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亂夢，鹿喃醒來的時候，額頭上滿是虛汗，她手背虛浮地擦了下，拿起床頭柜上的鬧鐘，時間，還不到六點。

　　僅僅睡了三個多小時而已。她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眼眶，站起身來，走進浴室洗澡。

　　浴室內氤氳著水汽，她看著鏡子里，自己一張精致，卻又和家里人一點都不像的臉，瞇起來的眸子閃出痛色。

　　再多年，她也過不去這道坎。

　　坐在梳妝臺前，鹿喃耳邊的聲音被吹風機的響聲覆蓋，她的腦子有點發(fā)木，莫名覺得有些轉不動。

　　“今天開學第一天，還沒發(fā)校服，還是穿素氣些好。”
　　鹿喃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打開更衣室的門，挑了件米白色的薄衛(wèi)衣。
　　她的腿長而勻稱，簡稱行走的衣服架子，鹿喃隨便套了件奶灰色運動風的褲子，轉而走下樓去。

　　“吳媽，早。”
　　鹿喃走下樓梯的時候，吳媽正在把烤好的面包往餐桌上端。
　　“小姐，早。”吳媽臉上盛著笑意。
　　“爺爺奶奶呢？”鹿喃四下里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
　　“老爺和老夫人六點鐘便用過早茶了。”
　　“這樣……”

　　鹿喃吃著剛烤好的面包，胃里有些暖。
　　“對了吳媽，明天開始，我可能不在家里住了。”
　　“我，想住校。”

　　家里太冷了，冷得她一點都不想呆在這里。
　　“小姐，這事和鹿先生說過了嗎？”
　　“還沒有，等下次父親回來了，我再與他說。”

　　反正誰也不知道他下次什么時候回來。

　　鹿喃讓自家司機停在了德禮中學外圍的一條路上，想自己走過去，一來是醒醒神，二來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

　　德禮中學，上位圈家里的少爺小姐不在少數，甚至有些互相看看車牌號，都能知道別人的家族企業(yè)。
　　鹿喃不想讓別人知道，一點都不想。

　　鹿正維雖然說不著家，但是對鹿喃上德禮這事，還是操了那么一百分之一的心。

　　上次鹿正維給鹿喃打得那通一分二十秒的電話，說了德禮分班考試前，先給她調到了實驗二班。
　　話說完了，他電話掛斷得也干脆。

　　德禮的校園建設特別好，操場也很大，在一排甬道的陰涼之處，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
　　鹿喃知道她自己在哪個班，所以只是找了找班級的分布圖，便上了實驗樓。

　　到了班級以后，意外的，人已經很多了，鹿喃抬頭看了一眼時間，確實離正式報到，還差一小時零一刻鐘。

　　她隨便選了一個靠窗的涼快地方，朝外面看過去，德禮的景色還真是好的。
　　“鹿喃……”

　　鹿喃的思緒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她回頭看過去。
　　“宋遲？你也在二班？”

　　宋遲進班以后，不出意外地吸引了大部分女生的視線，隱約中能聽到一些。

　　“好帥！”
　　“竟然和帥哥分到了一個班好幸福！”
　　“啊啊啊！我要追他！”

　　宋遲看向鹿喃，神情中略微有些不自然。
　　“鹿叔叔說二班的班主任帶過很多屆優(yōu)秀班級，所以我爸也跟校長打了聲招呼。”

　　鹿喃隨意嗯了聲，覺得沒有什么話題可以繼續(xù)。
　　宋遲也知趣地沒坐在鹿喃的旁邊，而是選擇了他的后桌。

　　但是從他坐在她后桌開始，鹿喃就覺得自己后腦勺發(fā)麻。
　　原來人的視線竟然這么強大，鐳射眼或許在基因突變以后，真得能變種成功。
　　鹿喃一邊這么想著，一邊難受地晃了下脖子。

　　突然，兩道身影走了進來。
　　鹿喃的手指在桌子上不經意敲了下。
　　這個黃頭發(fā)，好像在哪見過？

　　直到看到另外一道身影的時候，鹿喃確定了，真的見過，就是昨晚見得。
　　黃頭發(fā)旁邊的那個人，正好是宿年。

　　兩個男生進來以后，班里的氣氛又上升了一個高度，尤其是這個混血小哥，骨子里美國味兒特濃，整個人陽光地冒蒸汽。
　　“大家好！我叫湯祖安！以后，我就是二班的一員了！”

　　然后湯祖安拽了一把身邊一直冷著臉色不說話的宿年。
　　“他叫……”

　　宿年胳膊肘給了他一下。
　　“我叫你爸爸，我又不是二班的，走了。”

　　宿年寡淡落下一句，之后轉了下剛才打過湯祖安的手腕，轉身離去，僅留了一個漠然的背影。
　　屋里的女生瞬間炸了。

　　“湯！他叫什么！”
　　“啊！這尼瑪我是見到神仙了，我先死一個！”
　　“大佬氣質！！”

　　顯然，宿年進來以后，氣氛的火熱等級比宋遲進來的時候，高了不止一個level。

　　湯祖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然后找了個同桌沒人的地方坐下了。
　　他對著前后左右的女孩子說著。
　　“愛我一個就可以，他？我是他爸爸。”

　　鹿喃揉了揉自己越來越麻的后腦勺，站了起來，想找個可以遠離這道視線的地方坐過去。
　　視線所至，湯祖安的位置，剛剛好，四周都有人，只是同桌空著。

　　“好位置。”鹿喃在心里此般想著，便立刻走了過去。
　　“這有人嗎？”
　　鹿喃和不熟悉的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冷冷淡淡的。

　　湯祖安一愣。
　　“昨晚上的美女？”

