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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胳膊，語氣虛弱，“環(huán)兒，也不知怎地，我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渾身發(fā)冷，你幫我暖一暖！”
    “老五，等你腦袋被人割下的時候，再叫疼不遲！”三王爺起身，用力按壓他肩膀，目光如刀鋒般森冷銳利。
    “得，快別裝了，我?guī)湍惆褌谔幚砹耍銕覀內(nèi)タ醋C物。我四月下旬還得參加殿試，你別耽誤我功夫。”賈環(huán)看戲看夠了，這才慢悠悠打圓場。
    五王爺立馬消停了，乖乖坐下?lián)纹鹗軅氖直郏笾樞Α?br/>     三王爺垂頭飲茶，舌尖微卷，竟從濃烈的苦澀中品出一絲酸楚。孟谷亮笑而不語，心底卻暗暗衡量三人的關(guān)系。這賈環(huán)，很有些不簡單啊！
    雖然五王爺經(jīng)常犯賤賣蠢，可笑容卻熾熱而單純，叫賈寰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三年里，他早已視他為密友，走過去仔細查看傷口，溫軟的嗓音中暗含責備，“發(fā)炎了，怎不早些處理？否則哪會受這許多苦！”
    “嗐，上了戰(zhàn)場，哪能說下就下！我追了羅布臧丹靜五天五夜，等回來的時候，傷口就這樣了。他很有些本事，手拿一張百石大弓，千米之外直取我頭顱，所幸我武藝更勝他一籌，堪堪避過，然后反射一箭，正中他心口，卻沒想他還有余力逃跑……”五王爺極力展示自己的神勇，然而下一刻卻嗷嗷叫喚起來，只因少年一聲不吭就往他傷口傾倒烈酒。
    “這么點傷就哼哼唧唧的，你還是不是男人？”賈環(huán)嗤笑。
    “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特別在心愛的人面前。”五王爺撅著嘴，神情好不委屈。
    賈環(huán)無語，默默翻了個白眼。
    三王爺額頭青筋直跳，側(cè)過臉看向帳外，以免自己一個忍不住扭斷老五脖子。孟谷亮被茶水嗆了一下，想咳又不敢咳，憋得臉都紫了。
    稽延站得筆直，假裝自己聾了瞎了，這樣才不會被殘酷的現(xiàn)實擊垮。蕭澤垂頭忍笑。
    五王爺還不肯消停，少年每割一刀，便哀哀叫喚，粗噶的嗓門打著彎彎繞繞的小轉(zhuǎn)兒，分明想撒嬌，可聽在耳里卻覺得格外滑稽。
    “老五，你給本王閉嘴！”三王爺臉徹底黑了。
    “環(huán)兒輕點，疼~”五王爺理也不理，反叫的更起勁兒。
    “疼就咬住這個，不要像個娘們兒一樣嘰歪。”賈環(huán)從懷里掏出一條手帕，欲塞進他嘴里，卻被他截住，置于鼻端嗅聞，然后表情陶醉的拽在手心，過了小片刻又舉起來聞一聞，簡直愛不釋手。
    三王爺按壓額頭狂跳的青筋，強自忍耐。孟谷亮眼觀鼻鼻觀心，故作淡定的喝茶。
    撒上最好的金瘡藥粉，用煮沸過的白布條包扎好傷口，賈環(huán)掄起酒壇豪飲幾口，曼聲道，“三日內(nèi)不可沾水，不可飲酒，不可食用辛辣食物，記住了么？”
    “記住了。我那些好酒，你全都幫我喝了吧！你喝高興了，跟我喝高興了沒啥區(qū)別！”五王爺笑得諂媚至極。
    退至一旁當助手的軍醫(yī)只覺得一陣酸楚。昨日也說了同樣的話，卻被王爺踹出營帳！這人跟人啊，還真是不能比！
    “乖了。”酒氣上頭，少年漆黑的眼瞳霧蒙蒙的，泛著瀲滟的水光，放下酒壇后拍了拍男人臉頰。
    五王爺定定看他一眼，古銅色的肌膚竟透出兩抹潮紅，將外袍披掛在身上，語氣格外討好，“你才知道么！我什么時候沒聽過你的話！走，尸體和證物都放在后邊的雜房，我?guī)闳ィ瑹母谔恳粯印?br/>     兩人攜手出去了。孟谷亮作揖道，“三王爺，咱們也跟去看看？”
    “嗯。”青年略微頷首，站起身時廣袖翻飛，將桌上的酒壇、茶杯、茶壺等物盡數(shù)掃落，乒呤乓啷的響聲令人心驚肉跳。
    五王爺回頭，挑高一邊眉毛沖他冷笑。
