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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捻了捻指尖。
“少不了你的,先記賬上。”三王爺失笑。
賈環點頭,在包裹里一陣翻找,老半天才從最底層摳出一個粗布袋子,放在膝頭解開。
蕭澤伸脖子一看,好家伙,全都是身份文牒并路引,少說也有三四十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應有盡有。
“你,你是人販子嗎?”他結結巴巴問道。
“我是拉皮條的。”賈環正兒八經答道,見兩人還真信了,忍不住嗤笑,“前些天不是病死燒死很多人嗎?這些都是他們的遺物,我一個沒忍住都給搜集過來了。喏,這個是你兩的,七星鎮索河村劉家兄妹,哥哥九歲,名喚劉根,妹妹七歲,名喚劉嬌,記住了。”
讓妹妹復述一遍,賈環才將身份文牒遞過去讓他們藏好,另拿了兩份拋給三王爺和蕭澤。
兩人打開一看,表情都有些微妙。
“這是那兩個替死鬼的?”三王爺皺眉。
“嗯,一個是賈家車夫,一個是賈家小廝。如果不拿這兩張,如何解釋你們整天跟我形影不離的狀況?且忍耐幾天吧,此間事了,我還是那個賈家庶子,你們自然還是……”賈環瞥了懵里懵懂的啞巴兄妹一眼,將未盡的話隱去。
三王爺連忙開口解釋,“不,環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之前你的馬車掉落山崖,我猜測你可能遭了算計。看見謀劃者的身份文牒,內心厭惡罷了,并無其他意思。”
“他兩算不得幕后謀劃者,頂多兩個小羅嘍。”賈環冷笑,不想多談。
幾人圍坐在火堆邊默默等待,眼看天色一點一點黑沉下去,正想尋個隱蔽的地方換上干凈衣物,包打聽卻帶著一名陌生男子鬼鬼祟祟走過來,語氣有些心虛,“三,三爺,這人說有要事想跟您談談。”
“什么事?”賈環揚了揚下顎,不著痕跡打量來人。
“是這樣,你們昨晚的義舉我已聽說了。”那人呵呵一笑。
三王爺和蕭澤立即正襟危坐,神情戒備。啞巴兄妹沖他呲了呲牙。
賈環卻輕蔑一笑,捻了根稻草放進嘴里慢慢嚼著,斜睨他道,“只有包打聽從別人嘴里掏東西的,斷沒有人從包打聽嘴里掏東西,你挺有能耐。”
包打聽急赤白臉的搖頭,表示不是自己透露。不過難民營里人多眼雜,賈環倒也不怎么在意這個,厲聲催促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人太陽穴鼓動,似乎在強忍怒氣,好半晌方才擠出一抹笑,夸贊道,“小哥兒,你怎么帶你兄弟逃出來,又怎么弄來糧食,我都知道。不瞞你說,我很欣賞你的本事,倘若你肯跟我干,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良田萬頃,美女如云,要什么有什么,全看你有沒有那個膽量。”
“三,三爺,他想拖咱們兄弟去當土匪,咱們說了,您肯干,咱們才干。您給咱們個準話兒吧。”包打聽小聲補充道。
三王爺和蕭澤暗自將握緊的拳頭藏進袖子里。
賈環還是那副憊懶模樣,似笑非笑道,“好好的良民不當,做什么去當土匪?腦子進水了嗎?”
“話可不能這么說,如今世道不同了。”那人擺手,耐心勸解,“如今當土匪好歹有條活路,當良民,你活得成嗎?連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澇要么就是大寒,可朝廷偏偏不管。說減免賦稅,你可曾看見哪年減過?那些狗官為了凸顯自己執政有方,更為了孝敬上峰,甚至還要把賦稅往上疊加三到五成,可著勁兒的從老百姓身上刮油水。好點的地方勒勒褲腰帶勉強過著,不好的地方賣兒賣女,顛沛流離。這些慘劇你們一路上看的還少?”
