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悅，她怎么出來了？
    不是說，要年后嗎？
    陸卿年走了過來，同樣也看到了客廳正中正被眾星捧月一般的女孩。
    大半年的時間不見，顧子悅的短發已經長長，用一個黑色的皮筋簡單地扎起，看起來干凈利落。
    皮膚因為常年見不到陽光的緣故，在客廳燈光的映襯下白的發光。
    她的眉眼低垂，這會正淺淺地笑著跟大家交談，看上去溫柔又安靜。
    陸卿年心中本能地生出一抹煩躁。
    這種煩躁來自于一種突然，他壓根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見到顧子悅。
    "卿年哥哥，卿年哥哥？"邊上，傳來顧子雯的聲音。
    陸卿年偏頭去看她。
    "我們下去吧！"
    "嗯。"陸卿年點頭，推著顧子悅進了電梯。
    電梯到達一樓，聽到聲音，顧子悅抬頭看了過去。
    陸卿年穿著一身煙灰色的家居服，頭發洗過之后并未打蠟，額頭的發軟軟地聳拉著，看上去比平日柔和了很多。
    顧子悅原本以為，經過這么長時間。自己已經想清楚明白，可沒想到，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心臟還是會沒有出息地悄悄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她在研究所里面已經聽說陸卿年跟夏憶安分手的事情，也聽說了顧子雯被夏憶安找人撞傷了雙腿的事情。
    等到陸卿年將顧子雯推到大家面前，顧子悅立即上前，關切地看著顧子雯的腿。
    "雯雯，你......"
    "你怎么突然就回來了？"還沒等顧子悅話說完，顧子雯便打斷了她的話，開口問道。
    "哦，因為我研究的那個項目得了獎，現在還處于保密階段，還沒有公開，也因為這個，我已經減刑了，只是手續有些繁瑣，所以老師們讓我提前回來了。"顧子悅淡淡地解釋道。
    "所以你不用再回去了？"顧子雯問道。
    這語氣，有些像質問的語氣，不光是顧子悅察覺，就連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察覺到了。
    "雯雯，你這是什么話，你姐姐能夠提前回來是好事，你怎么這樣講話。"林筱雪責備道。
    "不是的，媽，姐姐能回來我是很高興的，我只是太驚喜了，所以才忍不住懷疑她是在騙我高興呢。"顧子雯撒嬌道。
    看著顧子雯，顧子悅心里的不舒服散開，笑著道，"沒有的，我剛回去的時候，家里阿姨說你們在周叔叔家里，所以我就打車過來了。"
    "那文件什么時候下？文件還沒下來的時候你能到處亂跑嗎？"林筱雪又忍不住問。
    顧子悅點頭。"文件應該還有幾天，老師們是讓我先回家休息休息，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門吧，反正我也不是喜歡出去的，過幾天等文件下來我再去學校辦理手續就好了。"
    "你可以繼續回去上學了？"
    "是的，也不用復讀，只需要年后參加他們一起的補考就好了。"
    一大家子人圍著顧子悅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她也不覺得煩，一一回答著，表情平和，語氣尊重。
    "不是說吃飯了嗎？"突然，陸卿年突然開口道。
    "對對對，吃飯了，咱們一邊吃一邊說，實在是悅悅回來太高興了，今天這個節過的真有意義。"江年忍不住笑著道。
    馬上，大家一起往餐廳走去，一群人將桌子坐得滿滿當當的。
    周蜜蜜跟李學蓓更是高興得不行，拉著顧子悅坐在他們中間，三個女孩子時不時地講點笑話，兩個小丫頭笑的格外開心，倒是顧子悅比較靦腆。只是嘴角淺淺地勾起，那雙眼睛中仿佛有星辰。
    陸卿年就坐在顧子悅的對面，將她的神態看的格外清楚。
    他心里煩躁的很，明明他很厭惡這個女人，可是偏偏，視線總是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這頓飯，差不多吃了一個多小時，飯后一大群人又轉到了客廳里面聊天，一群年輕人可坐不住，直接約著去后院放煙花。
