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何方拿著飯盒到醫(yī)院旁的一個的飯店點了個粥給甄曉薔帶了回來。
    他回到病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甄曉薔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就把飯盒放下，在旁邊坐了下來。
    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多了，同病房的病人在睡午覺，窗簾被拉了起來，房間里有點暗。
    病房里昏黃的燈光在甄曉薔的臉上沿著鼻翼打下一道陰影。
    她瘦多了，以前豐潤白皙的臉變得瘦削蒼白。
    何方清楚地記得甄曉薔第一次來學校上班時的情景。
    那天何方正在政教主任的辦公室，忽然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他上前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女孩子，白皙的鵝蛋臉，細長的眼睛，可是身材極佳。
    她微笑著對何方說：
    “我叫甄曉薔，是來報道的。”
    何方點了點頭，回身叫了政教主任李玉川一聲：
    “主任，是來報道的！”
    他把甄曉薔讓了進去，自己出去了。
    后來，他和甄曉薔因為工作關(guān)系，也因為年齡相近，越來越熟悉。他這才發(fā)現(xiàn)，甄曉薔看起來很平靜遇事很鎮(zhèn)定工作很認真負責，可是，和他熟悉起來之后，有時候她像個小女孩子一樣，在他面前還有些任性。
    一天，幾個男同事在議論學校這些年輕的女同事，有人問何方：
    “小何，這幾個年輕女孩子你覺得誰最好看？”
    “甄曉薔！”何方脫口而出。
    可是，他們卻一直像兄弟，像哥們，很難再往前進一步。何方一度覺得，自己是甄曉薔一輩子的兄弟了。
    甄曉薔并沒有睡著。
    她躺在床上在想以后的路。
    人人心底有一個惡魔。
    甄曉薔的心底也有一個。
    她很害怕這樣的自己，也恨這樣的自己。
    這次流產(chǎn)，在她的潛意識里，她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是在懲罰溫毅的一個月沒有音訊：既然你不愛這個孩子，我就不要他（她）。
    現(xiàn)在，事情發(fā)生了，她恨溫毅，更恨自己。
    因為這件事，甄曉薔已經(jīng)清楚意識到，她和溫毅再也走不下去了。
    “何方，送我回家好嗎？”
    何方這才發(fā)現(xiàn)甄曉薔并沒有睡著。
    他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眼睛：“好，我收拾一下東西!”
    甄曉薔拿出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還關(guān)著機，她摁了開機鍵。
    手機剛一開機，短信鈴聲就響個不停，有溫毅的，有秦佳的，甚至還有王璐的。
    甄曉薔還沒打開短信，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溫毅。
    “曉薔，你在哪里？”
    甄曉薔頓了頓，才說：
    “我在醫(yī)院。”
    溫毅聽到“醫(yī)院”，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忙問：
    “曉薔，你到底怎么了？”
    甄曉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過來問他：
    “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半個小時之后就到家。”
    何方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了，他擔憂地看著甄曉薔，卻沒有多說什么。
    到了自家樓下，甄曉薔對何方說：
    “何方，我回家處理一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何方知道甄曉薔一定有事情要處理，就問道：
    “要不要我?guī)湍惆褨|西拿上去？”
    甄曉薔搖了搖頭：“不過是些杯子碗什么的，我能拿得動。”她從何方手里手里接過袋子，說了再見就上樓了。
    何方站在樓下看著她慢慢走上了樓。
    何方往后走了一段距離，在一棵大樹后面站了下來，抽出一根煙，開始抽起來。
    抽完煙，他又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這才離開。
    甄曉薔拿出鑰匙打開了防盜門。
    聽到開門的聲音，在沙發(fā)上坐著的溫毅馬上跳了起來，看到甄曉薔，他開心極了，但是溫毅馬上想到自己有錯，必須先發(fā)制人，于是，他眼中的驚喜馬上不見了，冷冰冰道：
    “一夜沒有回家你到哪里去了？”
    甄曉薔不理他的質(zhì)問，徑直走到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沙發(fā)上。
    溫毅跟著走了過來。
    “甄曉薔，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甄曉薔仰首看著他，臉上漾出微笑：
    “我到醫(yī)院去了。”
    溫毅一愣，一股涼意沿著脊柱自下而上：
    “你，你到醫(yī)院做什么？”
    甄曉薔臉上還是帶著笑：
    “我去做流產(chǎn)啊！”
    她看著溫毅，臉上還是甜蜜的笑：
    “孩子沒了，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媽滿意了吧？！”
    溫毅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的手有一些顫抖。