“可知府老爺說讓我們去做工,不但管飯,還能領工錢。”包打聽弱弱插了一句。
“小兄弟,別天真了!去年并州知府也說讓災民去修河道,結果可曾給工錢?連頓稀粥都沒有,不干活就拿鞭子抽,比畜牲還不如。那些餓死,累死,抽死的人,一車一車拖到郊外燒成灰,那個慘哦!漫天的冤魂聚在一起數月不散。”
包打聽嚇得臉都白了,一個箭步躲到環三爺身后。啞巴兄妹一左一右拽住三爺袖子。
三王爺和蕭澤看似表情淡漠,只他們自己知道,心中究竟燃燒著怎樣滔天的怒火。原來大慶百姓竟過著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而朝堂里卻處處歌功頌德,粉飾太平。如果此次不是親身經歷,大慶的百姓反了,他們恐還弄不清原委。
賈環吐出嚼爛的稻草,曼聲道,“你究竟哪條道上的?我這么多兄弟,說得難聽點,若跟你上山,那就是把腦袋卸下來別在褲腰帶上。你連來路都不交代清楚還想讓我們給你賣命?打量我們幾個糙漢子好忽悠是不?”
那人沉吟片刻,笑道,“三爺你小小年紀便手段了得,我怎敢忽悠你?我的來路著實不好開口,只你們幾個知道便罷了。”說著說著拉開衣襟,露出盤踞在左胸上的一條黑蟒,然后飛快用褻衣遮住,壓低嗓音道,“這是咱們的圖騰,刺在心口可庇佑咱百毒不侵,遇難成祥。并非所有兄弟都有,除非坐上前十把交椅,否則沒那個資格。”
蟒山!三王爺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蕭澤差點沒忍住拔出腰間的斧頭。
賈環這才坐正了,冷笑道,“殺了晉郡王。蟒山大禍臨頭竟還招兵買馬?怎么著,想拉我們上山當炮灰?”
那人面容有片刻緊繃,很快又和緩下來,解釋道,“不不不,我們大當家想干一番大事業,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我看三爺您天生就是那塊料,上了山指不定能闖出個名堂來,總好過眼下饑一頓飽一頓的熬日子,這才貿然開口。你看朝廷想要滅了咱們蟒山,打打殺殺十來年,可曾有半點建樹?非但沒有,連飛將軍白術,神威將軍段德涵,威遠將軍林靖都斷送在咱們手里。咱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從上萬條溶洞隧道中撤離,朝廷又能拿咱們怎樣?咱手里有銀子,有米糧,有人才,還有易守難攻的據點,指不定數年過后,蟒山又是另一番模樣……”
“打住!蟒山未來如何我沒有興趣知道,我只問你,上了山,我兄弟可能吃飽?可能穿暖?可有錢花?可有女人耍?”賈環吊兒郎當的問。
“吃飽,穿暖,花不完的錢,耍不完的女人。”那人拍著胸脯保證道。
“行,你讓我考慮考慮,入夜了我來找你。”賈環不耐煩地揮手。
“我就住在最東面的棚子里,你過去了打聲呼哨,我立刻出來。”那人面上終于露出幾分真實的笑意。
包打聽本還有話要說,見環三爺面頰崩得緊緊的,仿似十分不爽,便也不敢去觸他霉頭,躡手躡腳的走了。
啞巴兄妹乖乖去淘米煮飯。
蕭澤吐出一口濁氣,低語道,“王爺,不若讓我跟他們上山,把情況都打探清楚。”
“不可。”三王爺立馬否定,嗓音冰冷,“正如他自己所說,蟒山土匪一貫的作風便是打得過便打,打不過便跑。這次因我身隕,父皇定然派重兵不惜一切代價圍剿,他們此刻非但不撤,偏還大肆招人,莫不真如環兒所說,想找些災民當炮灰使那李代桃僵之計。你此時不能上山,上山就是送死。且這背后還有官匪勾結的痕跡,也不知是誰擺下這么大一盤棋。這事必須要查,卻得另尋突破口。”
賈環聽得都快睡著了,懶懶道,“突破口不是已經送上門了嗎?把那土匪綁了嚴刑逼供,他又不是什么仁人義士,餓個三五天再上點刑,不怕他不招。”
三王爺笑了,撫掌道,“環兒說得對,果然頭腦簡單有簡單的好處!”
