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外,徐不放率領(lǐng)的一支隊伍在此駐停。
他和參軍凌去非站在山坡上用千里眼眺望著東方,不遠(yuǎn)處就屬于汪古人的游牧地,只不過眼下汪古人大部在稍南的方向過冬。
他們倆人目光的焦點游離不定,似乎并不太在意能現(xiàn)什么。在他們的身后,是三營即三百人的武裝,而攜帶的車輛卻有兩百之多,還有兩百頭用來運載財物的駱駝。除了部分補給,大多裝著銀錠、布匹與各種賀蘭特產(chǎn),這都是要送往蒙古大漠的貢物。
他們兩人并不急于北行,相反他們卻在此地停留了半個月之久,他們在等冰雪融盡,最耐寒的植物吐出新綠的時候才會北進(jìn),并計算著什么時候馬匹可以就地得到牧草。
“去非,你害怕嗎?”徐不放放下千里眼,問凌去非道。
“為什么這么問?”凌去非反問道。
“你武藝不錯,也殺過強盜,但是你還從未經(jīng)歷過真正的陣仗?!毙觳环诺?。
“殺人我也不會害怕,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绷枞シ堑溃拔抑幌M覀冞@一次北行,不需要殺人,全身而退?!?br/>
“我也希望我們能不費周折就能完成國主交給我們的重任,我徐不放不是殺人魔王之輩,但只要是國主的一聲命令,哪怕是千軍萬馬橫在我面前,我也不會退一步。”
“所以你的名字就叫不放?”凌去非好奇地問道,“小弟還不知徐大哥的本名叫什么?”
“哼,我認(rèn)識國主之前的那個名字,我已經(jīng)忘了,如今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的本名。”徐不放臉色一肅,“眼下這個名字我卻很喜歡。不單是因為這是國主為我取的名,更是因為只要有人念到這個名字時,我就會想起我地過去,這個名字時刻提醒我不要忘本,不要忘記我的血海深仇。十年來,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我們所有人都等著這一天?!?br/>
徐不放咬牙切齒,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這是凌去非第一次看到一個漢子內(nèi)心脆弱的深處。凌去非默然。半晌才道:“你我只是半斤八兩而已?!?br/>
“好,我們兄弟肩并肩,去完成國主交待的使命。萬一不得以開戰(zhàn),當(dāng)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毙觳环排c凌去非兩人擊掌盟誓。
時光到了二月末,春風(fēng)一天盛過一天,草原上又一次恢復(fù)了生機,雖然草原上夜晚仍殘存著料峭春寒。但終究已經(jīng)遠(yuǎn)離冰雪。徐不放與凌去非帶著賀蘭國王的特別使命終于抵達(dá)了蒙古怯綠連河畔的大斡耳朵,開始履行自己地重要使命。
成吉思汗的幼弟,鐵木哥-斡惕赤斤奉窩闊臺的命令留駐大斡耳朵,處理大漠一切事務(wù)。
“賀蘭國王屬下徐不放拜見那顏。”徐不放入內(nèi)下拜道。
鐵木哥很舒服地斜躺在氈墊上,一邊飲著美酒,一邊享受著身邊眾位年輕女人地服侍,還不時往女人身上摸上一把,引得女人嬌羞不已。
他斜看了一眼帳中的徐不放,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不兒罕命你來,有什么事?”
