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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當場便砸了一套名貴茶具,令探春好好抄寫家規學習女戒,習有所得之前不許跨出房門半步。
賈政更是怒不可遏,礙于探春是女兒身不好動手鞭笞,找上門狠罵了一頓,直言她被王夫人教壞了,若再不悔改,便草草尋一寒門蓬戶嫁走,省得像王夫人那般進了豪門深宅給夫家娘家招禍!
本因環三爺歸京而地位超然起來的三姑娘,一朝便被打回原形。
探春伏在床上痛哭,心里說不清是怨恨多一些還是懊悔多一些,只暗暗發誓從此以后自己的兄弟只有寶玉沒有賈環!且早晚有一天要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叫趙姨娘母子悔不當初!
賈環與三王爺相攜進屋,蹬掉鞋襪歪在炕上,長嘆了一聲,“我能接受一切陰謀詭計傾軋暗害,卻不能接受以愛為名的欺騙。若她坦言自己做錯并承諾日后好生孝順姨娘,我不會如此絕情。這世上最可惱可恨的事,是你一腔真情卻慘遭利用。”
三王爺將少年攬入懷中笑道,“環兒看上去無情,實則最是重情重義呢!能在生命垂危的關頭與你相遇,也不知我修了幾輩子的福。”
賈環與三王爺恰恰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一個看似無情實則重情;一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但偏偏是這樣迥異的人,叫三王爺從好奇到喜歡再到信任,直至完全放不開手。若能成為賈環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該是何等的幸運?這念頭一旦興起便無法遏制,總是忍不住對少年好一點,再好一點,更好一點……因為知道自己的付出總會得到同樣的回報,所以格外安心,所以毫無顧慮。
想到這里,三王爺摸摸少年柔軟的發頂,愜意的輕笑起來。
56五六
男人溫熱的鼻息在耳邊拂過,帶來一片酥麻瘙癢,賈環推開他,用力揉了揉耳朵。
三王爺勾勾手指令小啞巴奉茶,戲謔開口,“把靴子絞碎,你怎像個女人一樣?”
“不絞碎了,難不成讓她拿回去轉送給賈寶玉?兩頭討好,美得她!”賈環接過啞妹遞來的茶水,仰頭牛飲。
“真是小孩子脾性。”三王爺想笑,張口卻猛烈咳嗽起來,臉頰透出異樣的潮紅。
賈環皺眉,沁涼的掌心貼上他額頭,末了握住他手腕細細把脈,沉聲道,“風邪入體,忌勞累,多休息。你干什么去了?不過半月沒來,腑臟虛了,心氣也不足了。”
“送大皇兄前往密州行宮幽禁終身。”三王爺以拳抵觸,堵住快要溢出喉嚨的咳嗽。
“想咳便咳,強自忍耐只會憋出更厲害的病來。”賈環沒好氣的告誡,話落下炕,從衣柜中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褐色丸藥。
“吃了它睡上一覺便好。”等三王爺咳完了,他將藥遞過去。
曹永利正欲阻攔,卻見自家主子毫不猶豫的張口咽下,說話間透出對少年濃濃的依賴,“可我現在睡不著該怎么辦?”
“等藥效上來,你自然而然會犯困。”賈環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個錦盒,重又坐回炕上。
曹永利轉頭朝蕭澤看去,見他蹲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嚼草根,完全放任少年的舉動,只得將懷疑勸阻的話統統咽進肚子里,并退后幾步縮在墻角,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賈環打開錦盒,取出厚厚一沓銀票,邊數邊漫不經心的道,“大皇子弄死過你一回,你父皇竟還讓你押解他去密州?就不怕你下殺手?”
