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推開0214號包廂門的時候,大家正舉著酒杯準備喝酒。
推門聲打破了包間里的寧靜,所有人回頭向門口看去,而后歡呼起哄。
陸放的眼神準確快速地落在圓桌旁安靜站著的人身上。
一個周沒見,俞自傾似乎又瘦了幾分,明明還是夏天,卻已經穿上了薄薄的針織外套,他隨著眾人的說話聲抬頭看過來,視線緩緩和陸放撞在一起。
周鶴放下杯子走過來,推著陸放坐到主位上,“你可算來了,大家等你好久。”
“沒錯——”大家都紛紛起哄。
“來來,陸教官人來了,剛才說要喝酒的那幾個呢?今天就讓你們領教一下陸教官的酒量。”
周鶴把酒杯塞進陸放手里,拿起酒瓶給他滿上。
剛才陸放沒來的時候跟著起哄的學生一大堆,現在人真來了,卻又沒人敢出這個頭了。
陸放訓他們的時候嚴厲,大家其實都有點怕他。
大家面面相覷的,直到有人把俞自傾推出來了。
“傾傾,你剛才遲到了,就不另外罰你了,你替我們敬陸教官一杯吧。”
說話的女生叫唐苒,鬼精的一個姑娘,因為同樣被陸放罰跑而和俞自傾說上過幾句話。
她看得出來,她可是眼明心亮的,只有把俞自傾搬出來,陸放這個魔王才舍不得下狠手。
“是啊是啊,傾傾先跟陸教官喝一杯,陸教官還在山上救了你呢……”
大家紛紛跟腔。
陸放拿著酒杯,目光落在俞自傾的身上。
俞自傾安靜地坐在那里卻沒吱聲,好像任何一切都激不起他心里的漣漪。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陸放握著酒杯的手松了握,握了又松。
替他幾乎要忍不住開口替對方說情的時候卻突然聽見俞自傾說“好”。
俞自傾纖細的手握住了酒杯,他站起來,面對著陸放,挺鄭重的樣子,清清冷冷的聲音卻聽的人抓心撓肺的,“陸教官我敬你,謝謝你那天在山上舍命救我。”
陸放喉頭滾了滾,一面受用,一面心里又隱約覺得不爽。
他不想俞自傾這么干干脆脆地跟他講話,好像自己就真的就只是什么舍己救人的熱心人士。
陸放繞過去握住了俞自傾即剛舉起來的手,先仰頭喝掉了自己手里的酒,而后說:“你腿傷還沒好,酒我替你喝。”
說著便要去拿俞自傾手里的酒杯。
心里有火也舍不得他喝這么一大杯。
陸放都忍不住要嘲諷自己太沒骨氣,人家晾了你一個星期你還上趕著要替人家喝酒。
“不用。”
俞自傾拒絕得很快,甚至沒給陸放反應的時間,果斷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他喝得有些急,酒見底的時候眼睛里都染上了一層水色。
“哎呦——”
大家頓時都嘻嘻哈哈起來,眼神在兩個人之間曖昧逡巡。
或許是俞自傾的這杯酒活絡了氣氛,也或許是大家都喝了一點之后放開了膽子,包間里的氣氛逐漸熱鬧了起來。
飯總是很容易吃飽的,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游戲。
這種場合,真心話大冒險雖然俗套但是卻最合氣氛。
陸放是早就過了玩兒這種刨根問底小游戲的年紀的,但是俞自傾沒離桌,他自然也是要坐在這盯著人的。
一張桌子上十幾個人,酒瓶已經第二次轉到了陸放這里。
小兔崽子們明顯很興奮,能挖挖陸放的八卦簡直讓他們眼底放光。
可陸放偏偏今天嘴很緊,剛才一輪,他聽了問題二話沒說就選擇喝了酒。
負責出題目的小姑娘此刻飛快權衡了一下,決定把這個問題出得稍微溫和一點,不要像第一個什么那么刁鉆,“陸教官談過幾個朋友?”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大家都歡呼起來,陸放則是有點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學生絕對是故意的,明明都看出來他對俞自傾有意思,卻偏偏都要挑這種問題來問他。
陸放向著俞自傾那邊的方向瞥了一眼,對方低垂著眼沒看他,似乎對這問題一點也不感興趣。
