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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十七

    車輦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才到了那座臨時停放白樂樂棺柩的院落。
    院門外掛了兩盞白紙燈籠, 門也半掩著, 上頭有一塊半舊的匾額。
    “我父親與二叔商量好了, 暫時先放在此處停靈幾日,待尋個不犯沖的日子, 便將二妹妹送回江東厚葬。”他們白家在江東有宗祠祖墓, 之前白淳淳的尸首也是直接就運回老家去安葬的。
    白一諾也是有些尷尬, 怎么說白樂樂也是二房嫡出的女兒,又差點成為天河郡王的王妃, 死后被放在這么個偏院停靈,雖然理由大家都知道,但畢竟有些說不過去。
    “芙蓉園?”殷玉堂問道:“是事發之地?”
    “對。”白一諾點點頭:“這處院子乃是整個白府最靠近外圍之處, 就連白天也少有人來,原本是準備推了房子造個假山池塘的。這也是我們為什么不相信,膽子很小的妹妹居然會一個人,在夜半時分獨自跑來此處的原因。”
    跳下馬背的慕容極突然冷笑了一聲。
    白一諾和殷玉堂不解的看著他。
    慕容極沒有說什么, 第一個往院子里去了。
    車輦離地面有些距離,仆人們搬來了錦墩放在車前。
    殷玉堂第一個走了下來,云寂是第二個, 晏海正準備踩下去的時候, 在他面前的云寂極為自然的轉過身來, 一雙手托在他的腋下半舉半摟的把他抱下了車。
    “公子小心。”他甚至嘴里還說了一句, 好像真的是擔心晏海會摔倒一樣。
    晏海的臉頓時不爭氣的紅了。
    云寂動作語氣十分自然, 自然到跟在后面的白一諾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
    慕容極已經走到了院門處, 想要回頭問話,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轉過頭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里倒也有五六個守靈的仆人,見有人進院立刻迎上前來。
    “在哪里出的事?”晏海突然問慕容極。
    慕容極原本準備先進靈堂,聽他這么問,腳尖一轉,把他往另一邊帶去。
    案發之后他已經來過,對這個院子十分熟悉。
    “應該是清理過了,之前草木繁盛之時還要更荒僻些。”慕容極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這院子平時是從外面鎖上的,巡夜的基本上就在門外走過,也不會特意進來。”
    這院子路線曲折,走到一片湖石堆成的假山面前,慕容極和一直默默跟著他的賀立相繼鉆了進去。
    “這誰造的院子,怎么這么多彎彎繞繞?”殷玉堂十分驚訝。
    “就是這一片還沒來得及翻修,這些院子都還是從前的樣式,據說這原本的主人也是一位南方籍的朝廷大員,他特別喜歡這種山石造景,之前我們已經移了一些去前頭的池塘里了,不過這片最大的不太好挪,才一直放著沒拆。”
    白一諾讓白府的仆人們都等在外頭,就他們這幾個人往里面去。
    一穿過這片假山,眼前倒是個清凈的地方。
    這片空地剛好是一個三角的形狀,一邊做了個南方款式的景窗回廊,和外面的高墻之間種了些芭蕉青竹之類,另一邊是一扇插著門閂的角門。
    因為三面合圍,這個角落顯得十分幽靜。
    “就倒在這處。”慕容極到了回廊之中站定位置。
    地上尚有清晰血跡,那些深色一直滲透到了青條石的縫隙之中,能夠想象得出當時情況一定極為慘烈。
    那扇角門非但用門閂鎖著,還被澆了鐵水徹底封死了。
    而此處厚實的青磚墻非常高,功夫差點的尋常宵小根本翻不進來。
    “白公子。”殷玉堂問道:“你真不知道二小姐為何要約小魚夜半在此相會?”
    “真不知道,那天早上發現妹妹不見了,我們找了一大圈,后來才從那個被關起來的侍婢嘴里知道可能是在這兒,但怎么也沒想到過來找到的……”白一諾嘆了口氣:“我到現在還覺得這事跟假的似的,我二妹妹不是那種敢一個人到處行走的姑娘,半夜里跑來這種地方,實在是不合常理……”
    慕容極又冷笑了一聲。
    “郡王若是有什么想問的,盡管開口就是。”他這三番兩次不陰不陽的,白一諾也覺出了不對。
    “白二小姐近日里,可有什么交往特別密切之人?”慕容極弦外有音的問道:“不論是府內的,或者是府外的。”
    一個差一點成為他妻子的千金小姐,他用這種語氣來問這種問題,任誰都會生出不太好的聯想。
    白一諾如此聰明,自然是立刻就聽懂了。
    他再怎么八面玲瓏,臉色也有些變了,
    “郡王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嘴角往下,和氣的娃娃臉也繃緊了。“莫非郡王覺得我白家的女兒,會做出什么令人不齒的事情來嗎?”