三王爺似笑非笑道,“誰讓我是父皇最忠厚仁善的一個兒子?誰讓我是‘賢王’呢?既然接了這差事,我就得保他不死,至少不能死在我父皇前頭。”
“所以說,我寧愿做真小人也不愿做偽君子,活著累。”賈環嗤笑。
“你在拐著彎的罵我?”三王爺挑眉。
賈環笑而不答,繼續數銀票。
“又從誰那里榨來這許多銀兩?從剛才數到現在,少說也有一二十萬了吧?”三王爺湊近了去看。
“賭博掙來的,另外買了幾個鋪子,得了些收益。這張你拿著,算作花紅。”賈環抽出一張銀票塞進三王爺懷中。
三王爺拿出來細看,挑眉道,“我投了五十萬兩,你給我一百兩花紅,真夠大方的啊!”
“可不是嘛,我也覺得自己很大方。”賈環厚顏無恥的伸出手,“話說你今天是來干嘛的?賀我中小三元的吧?賀禮呢?”
三王爺哭笑不得,翻身將少年壓在炕上纏綿,把他頭發弄亂了,衣襟弄散了才堪堪罷手,從懷里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環形羊脂白玉,戴在他脖子上,笑道,“這玉佩是無方寺的主持開了光的,可壓一壓你身上的戾氣。賈寶玉不是生來有玉嗎?我也給你一個,保證比他的名貴。”
賈環將玉佩握在掌心,觸手溫潤滑膩,隱有佛香浮動,可見是個稀罕物,滿意的勾了勾唇。
兩人翻身坐起,三王爺將少年半松的發帶拆開,五指慢慢梳理他光潔如綢緞的發絲,漆黑深邃的眼底透出十分喜愛,另有兩分癡迷,呢喃道,“環兒小小年紀便如此俊逸風流,長大了可怎生得了?”
“自然是顛倒眾生。”賈環極其順溜的接口。
門外的蕭澤劇烈咳嗽起來,心道半月不見,環三爺的臉皮又加厚了!人才啊!
三王爺卻不覺得可笑,反十分贊同的點頭,視線順著少年蜿蜒的黑發下滑,落到他未著羅襪的一雙腳掌,心尖顫了顫,終是忍不住捧起一只把玩,戲謔道,“這么小巧可愛,難怪同樣的身高,賈寶玉的靴子你卻穿不下。”
“千萬別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兒說他小!”賈環額角抽搐。
“哦?你是男人嗎?”三王爺忍俊不禁。
這話放在以前賈環還會心虛一下,可想起自己已然崛起的小兄弟,他立馬蹲坐起來,邊解腰帶邊道,“竟然質疑我的能力,今天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男人。”
三王爺聽了笑得前仰后合,差點沒從炕上跌下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少年鼠蹊部,期待他‘傲人’的展示。
曹永利再也憋不住了,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面紅耳赤,咳得仿佛下一瞬就會厥過去。
賈環回頭瞥他一眼,又想了想,重新束好腰帶坐回原位。到底只是十三歲的少年,怎能跟二十出頭的青年相比?還是別獻丑了。
三王爺臉上流露出深切的失望,搖頭嘖嘖嘆了兩聲。
賈環沒搭理他,將銀票收入錦盒,放在博古架上。
“盒子沒上鎖,且擺在這么顯眼的地方,你就不怕遭賊?”三王爺忍不住提點。
“不怕,我有特殊的防盜技巧。”賈環不以為意的擺手,令啞妹去廚房取些糕點過來。
三王爺不再追問,斂眉沉思一會兒,徐徐開口,“我這里有一個癥狀,你幫我看看究竟是生病還是中毒。”
賈環方才已把過脈,知曉他說得絕不是自己,漫不經心的道,“說說看。”
“行路遲緩僵直,手在不經意的時候會發起抖來,且無論如何也壓不住,有這樣的病嗎?”
“怎么個抖法?你抖給我看看。”
三王爺伸出一只手間歇性的抽搐。
賈環又道,“行路怎么個遲緩僵直法?走給我看看。”
三王爺下炕穿鞋,正欲走兩步,卻見少年憋笑憋的滿臉通紅,已躺倒在炕上打滾。
“好哇小混蛋,故意耍弄我呢!”三王爺撲將上去,好一番揉搓。
“得,我投降,別撓了!”賈環的唯一弱點就是怕癢,喘著粗氣道,“不鬧了,真不鬧了,咱說正事成嗎?”