    陸卿年原本覺得無聊想要上樓，卻被周蜜蜜叫住。
    "大哥，今天難得過節，別忙工作了，我們一起放煙花去啊？"周蜜蜜挽著顧子悅，盛情邀請。
    陸卿年原本想要拒絕，然而一抬頭，卻瞧見顧子悅有些躲避的視線，眉頭一蹙，到了嘴邊的話立即改了口，"好啊。"
    "卿年哥哥，我也去，你推我。"顧子雯聽到陸卿年的話，連忙開口。
    于是，一群年輕人都去了后院。
    陸卿年就站在顧子雯的輪椅邊。
    周蜜蜜跟顧子悅挽著手站在一起。
    李學蓓則是跟周斯年跟沈昊庭一起點起了煙花。
    "砰砰砰"的聲音接連響起，院中堆積得滿滿當當的煙花一個接著一個地沖上天空炸出花兒，紅的藍的紫的，為天空妝點出別樣的色彩。
    顧子悅望著頭頂的那片煙花，嘴角忍不住揚起了笑容。
    這段時間，她在研究所里面十分的平靜，曾經那些難過的，悲傷的事情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李學蓓走到顧子悅身邊，沖著她小聲道，"悅悅姐，你妹妹跟卿年哥哥的關系什么時候那么好了？"
    顧子悅聽著她的話，忍不住看向了陸卿年所在的地方，卻不想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陸卿年的眼神，深邃，復雜，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探究一般。
    顧子悅快速收回眼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最近他們經常見面的關系才這么近吧，再說了，雯雯向來都喜歡跟他親近的。"
    李學蓓搖搖頭。"以往沒覺得，我就覺得今晚他們怪怪的，先是她上去房間里面找卿年哥哥，然后不知道說了什么，之后跟卿年哥哥一起下樓，剛剛還跟我們出來一起放煙花，自從她出事之后脾氣特別古怪，都不怎么跟我和蜜蜜一起玩，更別提說話了。"
    顧子悅笑了笑，"她現在身體不好，脾氣難免古怪，你們看在我的份上多擔待一起。"
    "知道了悅悅姐。"
    看完了煙花，幾人干脆在院子里面玩射擊。
    后院有專門開辟出來的一塊射擊廣場，當然手槍都是塑料制的，目標就是放在對面兩排架子上的啤酒瓶。
    女生自然不會玩這么危險的東西，她們只是站在旁邊觀看。
    "姐，你過來，我跟你說說話。"顧子雯突然道。
    顧子悅走了過來，半蹲下，看著顧子雯，柔和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有點冷，我去給你拿個毯子吧？"
    "姐，你還記得你跟我保證過的話嗎？"顧子雯的視線落在正拿著塑料槍標準箭靶的陸卿年，話卻是對著顧子悅說的。
    顧子悅神色微微變了變，點頭，"我記得。"
    "那就好，年后，卿年哥哥就會陪我去國外做復健，等我好起來，我們就會在一起，你絕對不會當我的絆腳石的，對不對？"顧子雯說著，頭轉了過來，雙眼定定地看著顧子悅，無聲地給她施加著巨大的壓力。
    顧子悅點點頭，"對，我不會妨礙你的，等手續下來，我就會去第一研究所。"
    顧子雯笑了起來，伸手拉住顧子悅的手，"姐，歡迎你回來。"
    顧子悅笑了笑，心里卻有點苦澀，如果，她剛剛沒有答應，或者遲疑，那是不是，這句歡迎，便不屬于她？
    顧子悅突然就覺得有些疲憊，開口道，"雯雯，你繼續看吧，我有點冷，先進去了。"
    "好。"
    陸卿年完美將二十個瓶子射擊倒。贏得一陣陣掌聲，他下意識掃了一圈，卻沒有瞧見顧子悅的身影，微微錯愕。
    "大哥，你這眼睛怎么長的啊，指哪打哪呢。"周斯年贊嘆道。
    "給你，我先進去了。"陸卿年將塑料槍遞給周斯年便進了屋子，客廳里面也沒有看見顧子悅的身影。
    難道是回去了？
    這女人，都敢跟他表白，都跟為了他撞人，現在會因為害怕她躲起來？
    陸卿年掃了一圈。突然瞧見了一樓的衛生間關著門。
    ......
