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倒感覺沒什么,畢竟她現在的體能并不弱。
但葉淺溪看起來就不怎么好了,他沒走幾個小時就已經氣喘吁吁。
可能是礙于面子,他并沒有主動提出休息。
雖然想看葉淺溪能強撐多久,但好歹現在也算自己的老師,該給的臺階還是要給的。
艾米莉突然開口道:“先生,我有些累了,能休息一下嗎?”
葉淺溪或許是一路都沒怎么聽艾米莉開口,一時間竟沒有聽清:“啊?你剛剛說什么?我有點走神。”
雖然能察覺到對方的歉意,但艾米莉還是升起了惡念:“我說——我們還有多久才到?”
葉淺溪面色一黑,他粗略計算一下回答道:“大概還要走兩個時辰,你不休息一下嗎?”
艾米莉微笑著搖搖頭:“不了,我不累的,繼續趕路吧~”
聽到艾米莉這么說,葉淺溪直接在路邊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不論姑娘是否還走得動,反正我是不行了。”
艾米莉猥瑣一笑:“誒~”
葉淺溪似乎也聽出意思不對,他臉頰瞬間通紅:“姑娘自重,我開不得這種玩笑話……”
艾米莉也找個地方坐下:“先生你也沒純潔到聽不懂啊~算了,咱們就先休息一下吧,反正不急。”
兩人就坐在那里,相對卻無言。
氣氛一時間如此安靜,葉淺溪難免有些尷尬:“唐姑娘可愿知曉——前些天我家發生的事情?”
一聽有瓜可吃,艾米莉立刻就來了興致:“先生但說無妨~”
葉淺溪微微一笑:“這件事……得從我家那個池塘說起。
……
跋山涉水走過數個國家,葉淺溪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再次被景色留下。
這是一處小池塘,四周風景優美且池里有幾條錦鯉。
這處地方是有主人的,而這些錦鯉便是這位主人所養。
葉淺溪與池塘主人商量一二,最后得到了在此地畫畫的許可。
也就是過了幾天,這家主人就莫名丟了性命,葉淺溪出于感激之情幫池塘主人處理了后事。
然后他便住在了這里。
這里的景色很好,處處都是采景的好去處。
特別是池里的錦鯉,葉淺溪怎么看怎么喜歡,為其畫了一張又一張。
有什么生活中的樂趣,葉淺溪也常常講給池中錦鯉聽。
時過境遷,不知覺間葉淺溪就已在此處住了兩年有余。
此時再說離開,葉淺溪已經不舍得這處地方了。
這個村子位于邊境,雖沒有戰亂卻依舊禍事不斷。
所幸葉淺溪住的地方偏僻,大部分禍事莫過于附近的村子死人什么的。
不會對他產生太大影響。
所以他可以潛心于此,畫他的錦鯉與山水。
前主人在附近種了蔬菜水果,也省得葉淺溪自己去麻煩,沒錢了也可以將自己的畫賣出去。
他本可以平平淡淡度過一生的……
但他……準確來說是他的畫技,被一名富家少爺看上了。
那名少爺想花重金聘請葉淺溪作為他家的私人畫師,這件事葉淺溪自然是不會答應的。
于是就有了后續……
那名少爺讓人在午夜過來燒了葉淺溪的房子,想以此讓葉淺溪恐懼并臣服于自己。
此事發生得無聲無息,等葉淺溪被異味嗆醒——火勢已經很大了。
房間門燃著熊熊大火,窗戶框也已經燃起火焰。
葉淺溪無處可逃了……
他的畫、畫具、家具、房子……
連同他自己……
今天就會化成灰燼,隨風吹向未知的遠方吧?
葉淺溪坐在他的畫板前,上面是一張還未開始畫的錦鯉。
“也好……至少,是跟它們一起……”
他開始在紙上作畫。
家具被燒得漆黑如墨,自己一筆一劃畫出來的作品也在火中歸為塵土。
仿佛聽不到火焰灼燒的聲音,仿佛感受不到這熊熊烈火的溫度……
葉淺溪就坐在那里,直到頭暈目眩從椅子上倒下。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要結束了。
一抹紅色映入眼簾,那是火嗎?