　　這話怎么聽著怎么怪。
　　“你是昨晚上那個鴨？”
　　鹿喃雖說言辭寡淡，但嘴巴也不饒人。

　　湯祖安不著調地笑了下。
　　“美女息怒，開玩笑的，這沒人，隨便坐。”

　　宋遲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著遠處已經離開的鹿喃，拳頭攥了下。
　　初中三年都等了，不差再繼續(xù)等。

　　湯祖安這個人特別會活絡氣氛，一會左左右右的男生女生，都在他的帶動下聊開了。

　　見著四周的人嘰嘰喳喳，湯祖安信心爆棚。
　　這時候他好好坐直了身子，歪過頭開始跟鹿喃講話。
　　“美女你叫什么？”
　　“鹿喃。”
　　“好，鹿喃美女。”
　　“……”

　　她懶得和他扯皮。
　　“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男生，嗯……宿年？他在幾班？”
　　湯祖安眉頭皺了下。
　　“你怎么知道他叫宿年？他啊，在一班。”

　　鹿喃點了下頭，有一絲的竊喜，但是沒表現地過于明顯。
　　“他以前是哪個學校的？”
　　“你說宿年？他之前不在國內，一直在國外玩AI，跟那幫高智商瘋子一起。我和他就是在美國認識的。”

　　鹿喃小心地套著關于宿年的一些事情，又不想表現得過于明顯。
　　“那你也是那幫高智商瘋子的一員？”
　　“我，我可不是，我可是個陽光健康的五好帥哥。”

　　“那你為什么跟宿年一起回國？”
　　“啊，因為，因為我是他爸爸啊。”

　　見著湯祖安又開始沒正經的，鹿喃拿出瓶巴黎水，不想和他說話。
　　“為您效勞。”
　　湯祖安搶過水，擰開瓶蓋，重新遞回到鹿喃的手里。
　　“謝謝。”

　　鹿喃又從包里拿了瓶新的給他。
　　湯祖安接了水，臉上露出那種大男孩陽光的笑容。

　　“鹿喃美女，你這么好看，當我女朋友吧。”
　　鹿喃自然知道他是在打趣，便沒有任何在意，只是安安穩(wěn)穩(wěn)咽下口中的水。
　　“不喝還我。”

　　“對了。宿年，是哪個宿年？”
　　鹿喃用手指在桌子寫著，示意湯祖安看。
　　“宿命的宿，年歲的年？”
　　湯祖安點了下頭。
　　然后目光中有些不懷好意。

　　“你怎么對宿年這么感興趣？”
　　“我沒有。”

　　鹿喃趕緊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那你怎么這么長時間一個關于我的問題都沒有。”

　　鹿喃想了會。
　　“你中文怎么這么好？”
　　“我在中國長大的。”
　　相顧無言。

　　湯祖安眨了兩下眼睛。
　　“你沒問題了？”
　　“沒了。”
　　鹿喃兩個字說得略微有一點點心虛。

　　班級里的燥熱氛圍，隨著班主任的進來而逐漸安靜。
　　班主任老師，標準的中年發(fā)福男性教師裝扮，西褲襯衫，不扎領帶，褲腰上的皮帶放在啤酒肚的下面，一切顯得那樣怪異的和諧。

　　“好了，同學們，安靜一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老師，高承德，你們可以叫我高老師。”
　　他的普通話不是特別的標準，偶爾會彪出一兩句劈叉的字音。

　　就比如，他把高老師，說得特像高拉屎。

　　下面的所有人，包括不怎么愛笑的鹿喃都沒繃住。
　　屋內一片喧嘩嬉笑。

　　“安靜，都安靜！”
　　高老師看起來很嚴厲的樣子，他一筆一劃地在黑板上寫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又開始滔滔不絕。

　　“我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老師，但是，不一定，就是你們三年的班主任老師，德禮一高入學一個月以后進行分班考試，按成績優(yōu)異進行排序。高一上學期結束，再次進行文理分班。高老師在這建議各位，最好在一個月后的分班考試之前，確定好自己想學文，還是學理。”

　　鹿喃聽得還算仔細，長期認真聽課的習慣，讓她很難在聽老師講話的時候分神。
　　“現在，還有二十分鐘，進行開學典禮，開學典禮時間很長，各位同學提前解決好自己的個人問題。”

　　說完這話，高老師就走了出去。
　　本就竊竊私語的同學，聲音瞬間爆炸。

　　“哈哈哈，笑死我了，高拉shi……”
　　“笑抽了，拉shi老師告訴學生，趕緊去拉shi……”
　　“咱以后私下里就叫他老拉，怎么樣，哈哈哈笑死了……”

　　開學第一天往往都是躁動的。
　　鹿喃走出教室，在走廊里開了個窗，想透透氣。

　　一轉眼，便見到了旁邊不遠處的宿年。

　　鹿喃的手搭在窗子的邊緣，眼神偷偷地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這次是白天，她看得更清楚了些，宿年大約有一米八多，看上去有些瘦削，比起昨晚夜色，他側臉的輪廓更深邃了幾分。

　　一個老師看上去和宿年在交談著些什么，宿年先是搖了下頭，然后那個老師又說了很多的話，宿年最后點頭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為難。

　　“鹿妹妹看什么呢！”
　　湯祖安一手搭到鹿喃的肩膀上，嚇得她一陣蜷縮。
　　“你干嘛，嚇死我了。”
　　鹿喃伸手拍掉了湯祖安不安分的爪子。

　　“你在看宿年啊？”
　　“我哪里有！”
　　鹿喃瞪了他一眼。

　　湯祖安也沒生氣，笑出一口又白又整潔的牙齒。
　　“妹妹眼睛真好看，你湯哥帶你大大方方看宿年去，走！”

　　“誒不是，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