    顧子悅在衛生間里面待了一會，盯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一字一句地重復道，"顧子悅，不要去肖想不屬于你的。"
    做好心理建設之后，她這才擰開了衛生間的門，誰知，剛一打開，便擠進來一個人。
    "陸......"顧子悅過于震驚，聲音有些大，剛喊出一個字便被陸卿年捂住了嘴。
    "怎么。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我跟你躲在洗手間里？"陸卿年瞇著眼，滿是危險。
    顧子悅搖搖頭，眼神惶然。
    陸卿年將門鎖上，雙手抱臂靠在墻上，冷眼打量顧子悅。
    顧子悅下意識退后幾步，保持跟陸卿年的距離最大化。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嗎？"顧子悅問道。
    "顧子悅，你行啊，三年的牢獄，這才一年不到就出來了，你夠可以的啊。"陸卿年無不諷刺地道。
    顧子悅抿唇，低斂下雙眸，"對不起，原本，我應該要拒絕老師們的好意，坐三年牢的，可是我聽說了雯雯的事情，我父母已經很難過了，如果我真的在里面三年，我怕他們會堅持不下去，所以，我才會提前出來的。"
    說完，顧子悅朝著陸卿年深深地鞠躬，"對不起。"
    "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可以盡量從別的地方彌補你。"
    陸卿年勾唇，冷冷又諷刺地笑了笑，"顧子悅，你以為你這樣裝可憐我就會相信你嗎？"
    說完，陸卿年大步一跨，距離顧子悅便只剩下不到半臂的距離。
    "如果我不是知道你喜歡我，那我現在可能會相信你說的話，放你一馬。可我明知你是故意撞人，你覺得，我還會愚蠢到相信你現在的這番話？"
    顧子悅抿唇，艱澀地道，"你誤會了，我并不喜歡你。"
    "原來，喜歡也是可以造假的？那那天晚上，你是明知道我已經醒來，故意說這樣的話勾引我？"陸卿年嘲諷地道。
    顧子悅從沒想過，她有一天會跟陸卿年在衛生間討論她喜不喜歡她的問題。
    但她不論說喜歡還是不喜歡，對于她而言都是一種自取其辱。
    "陸卿年。我事先并不知道夏憶安懷孕的事情，也......"
    "也不知道她在那輛車上？"陸卿年嘲諷地道，"你是需要我拿監控出來你才承認是嗎？"
    顧子悅額頭隱隱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她想說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顧子雯一開始就做好了要撞夏憶安的準備，可是她根本不能說。
    雯雯已經成了這樣，算是得到了懲罰，她不能再讓她受更多的傷害。
    顧子悅的沉默此刻在陸卿年的耳中已經成了一種狡辯無果之后的默認。
    "顧子悅。"陸卿年冷冷地笑了笑，低低地從嗓子眼里溢出這三個字來。
    顧子悅聽到他的聲音，渾身一顫，心臟像是被人用力緊緊地握住一般，悶悶生疼，卻又抑制不住地抬頭看他。
    "顧子悅，以后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陸卿年沉聲道。
    男人的目光凌厲至極，像是一把尖刀，刺得她血肉模糊。
    顧子悅眉心輕顫，"你就那么討厭我？"
    "不是討厭。"陸卿年道。
    顧子悅原本落到谷底的心有了那么一點點的緩和，就聽陸卿年道，"不僅僅是討厭，我對你，厭惡至極，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委屈。"
    "嗡"地一聲，如同驚雷一般，顧子悅整個人險些頭重腳輕撐不住身子，她極力地保持平靜，點滴那頭，"好，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顧子悅艱澀地勾了勾唇角，故作坦然地道。
    陸卿年身子微側，顧子悅立即避開他的身子。快步走到洗生間的門邊，便準備離開。
    "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
    "悅悅姐，是你在里面嗎？"周蜜蜜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有些急促。
    顧子悅回頭，看向陸卿年。
    男人用幽深的瞳孔看著她，那眼神，有譏誚與輕嘲。
    顧子悅心中酸澀無比。
    陸卿年的眼神太過明顯，只怕是以為，是她故意引周蜜蜜過來的？
    顧子悅仰高了聲音道，"蜜蜜，我在，怎么了？"
    "你用完了嗎？我肚子有點疼。"周蜜蜜的聲音有些急切地響起。
    察覺到落在背影上的兩道如同刀子的眼神，顧子悅抱歉地道，"蜜蜜，不好意思，我還沒用完，你去樓上吧。"
    "哎，好的，你慢慢上吧，我不催你，我去樓上。"