三王爺意猶未盡的掐了掐少年白嫩滑膩的臉頰,將他抱坐起來,咬著耳垂低語,“可有這樣的病?之前太醫曾秘密診過脈,查不出任何問題。從發病到至今已有半年光景,未痊愈,也未惡化。”
憑這兩三句,賈環已知道他說得是誰,也不問他從何處得來此等秘聞,沉吟道,“天下間多少查不清道不明的怪病?單憑這兩點我無法判斷。他多大年紀?除了肌肉僵直、行動遲緩、手指抖動,可還有其它癥狀?任何微小的異樣都可以說一說。”
三王爺尋思片刻,道,“他今年五十有四,除那三點癥狀外還有坐姿不穩,失眠,郁躁等癥狀。別的實在想不起了。”
賈環提起筆將癥狀一一寫下,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低聲詢問,“他行走間不會抖動,只有靜坐時才會抖動,是也不是?”
三王爺篤定點頭。
“最近寫的字越來越小了?”
三王爺目露訝異,繼續點頭。
“發聲可有變得沙啞了一些?”
“確實如此。”三王爺恍然。
“他的確得了一種慢性疾病,肌肉逐漸變得僵硬直至失去行動能力,后期腦子有可能廢掉,俗稱癡呆,且還會引發中風、心疾等并發癥,屬于醫無可醫的絕癥。”賈環篤定道。
“能活多久?”三王爺面容沉靜,仿佛討論的那人并不是自己的父親。
“這個說不清,若他之前身體康泰,興許能撐個十幾年,不過即便死不了,也會變成無法行走無法思考的廢人。身體素有頑疾沉疴的話,也就五六年光景。”賈環捻了一塊糕點送進嘴里,重又變得漫不經心起來。
“五六年,盡夠了。”三王爺淡笑,漸漸覺得眼皮子有些沉重,拍開少年手里的糕點,又令曹永利搬走炕桌,將少年攬入懷中抱緊,呢喃道,“我困了,陪我睡一覺。”
賈環被他一個接一個的哈欠傳染,也覺得倦意叢生。
兩人摟在一處,近地能聞到彼此呼出的氣息。
似想起什么,本已閉眼安睡的三王爺忽然掙扎著醒來,一字一句慎重開口,“環兒,與你相交并不為拉攏榮寧兩府,在我心里,它們連你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得。你就是你,冰天雪地中與我相遇的環兒,我若一天不死,便護你一日。”
賈環沒有回應,嘴角卻悄然上揚。房間里很快安靜的落針可聞,只剩下綿長而平穩的呼吸聲。
曹永利站了一會兒,見兩人直接摟著就睡了,用體溫互相取暖,反忘了蓋被子,便要邁步過去。
“等等,別過去,會死人的!”蕭澤連忙喝止,“我來,你站那兒看著就成。”
曹永利嚇了一跳,僵硬的站在原地。
“三爺,我是蕭澤啊三爺,我幫你們蓋被子,您可千萬別對我動手啊!”蕭澤躡手躡腳走到床邊,那聲音那語氣,要多諂媚有多諂媚,聽得曹永利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賈環似有所感,輕輕翻了個身。三王爺無意識收緊手臂,將少年頎長纖瘦的身軀嚴絲合縫的嵌入懷中,緊皺的眉頭這才緩緩松開。
蕭澤站了一會兒,見兩人沒有別的動作,這才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被子蓋上,指著少年伸入枕下牢握匕首的手對曹永利說道,“看見了沒?貿然靠近便會被一刀割斷喉嚨。這位可是連睡覺都能殺人的主兒,伺候的時候小心點,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曹永利冷汗都冒出來了,一疊聲兒的向蕭澤道謝,偷覷摟住少年不肯撒手的主子,遲疑道,“你覺沒覺著他兩的睡姿有點奇怪?”像交頸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