    “曉薔，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他走到甄曉薔面前蹲了下來，看著她：
    “曉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媽媽同意我們的事情了！”
    溫毅一臉開心地望著甄曉薔，他告訴自己，曉薔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是在賭氣。
    甄曉薔望著他，呵呵笑道：
    “你媽不會沒有條件吧？！”
    “嗯。”溫毅自己也覺得有點說不出口，“媽媽說，只要咱倆答應(yīng)三個條件她就同意我們的婚事。”
    甄曉薔臉上帶著諷刺的笑：
    “什么條件啊？”
    溫毅本來覺得比起不能和曉薔在一起，這三個條件還是可以接受的，可是現(xiàn)在一想，覺得還是不妥。
    看到溫毅有些猶豫的樣子，甄曉薔不愿意再看，把臉扭開了。
    溫毅決定還是說出來算了，反正他和曉薔都還年輕，兩人同心，一定會讓媽媽改變主意的。
    “媽媽說，你得辭了工作，專職在家照顧家人；另外，先不要舉行婚禮，等生了男孩子再去補辦婚禮；還有，就是咱倆要和我爸媽住在一起，永遠不要提分家的事情。”
    溫毅說完，眼巴巴看著甄曉薔。
    其實，溫毅媽媽的原話是：
    “一，讓那姓甄的把工作給辭了，在家里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
    二，你們先不要辦結(jié)婚證，也不要舉行婚禮，看那姓甄的有沒有能耐為咱們溫家延續(xù)香煙再說；
    三，姓甄的要寫下保證書，保證和我們住在一起，永遠不提分家的事情。”
    甄曉薔知道溫媽媽的原話絕對不會這樣客氣，可是她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溫毅：
    “姓溫的，我也說說我的回答！”
    她恨恨看著他：
    “一，工作我絕對不會辭！
    二，我已經(jīng)把肚子里的孩子給打了，沒有孩子了！無論是男還是女，我都不愿意生！
    三，我要和你離婚！我討厭你！討厭你們一家！”
    溫毅沒想到甄曉薔的態(tài)度會這樣強硬，他想著甄曉薔或許不會高興，但她那樣愛自己，只要自己先硬再軟，安慰她幾句，她一定會同意的。誰知道甄曉薔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最重要的是，甄曉薔說她已經(jīng)把孩子給打了！
    “曉薔，孩子的事，你是騙我的吧？！”溫毅還抱著最后一線希望。
    “打了！”甄曉薔眼睛里滿是惡意地看著他，“你快一個月不回來，也沒有電話，我以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溫毅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他大腦一片空白。
    溫毅開始做生意的時候才十七歲，這些年來他幾乎是做什么什么成，要什么什么來，除了在自己媽媽面前，幾乎是沒有辦不成的事，再加上手底下的人對他也盡是奉承，所以，溫毅說話做事一向說一不二，養(yǎng)成了霸道和不知道為他人著想的習慣。
    他愛甄曉薔，很愛很愛。
    可是，在他心目中，甄曉薔是他的女人，他會養(yǎng)活她，那么她就要聽他的話，孝順他的爸媽，為他生孩子。
    溫毅有的是錢，想嫁給他的女人多得是，他愛甄曉薔，甄曉薔應(yīng)該感激涕零屈身以受才對！
    溫毅二十三歲了。
    可是，在感情上，他依然沒有成年。
    所以，對于甄曉薔的話，他的反應(yīng)是：
    “離就離，誰怕誰！”
    甄曉薔自從溫毅離開，這一個月內(nèi)積存的怨氣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誰不離誰不是人！”
    兩人開始收拾身份證和戶口本。
    沒想到離婚這么容易。
    這天又正好是星期三，二七區(qū)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xù)的日子。
    兩人排了號，甄曉薔問民政局的工作人員：
    “離婚協(xié)議是不是得提前寫好？”
    工作人員很熱心：
    “不用，出門左拐，有一家復印店，他們有離婚協(xié)議的模板，你們往上套就行了！”
    復印店的小姑娘問溫毅和甄曉薔：
    “有孩子沒有？”
    “沒有！”
    “有房子沒有？”
    溫毅正要說話，甄曉薔已經(jīng)道：
    “沒有。”
    她又說：“房子和錢都是男方的，我什么都沒有。”
    離婚協(xié)議很快打開了，一式三份，總共四十五塊錢。
    照片也照好了，總共五塊錢。
    從復印店出來，溫毅拉住了甄曉薔，眼中滿是哀求：
    “曉薔，我們不離了好不好？”
    甄曉薔掙脫了他的手，向前走去。
    溫毅這才意識到甄曉薔說的是真的。
    十五分鐘后，溫毅和甄曉薔出現(xiàn)民政局門前的馬路上，溫毅發(fā)動了汽車。他想問一下甄曉薔要不要一起回去，可是，他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路邊，甄曉薔上車離開了。
    溫毅沒有回家。他直接回來j城。在路上，他發(fā)了一個短信給甄曉薔：
    “咱倆的小家留給你，床柜里面的錢也留給你。再見。”
    甄曉薔坐在空蕩蕩的房子里。
    她又重新變回了單身。
    四周靜得嚇人，甄曉薔仿佛能聽到自己淚水在臉頰上流動的聲音。
    人為什么也要戀愛要結(jié)婚呢？
    人活著為什么會這樣痛苦？
    她的心為什么會在抽痛？
    甄曉薔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都會過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