    很快，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顧子悅深吸口氣。一手搭在門把上，邊開口道，"陸卿年，隨便你怎么想我，但我還是要說，蜜蜜不光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絕對不會利用她做任何事。"
    說完，徑直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門內，陸卿年望著那扇半開的門。狹長的眉微微擰起。
    又過了兩分鐘，陸卿年出去，正好聽到顧子悅一家道別的聲音，原因是顧子悅突然要趕回去交一份報告，顧北自然舍不得讓女兒自己一個人先回去，便先打算告辭了。
    "小卿，你顧叔叔他們要先回去了，你跟我一起送送他們。"江年看見陸卿年出啦，眼神溫柔，滿是慈愛地道。
    "我不要你推，我要卿年哥哥推。"顧子雯沖著顧子悅說道，又去看陸卿年。
    陸卿年仿佛沒有聽到一樣，雙手插在兜里，看都沒往二人那邊去看。
    "卿年哥哥，卿年哥哥。"顧子雯依舊不肯死心。
    "閉嘴吧你，再嚷嚷我就把你扔這。"顧北半是玩笑半是威脅地道。
    顧子雯一聽，雙眼發光，正想點頭，就被林筱雪看出意圖，"想都別想。"
    上車之后，顧子悅透過明將的玻璃窗，望著站在江年身邊那道挺拔的身影，僅僅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顧子雯坐在顧子悅的身邊，探過身來，幽幽地道，"你在看什么？"
    顧子悅只覺得渾身打了個冷顫，后背冷颼颼的，仿佛剛剛開口說話的人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抹游魂。
    "我什么也沒看，你想多了。"
    ......
    回到家里，顧北跟林筱雪關心地拉著顧子悅問了些情況，顧子雯則是一進門便將自己關進了房里。
    第二天，顧子悅早早地便起來，去了學校。
    東寧大學，跟她離開時一模一樣，但再度看到，卻又感慨萬千。
    顧子悅先去教務處交了資料，又去了導師李炳坤的辦公室。
    李炳坤得知她能夠再回來繼續學業十分高興。
    從抽屜里面拿出一張卡，還有一個獎杯遞給她。
    "這么長時間，總算是可以物歸原處了。"李炳坤高興地道。
    "謝謝您。"顧子悅真誠地道謝。
    李炳坤又遞給她一封信，看清上面的落款，顧子悅一愣，"老師，這是......"
    "這是我寫的書面報告。準備遞交給斐榮獎組委會的，說明你才是獲獎得主，等到時候他們核實之后就會恢復你的榮譽了。"李炳坤道。
    "老師，您不用這樣的，您是我的導師，您領獎還是我沒有那么大關系的。"顧子悅連忙道。
    李炳坤搖搖頭，"那怎么行，這是你應得的，我怎么能占了你的，再說了，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有這個獎對你是種加持，老師都這么大把年紀了，拿著這個獎也沒有什么用處。"
    "再說了，第一研究所人才濟濟的，你多個獎也算是多個保障多個底氣，老師可不能扯你后腿。"
    顧子悅再次鄭重道謝。
    "過幾天正巧有個國際峰會，他們邀請了我，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我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
    顧子悅沒有再拒絕李炳坤的好意，她明白。老師這是想要為她拓展人脈，她如果再拒絕，就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離開的時候，李炳坤隨口問道，"你怎么走？"
    "坐公交。"
    "你去哪？我送你。"李炳坤沒多想，隨手拿起自己掛在椅背后面的外套一邊道。
    "不用了，我打算去圖書館逛逛，老師您能把您的借書證借我下嗎？"顧子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她現在還是休學狀態，她的借書卡還沒有激活。
    "那有什么不行的，拿去用吧，你啊，剛回來，該多休息休息，別整天弄的那么忙，年紀也不小了，遇到合適的就找個男朋友......"李炳坤笑道。
    顧子悅沒說話，靜靜聽著老師在那話家常，兩人一起出了教學樓。
    顧子悅先送李炳坤去了停車場，等到他的車開走，這才準備離開。
    剛轉身，便瞧見了另一排停車位上的一輛銀白色的車，透過前擋風玻璃與陸卿年的眼神來了個碰撞。
    顧子悅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低著頭，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