云寂踩著一個巨大的頭顱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到了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