    進入雜房，撲面而來的尸臭味令人作嘔。孟谷亮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兩王與賈環(huán)卻仿若未聞，徑直踱步上前。
    三王爺按下心中郁結(jié)，沉聲發(fā)問，“你怎會想到把秦宅的尸體和物品都搬走？”
    五王爺也恢復(fù)了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解釋道，“五天前，秦觀濤一家被亂軍殺害，當時本王已攻下蘭州，全城戒嚴，亂軍不可能混入。且看那一刀割喉的手法，更合乎死士的風格，本王心有疑惑，當時便查封了秦府。次日秦宅亦被火燒，秦業(yè)又是秦觀濤長隨，兩件事必有牽扯，故而本王下令嚴查，卻不想把環(huán)兒引來了。”說到這里哈哈一笑。
    三王爺摁了摁額頭的青筋，道，“你說得沒錯，此事不像亂軍所為。倘若先搶掠，再放火，總有幾具尸體是被砍殺而亡。但這些人，卻都是被燒死的。”
    “聽左鄰四舍供述，大火燒了許久，才隱約看見幾個詭秘人影在秦宅內(nèi)出入，好似在尋找什么東西。宅內(nèi)所有人在那之前已經(jīng)被燒死，也不知誰動的手。兩處宅邸本王都翻找了很多遍，并未發(fā)現(xiàn)可疑。唯恐疏漏，亦唯恐歹人趁夜回轉(zhuǎn)，本王把所有東西都帶回軍營嚴加看管。你們自己找找吧。”五王爺沖一堆破爛指點。
    “但愿賬冊沒被大火燒掉。”孟谷亮心存僥幸的在一堆焦黑物品中翻查。
    三王爺緩緩卷起衣袖，正欲上前，卻聽環(huán)兒言道，“你們錯了，這些人不是被燒死的。在大火燃起之前，他們已經(jīng)死亡。”
    “你怎知道？”五王爺感興趣的問。
    “被活生生燒死的人會呼救，會痛苦掙扎，故而死相大多極為猙獰，肢體亦蜷縮成一團，口鼻心肺內(nèi)嗆入大量塵灰。”掰開一具尸體的下頜骨，叫眾人觀看被燒得通紅卻干凈的口腔，賈環(huán)徐徐開口，“這些人肢體自然伸展，口鼻內(nèi)無煙塵，表示在大火之前，他們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
    “果然說得沒錯！環(huán)兒，你竟會驗尸？”三王爺極為驚愕。
    “我曾說過，除了生孩子，這世上就沒有我不會的東西。”賈環(huán)自傲的揚了揚下顎，惹得五王爺哈哈大笑。
    三王爺亦忍俊不禁，心中郁結(jié)稍微被沖淡。
    孟谷亮不著痕跡的打量少年，暗暗嗤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一點微末小技，也敢拿出來顯擺。
    賈環(huán)挽起袖子，看向五王爺，“哪具尸體是秦業(yè)？指給我看看，順便把他體貌特征、身高年齡、傷病史都詳述一遍。”
    五王爺走到一具焦黑的尸體前，道，“這就是秦業(yè)，未燃盡的衣服內(nèi)藏有秦業(yè)私印，脖子上掛著秦業(yè)未曾離身的金算盤，應(yīng)該錯不了。至于他生平，你等等，我找個人問問。”正欲遣稽延去尋書記官，卻聽三王爺徐徐開口，“秦業(yè)，原名周同，時年四十六歲、高五尺一寸、身形瘦弱、面白無須、好吸食五石散，十七歲從軍，摔斷左腿致殘，歸鄉(xiāng)后為生計不得不賣與秦府為奴，成為秦觀濤親信后賜名秦業(yè)……”
    過目不忘真是個好本事。賈環(huán)贊賞的睇他一眼，掰開尸體下頜骨，查看牙齒。
    五王爺?shù)梢暲先瑓s見他挑高一邊眉毛，沖自己笑，心氣兒立馬不順了。
    “不對，這人不是秦業(yè)。”賈環(huán)一句話吸引了兩人注意，連孟谷亮都停下看他。
    “雖身高、性別符合，但從牙齒看，這人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絕不是秦業(yè)本人。”賈環(huán)斬釘截鐵的道。
    “可他左腿確實有殘疾。而且，你怎能從一具焦黑的尸體上看出年齡？太匪夷所思了！”孟谷亮走過來，指了指尸體明顯短了一截的左腿，又指了指面目全非的臉。