    “白公子不必急著動怒,你先好好想一想,若是真有那么個人,那夜間相約,此處相會,這一切不就都能說的通了?”
    殷玉堂聽他一說,臉上也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有什么好想的,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事關白樂樂和整個白家的清譽,白一諾當然不能在這上頭做半分退讓:“我明白郡王想要為郡主洗脫嫌疑的迫切之心,但這種事情怎可妄加揣測?若是沒有真憑實據,還請郡王收回方才那些不恰當的言語。”
    “我只是就是論事,何況這樁兇案和慕容瑜不可能有任何的關聯,我又何須為她洗脫什么?”
    “我聽說郡主那一夜夜宿紅玉樓,難道郡王就沒有想過,郡主身邊會不會有那么個‘交往特別密切之人’,與我二妹妹的死也有什么關系呢?”
    “放肆!”慕容極怎么能聽的了這種話,頓時豎起了眉毛。
    “郡王!我尊你一聲郡王,平日里讓你三分,是看在姨母和我母親的面上,若是你要擺出郡王的架勢來壓我,我白一諾倒也不是什么怕事之人,你的妹妹不容人詆毀,我白家的女兒就可以了嗎?就算到了天極殿上,我也要和郡王你論一論這個道理的!”
    按理說,白一諾的母親和慕容極的母親是親姐妹,二人也算是血緣親近的姨表兄弟,但他們兩家一家在上京一家在江東,自小到大往來不多,加之慕容極此人又不是多么親切的性子,大家的關系一直就是半生不熟的。
    尤其兩家商定婚事之后,任白一諾如何示好邀約,慕容極也都不為所動的推拒了,他也不是沒有被人背后嘲笑過。
    白一諾在江東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有誰給過他這樣的難堪,但他頗有計較,那些事情笑一笑也就算了,但如今這臉眼看著要被踩到地上,他也沒辦法再忍下去了。
    “好一張伶牙利嘴。”慕容極怒極反笑:“但是白公子你莫要忘了,整件事情,最關鍵的地方是白樂樂為什么在夜半丑時,會與人相約在這避人耳目的地方,按照常理推斷是怎么回事,我想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你若堅持一葉障目,那到天極殿上理論,也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好了。”殷玉堂站到了二人中間:“你們兩個怎么吵上了,我們到這里來是為了吵架嗎?”
    “王爺,是我沖動了。”白一諾立即順著臺階下來了:“只是一聽到郡王這么說,我就忍不住就……”
    “能理解能理解。”殷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對他說:“白公子,郡王他的意思我也聽明白了,我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嘛!但是,該查清楚的事情也不能含糊,我們這是為二小姐一證清白啊!你說對不對?”
    白一諾只能說對,心里罵了一聲“老奸巨猾”。
    “你想到了什么?”慕容極突然問道。
    “我能想……”白一諾還以為他和自己說話,然后才發現并不是。
    慕容極看著的和要問的,都是晏海。
    晏海跟著他們到了這個地方之后,先是沿著這個地方走了一圈,然后在角門附近走來走去。
    慕容極和白一諾還有殷玉堂在那里說話的時候,賀立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初時不以為意,但是在走走停停之中,賀立的眼中忍不住浮現出訝異的神情。
    要知道,這位晏公子停下的位置,都是他們一眾反復推敲過后,最適合用來射殺回廊中白樂樂的幾個角度。
    而他最后停下的地方,也是他們根據各種痕跡,最后定下的位置。
    晏海轉過頭,看向身后高墻。
    “不可能是從墻上射出,會被檐頭擋住。”賀立忍不住說道:“那弓手必然要翻墻而入……”
    “沒有什么弓手。”
    賀立一下子愣住了。
    “用的是弩。”
    賀立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們受查驗尸體的結果以及涉案之人所誤,一直覺得對方使用的是和郡主一樣的弓箭,沒有想到其實還有更容易操控的強弩。
    近距離射出的弩|箭,比起弓箭會造成更大的傷害,而且若是控制巧妙,完全能夠造成強弓一樣的效果。
    但是他轉念卻又是一驚。
    這強弩因為人人能用且力道兇狠,在上京之中早已禁絕多年。
    唯有在京畿衛的萬鈞營中,是人人皆配備的……但是萬鈞營那個地方,可都是些世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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