“我家國主說。去年他收上來的稅項還未來得及交納。恰逢可汗出征在外,形蹤不定,故而在這春暖花開之時,我家國主命我將稅款送到這里來?!毙觳环诺?。
“有多少?。俊辫F木哥隨口問道。
“銀兩千錠,絹兩千匹,茶一千斤?!毙觳环诺溃傲硗馀Q蚋饕蝗f頭,駿馬兩萬頭,糧十萬石。因為人手不足,只能以后6續(xù)送來?!?br/>
“哦,不兒罕功勞不小,他總是很有辦法得到很多的財物。”鐵木哥很高興,“你回去時告訴不兒罕,他有心了。你押送過來。也辛苦了。本那顏賞你一袋酒。”
“那顏厚愛,小人十分感激。”徐不放道?!般y、絹、茶我自會交給您的奴仆們,不過小人這次還帶來了一批我家國主親選的禮物,臨行前我家國主千囑咐萬叮嚀,一定要我當(dāng)面呈到那顏面前,這全是我家國主孝敬給諸位那顏及家室的。我家國主說,鐵木哥那顏德高望重,禮物如何分配全憑鐵木哥那顏一人作主?!?br/>
“快快呈上來!”鐵木哥聽說還有自己地好處,眼中放光,終于從氈墊上坐了起來。
“呈上來!”徐不放沖門外命道。立刻數(shù)十位仆人魚貫而入,在鐵木哥的注視下將大帳內(nèi)塞得滿滿的。
“稟那顏。共有上等的沙狐皮、貂皮各兩百張,可用作上等角弓的牦牛角兩百個,潔白無暇的白駝氈兩百張,上好鹿靴兩百雙,各色衣裳若干,上好完整的虎、豹、熊皮各一百張,金蓮花盤賀蘭銀碗等金銀器皿各一百件,銀腰帶一百條,上等馬蹄鐵三百副,玉石、瓷器、翎毛、香藥、姜桂、干果、精鹽若干,另有海東青三十只,新釀的賀蘭烈酒三百斤?!毙觳环拍钪L長的禮單,長舒了一口氣,“望那顏笑納?!?br/>
鐵木哥早就站起來了,走到了琳瑯滿目的禮物中間,摸摸這個,看看那個,笑容可掬。
“不兒罕很了不起,也難得想起我們這些閑散之人?!辫F木哥高興地拉著徐不放坐下,親自為他斟上滿滿一大杯酒,借花獻(xiàn)佛,用得還是趙誠送地烈酒。
徐不放看著鐵木哥滿臉酒色,又看了看面前的一大杯烈酒,心說這一大杯下去那還得了。鐵木哥盯著杯中的清澈的酒水,放在鼻間聞了聞,口中說道:“賀蘭烈酒?我倒要嘗嘗這酒有什么不同?”
“啊!”鐵木哥一杯酒下去,如同他喝馬**酒一樣豪爽,結(jié)果促不及防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高呼,“果然是烈酒,看似如同秋天的河水一樣清澈透底。酒入腸胃如同刀割一般,熱如烈火。果然是好酒啊?!?br/>
“那顏說得沒錯,此酒尚無名,乃我中興府剛出的新酒,百姓們俗稱此酒為燒刀子。”徐不放只是喝了一小
“這個名字很貼切啊,能喝得下這種酒。那才夠直爽。你回去告訴不兒罕,以后多送這種酒就行了。”鐵木哥大笑道,酒意早已讓他有些迷糊了。
“鐵木哥那顏。這次小使前來,我家國主有一事相求。”徐不放道。
“難得不兒罕如此孝心,他有什么事,你盡管說。”不知是因為賀蘭烈酒,還是看在趙誠送的滿帳禮物,鐵木哥的心情十分不錯。
“小使這次來,要接回我家國主的夫人和公子。望那顏肯。”徐不放道。
“這個嘛……這種事情……我恐怕不能作主?。俊辫F木哥舌頭打著卷。那顏不用擔(dān)心,此事我家國主已經(jīng)得到了窩闊臺可汗地允許,所以我家國主借此機會派我前來?!毙觳环诺?。
“哦,既然是窩闊臺同意的,那你就接回去吧。”鐵木哥醉眼,不疑有它,“這些年來,窩闊臺的權(quán)威一日勝過一日,我這當(dāng)叔叔的也得看他眼色行事。來……咱們……再干一杯!”