連溫度都降低了,自己終于要同畫作一同消失了嗎?
葉淺溪勉強睜開眼睛,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名紅衣女子。
女子說了些什么,但葉淺溪聽清楚的卻并不多。
直到第二天,葉淺溪再睜開眼。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昨晚的一切并非夢境,自己——也沒有死。
再到院里,池塘已經干涸,他所鐘愛的錦鯉——也消失不見。
……
根據鬧鬼事件,艾米莉不難猜出這個世界會有妖怪。
當然,她故意迎合著問道:“聽先生所說,這錦鯉莫不是妖怪?”
葉淺溪低著頭微笑道:“是啊……她說她是只妖怪。就是她害了前房主人的性命,原本也想害我的性命……”
“那她為什么要救你?”
葉淺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說她喜歡我的畫,喜歡我與她聊那些池塘外的事,喜歡……與我在一起……”
艾米莉若有所思:“所以她是因為愛意才救了你……那后續呢?她又去了哪里?死了嗎?”
葉淺溪搖搖頭:“不知道,但附近和屋里都沒有她的尸體,應該是修成人形后離開了吧?”
艾米莉站起身:“妖怪可是生命力堅強的很,既然沒看見肯定是跑了,畢竟哪個小女生告白后還敢正眼看告白的人啊?”
葉淺溪也站起:“姑娘說的是,如果有機會真想再見她一面啊……”
艾米莉原本想獻上祝福,但這個組合讓她想起了一個梗。
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人不能,至少不該……”
葉淺溪:“?”
艾米莉轉過身:“沒什么,休息夠了就繼續趕路吧。”
“嗯,走吧。”
至少還有希望,至少……還有個能與其相見的念頭。
這樣就夠了。
兩個人繼續向著洛川城走去,路上的氣氛也比開始好了不少。
如果葉淺溪沒有撒謊的話……
……
葉淺溪勉強著撐起自己:“姑娘你如何進來的?快些離開!”
紅鯉的身形寸寸崩解,但她的臉上卻掛著一抹微笑:“我是你池塘里的那條錦鯉成精,原本是想害你性命的,就當這是我欠你的吧。”
葉淺溪有些害怕,但眼前的這一幕又讓他善心不忍:“姑娘別管我了,算我求你——快些離開吧!”
紅鯉將葉淺溪抱進懷里,她貼在他的耳邊輕語道:“葉公子,我喜歡你。”
緊接著她的身體化成云煙,大火隨云煙一同熄滅。
月光落進屋內,宣告著今晚的一切已經落幕。
無邊無際的沉默,直到葉淺溪徹底暈過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房子、家具?這些可以再買。
畫作、心血?自己還能再畫。
第二天一早,葉淺溪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出來檢查自家池塘。
池塘已經干涸了,錦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嚎啕大哭。
是啊……他失去了他要畫的,失去了一個愛他的人兒……
如今的他終于知道了她的心意,卻再也不能相見。
他不是詩人,不會作詩。
他也不是流氓,不會大聲怒罵上天對他不公。
他是葉淺溪,是畫師。
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所以他搬出了畫板,拿起畫筆。
開始繼續在紙上作畫。
濃墨追逐著情緒流淌,僅僅一夜之間他便能將情緒全部描摹到畫上。
晨曦驚擾了陌上新桑,風卷起庭前落花穿過回廊。
古井、枯塘、斷腸人……
葉淺溪收斂了全部的鋒芒,僅僅只留下一個葉淺溪。
從此,他便只是他。
他不再是什么天才畫師,不再是什么浪跡天涯的旅客……
他只是葉淺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天空如湖水般湛藍,院子里的花開得正好。
葉淺溪收斂起全部的悲歡,整個世界僅剩他眼前的畫卷。
至此,再無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