    “一個人的年齡大小，可以從牙齒的多少和磨損程度看出來，具體的原理，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不過，單這樣看確實會出現(xiàn)誤差，把尸體煮了，取出骸骨一驗便知。”賈環(huán)挑眉看向三王爺。他上輩子是學醫(yī)的，又在尸骨遍地的末日掙扎求存，勘驗尸骨簡直小菜一碟。
    “來人，取幾口大鍋，把這些尸體煮了。”三王爺正欲下令，五王爺已高聲發(fā)話。
    稽延跟蕭澤慘白著臉下去，心中腹誹：就知道碰上環(huán)三爺沒好事！
    煮，煮尸體？想起昏暗的，滿是腥味的刑房，想起少年微笑剝皮的場景，孟谷亮揉了揉胃囊，忽然覺得自己沒力氣反駁了。
    幾口大鍋很快架好，稽延使人將幾具焦黑的尸體投入沸水，然后背轉(zhuǎn)身不敢多看。蕭澤為了臉面，站得筆直筆直的，眼珠子卻有些呆滯。
    腥臭的氣味經(jīng)水煮過后更顯濃烈，孟谷亮抱著一個銅盆狂吐，兩位王爺相對而坐，默默飲茶。
    “我餓了，弄一碟糕點過來。”賈環(huán)甫一開口，便收到了孟谷亮、稽延、蕭澤等人驚愕的目光。這個時候還吃得下東西，心志忒堅定了點吧？究竟是不是人？
    “我也餓了，來一碟醬牛肉，一碟白斬雞，一壇燒刀子！”五王爺朗聲下令。
    “再加一碟花生米，一碗豆腐羹。”三王爺淺淺而笑。
    “醬肘子。”賈環(huán)想了半天，追加一道。
    侍衛(wèi)臉色慘白，腳步虛浮的下去。菜一上桌，便引得孟谷亮吐出一口膽汁，如不是鼻端緊貼著鼻煙壺，恐會當場昏厥過去。
    賈環(huán)拍掉五王爺拿酒杯的手，引得他呵呵笑個不停，表情跟吃了蜜一樣甜，“環(huán)兒，我不是自己想喝，我是給你倒的。別光顧著喝酒，來，多吃點菜，瞧你，都瘦了！”邊說邊不停的夾菜。
    三王爺冷笑，“環(huán)兒瘦了么？本王日日摟著他入睡，怎不覺得？”
    “你他娘的不說話會死么？”五王爺忽然砸了酒杯，表情猙獰。
    “奔波一天，讓我吃頓安生飯成么？”賈環(huán)用筷子敲擊碗沿。
    兩人冷冷睨視對方，看向少年時又都柔和了面色，一邊低聲道歉一邊夾菜，氣氛終于和諧了，如果忽略周遭不停嘔吐的人的話。
    一頓飯吃完，腐肉也煮至脫落，賈環(huán)用鉗子將慘白的尸骨撈出，按照順序擺放在木板上，細細查看片刻后搖頭，“此人不是秦業(yè)。左腿這道傷從骨頭愈合的情況來看，不超過兩年。且此人骨頭沉而實，生前應(yīng)該很強壯，未有吸食五石散的惡習。”
    孟谷亮擦掉嘴角的膽汁，又洗了把臉，一邊聽一邊不置可否的冷笑。大慶最優(yōu)秀的仵作，也只能勘驗半腐爛的尸體，爛成骨架的尸體連性別都分辨不出，又從何處得知如此詳細的內(nèi)情？這人真是嘩眾取寵！
    然而下一刻，他卻再也笑不出。只見少年從另一口鍋內(nèi)撈出一副骨架，驗看片刻后篤定道，“此人三十有七，性別女，身形矮小瘦弱，有過一次懷孕史，額角有一道長三寸的疤痕，應(yīng)是跌倒后磕碰尖石所致，受傷時年齡約在十五六歲。”
    “等，等等！讓我查查！”孟谷亮心里一驚，忙去翻看秦業(yè)一家的詳實資料。這些都是長隨剛從民間搜集上來，他自個兒也只是草草翻閱一遍，還來不及遞交給晉親王，更別提讓賈環(huán)看見。
    翻到妻妾那一頁，他一個字一個字指點過去，表情驚愕，“賈公子，按你的說法，這人應(yīng)該是秦業(yè)的發(fā)妻黃氏。”
    賈環(huán)點頭，又取出一副骨架，勘驗后道，“此人年齡十八至二十左右，性別男，身體瘦弱，背部微駝，有吸食五石散的歷史，性漁色，經(jīng)常出入煙花之地，染有梅毒，也就是楊梅瘡。”
    孟谷亮又是一陣翻找，驚嘆道，“這人應(yīng)是秦業(yè)之子秦宣林。他確實得了楊梅瘡！賈公子，你好生厲害！”
    賈環(huán)淡淡點頭，接著勘驗下一副骸骨。孟谷亮服了，徹徹底底服了，在一堆慘白的骨頭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看了又看，實在弄不明白少年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