鐵木哥有些語無倫次了,又連喝了幾杯。就醉倒在地。
徐不放沖著帳門口的凌去非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地退出。梁詩若已經(jīng)聽說徐不放來了,她帶著兒子在自己帳內(nèi)等著他來。
她早就得知趙誠的計劃,在蒙古大漠地日子,她度日如年,早就期盼著這么一天。帳門口,一個高大地身影一閃走了進(jìn)來。
“屬下參見夫人與公子!”徐不放恭敬地半跪在梁詩若的面前。
“徐叔叔,松兒又見到你了,我爹爹又沒來嗎?”趙松揚著小臉問道。沒能見到父親地身影,有些失望。
“回公子,我這次來正是奉你爹爹的命令來接你的,不用多久,你就能見找你爹爹了,以后永遠(yuǎn)也不用分開?!毙觳环趴粗w松。眼中充滿著柔情。
“是這樣的嗎?”趙松問自己的母親。梁詩若忍著激動的眼淚。說道:“是的,我們以后與你爹爹永遠(yuǎn)也不會再分開。天天在一起?!?br/>
趙松在地上跳了起來,就要拉著徐不放走。
“現(xiàn)在就走嗎?”梁詩若問道。
“就是現(xiàn)在,夫人需要準(zhǔn)備一下嗎?”徐不放道。
“我對這里了無牽掛,何須準(zhǔn)備,我不需要帶走一件衣裳,一雙靴子?!绷涸娙舡h(huán)顧了一下帳內(nèi),取來一把刀,掛在腰畔,“我所牽掛地都在中興府?!?br/>
“那好,屬下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良馬兩匹,事不宜遲,屬下等恭請夫人上馬!”徐不放沉聲道。
很快,徐不放打著鐵木哥的招牌,不動聲色地向大斡耳朵外馳去。
拖雷的正妻唆魯禾帖尼,聞訊走出自己的氈帳,舉目看了看梁詩若等人的背影,心中疑惑,她直奔鐵木哥的大帳之中。鐵木哥正醉熏熏地躺著,出巨大的鼾聲。刺鼻的酒味讓她的眉頭一皺。
“鐵木哥叔叔、鐵木哥叔叔,快醒醒、快醒醒?!彼趑敽烫岷韧似腿?,粗魯?shù)負(fù)u著鐵木哥的胳膊。
“什么人?別擾老子睡覺?!辫F木哥翻了個身,臉朝內(nèi)繼續(xù)打著鼾。
唆魯禾帖尼沒法,只得抓起一個酒壺,向鐵木哥臉上脖子上潑去,鐵木哥受此刺激,一個機靈坐了起來?!盎鞄?,竟敢如此對我!”鐵木哥咆哮如雷,抄起了自己地刀,“我砍了你!”
“叔叔息怒,是侄媳婦我啊?!彼趑敽烫峒钡?。
鐵木哥這才看清站在面前是誰,這位侄媳婦在公議中向來被認(rèn)為是族中最了不起的一個女人,孛兒只斤氏內(nèi)部的家事中,她總能處理得很好,對自己也尊敬有加,他的怒火消了大半。
“你有什么事,這樣就闖了進(jìn)來,還如此對我不敬?”鐵木哥板著臉喝道,“就是拖雷在此,也不敢如此對我無禮!”
“叔叔息怒,我有急事要問您?!彼趑敽烫岬?。
“你說吧?!辫F木哥道。
“我剛才看到不兒罕的妻小剛剛離開大斡耳朵,我聽仆人們說,這是您同意的?”
“是我同意的,怎么?窩闊臺與拖雷出征前,將大漠中無論大事小事均交給我處理,你想教我怎么做嗎?”鐵木哥不滿地說道,“男人們做事,女人少插手?!?br/>
“叔叔做事,我不敢指責(zé)。但身為孛兒只斤氏的一份子,我見叔叔做錯了事,不敢不指出來?!彼趑敽烫岷敛煌俗專澳阍趺茨茏尣粌汉苯幼咚钠扌∧?,當(dāng)初這是窩闊臺地命令,我丈夫拖雷也曾替不兒罕說過話,可是窩闊臺卻沒同意?!?br/>
“可他的使者說,這是窩闊臺的命令,我怎么會反對窩闊臺命令呢?”鐵木哥道。
“可您怎么能僅憑一個小小的使者的話,就信以為真呢?他可有什么憑證?”唆魯禾帖尼反問道。
“這個……我倒是沒問。”鐵木哥的酒意去了大半,仍不敢相信,“若是窩闊臺真有這樣地命令,恐怕不兒罕會反告我一狀。”
“若是沒有呢?”唆魯禾帖尼道,“你大概是被他送來地財物給迷花了眼?!?br/>
“人都走了,你說怎么辦?”鐵木哥問道,“難道不兒罕真是假托窩闊臺的命令?”
“是或不是,一試便知?!彼趑敽烫岬溃笆迨宀蝗缌⒓袋c集人馬追過去。若是他們不逃跑,那么不兒罕真是得到了窩闊臺地同意,叔叔只需說是要為他們送行即可;或是他們不僅逃跑,還刀箭相向,那就是假的。若是假的,恐怕我們蒙古的老人與小孩們要大難臨頭了?!?br/>
鐵木哥臉色也變了,她這話也讓鐵木哥刮目相看不得不信,他不再為自己辯護(hù),也不再猶豫,立即點集大斡耳朵所有可以抽出的人馬,向南方追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