“你什么意思?”賈環眉毛一豎。
“字面上的意思。環兒你該洗頭發了,都結塊了。”三王爺揉亂少年發髻,表情萬分嫌棄。
是夜,一行人潛至最東面的棚屋,打了個呼哨。很快就有條黑影竄出,將他們帶入不遠處的小樹林。
“你們想好了?”那土匪壓低嗓音問道。
“想好了,不過我有個條件。”賈環笑嘻嘻開口。
“什么條件?”土匪早做好了被敲詐的準備。如果這些人滿口答應下來,他反倒會起疑。
“給咱哥兒幾個找最好的客棧落腳,讓咱們睡睡那高床軟枕,吃吃那山珍海味,最好再弄幾個粉頭作耍。等咱們吃飽喝足也耍夠本了,再回來拉上兄弟們跟你落草。”
“招了粉頭,你耍得起來嗎?”那土匪上上下下打量賈環單薄的身體。
三王爺跟蕭澤不厚道的笑了。
賈環一拳頭就要砸過去。
那人連忙告饒,“別別別,我開玩笑呢!既然叫你們給我賣命,自然要讓你們嘗點甜頭。哪怕你們不說,我也會帶你們去見識見識。走,去福運來客棧吧,那是澤安最好的客棧。不過,你們真的要帶上這兩個毛孩子?”他指了指躲在賈環身后的啞巴兄妹。
“這兩個是我表舅的兒女,我表舅一家子死的只剩他兩了,自然要帶上。不成嗎?”賈環口氣有點沖。
“成成成。”那人連忙點頭,從棚屋里翻出一個大包裹,取出五套錦衣遞過去,小聲道,“把衣服換了,再把頭發捯飭整齊,咱們去投客棧。”
幾人換好衣服,走到福運來客棧要了五間上房。
瞥見土匪從包裹里拿出六張身份文牒并路引,賈環嗤笑道,“這土匪挺專業的嘛。”
蕭澤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真心實意夸贊道,“還是不如三爺您專業!跟您比起來,再悍的土匪那都是銀樣镴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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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大男人每人一間上房,兄妹兩因心中害怕,無論如何也要住一起。賈環等人一進門便這里看看那里摸摸,雖然力持淡定,眼中卻時時流露出艷羨貪婪等神采,把個初進城的土包子演繹的惟妙惟肖。
那土匪本就有意帶他們花天酒地作耍一番,好叫他們領悟落草為寇是多么風光無限的職業。見他們如此,心中自然滿意,走到外面大聲呼喝店小二,讓趕緊上幾桶熱水給大爺們洗澡捯飭,隨手便扔了一兩紋銀做打賞。
店小二喜得牙不見眼,好聽話不帶重樣的。
賈環三人裝作十分眼熱的朝土匪看去。啞巴兄妹不用裝,他們確實沒見過把一兩銀子當銅板扔的土豪。
土匪心中萬分自得,在眾人艷羨不已的目光中悠然落座,笑道,“這么點銀子在咱那兒委實算不得什么。咱們山上等級最低的小雜兵,一月也是這個數兒。”話落伸出一個巴掌前后翻了翻。
賈環湊到他身邊落座,腆著臉道,“大哥,咱不耍了成嗎?我這就回去拉了兄弟們跟你一塊兒上山!對了,山上什么時候發餉銀?”
土匪對他前倨后恭的態度很看不上,撇嘴道,“什么時候發餉說不準,反正不會虧待了你!老子在山坳坳里也憋得久了,這回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要耍個夠本!去去去,回去洗個澡把自己捯飭出個人樣兒,哥帶你們往那百花巷里風流快活一夜。”
賈環連聲應是,端茶遞水,捏肩捶背,態度好不諂媚。
那土匪正享受著,后頸忽然挨了一記,一下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賈環把兩只拳頭捏的咔噠作響,慢慢從他背后繞出來,臉上的諂媚已被邪肆所取代。
蕭澤立即拿來繩子將土匪五花大綁,嘴里不忘塞一團抹布。
“喝茶。”三王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