陸放依舊沒什么猶豫,直接拿起面前的酒杯。
“不是吧陸教官,又喝酒?”提問的小姑娘急了。
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得不到滿足,大家簡直要氣絕而亡。
陸放輕勾了一下嘴角沒說話,心道:這問題要是真的回答了可是要減分的。
他仰頭把酒喝了,簡直一滴都不剩的,大家算是徹底死心了。
陸放轉動酒瓶。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酒瓶緩緩指向了俞自傾的位置。
大家立刻精神了起來,紛紛表示逮到俞自傾不容易,陸教官不許放水。
視線一下子聚焦在這邊,俞自傾終于抬起頭來看了陸放一眼,大家很有默契地閉嘴,等著看陸放能提出什么問題。
陸放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很放松的姿態,可雙眼卻始終緊盯著俞自傾。
他幾乎沒怎么考慮就直接問:“為什么不接電話不回短信?”
大家聽見這問題一下子都愣住了。
俞自傾沉默著不說話,氣氛古怪。
陸放倒是坦然,他瞧著俞自傾,眼神直白。
“不回答可是要喝酒的。” 他慢悠悠開口提醒。
半晌,俞自傾從桌子上拿起酒瓶開始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他剛拿起酒瓶,陸放“騰”地一下就從自己位置上站起來了。
陸放直接走到俞自傾跟前把酒瓶子握住了。
“不許喝酒。”
真心話大冒險為了游戲的可玩性,用的是白酒,杯子又大。
陸放知道俞自傾腿上的傷肯定沒有完全好,剛才由著他喝了一杯啤酒的已經是極限了,現在怎么可能再放任他喝這么一大杯白酒?
俞自傾不說話,但是也沒松開手。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住了,周鶴連忙道:“那什么……小俞腿傷還沒好呢,不然這杯就給他免了吧。”
大家心領神會,也紛紛道沒關系,玩游戲本不用那么認真的。
半晌,俞自傾松開手,輕聲道了句“之后補給大家”便轉身出去了。
大家面面相覷,看著陸放的臉色,也都沉默著不敢說話了。
……
俞自傾去了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剛轉過走廊的拐角就停下了腳步。
陸放站在他兩步開外的地方,依靠著墻壁。
——看樣子他已經在那站了很久了。
陸放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扣住他的手拽著他進了旁邊空著的一間包廂里。
這間包廂里沒有開燈,整個空間里都是黑漆漆的。
陸放力氣很大,俞自傾被對方夾著腰輕輕一抱便放在了墻邊的沙發上。
黑暗中,陸放一只腿撐在沙發上抵著他的腿,脊背微躬,整個人籠罩下來,手臂撐在他的臉側。
他能感覺到陸放此刻離他很近很近,只要他稍微一動,兩個人就會觸碰在一起。
“為什么不接電話不回短信?”黑暗里陸放的聲音顯得尤為低沉。
俞自傾輕輕呼了一口氣,這次終于回答:“不知道怎么回。”
陸放嗤笑一聲,“你還真是夠狠心。”
俞自傾不說話了。
俞自傾的沉默似乎讓原本就焦灼的氣氛變得更加焦灼,陸放的呼吸變得越來越重,再開口說話的時候,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沉穩。
“在山上我說過,我是要回報的,你想好怎么給了嗎?”
俞自傾依舊沒有應聲。
俞自傾近在眼前陸放卻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到他壓抑的呼吸聲。
陸放心口莫名一窒,飛快伸手往墻上摸。
“啪——”
燈被打開了。
俞自傾在燈光亮起的瞬間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陸放一怔,而后看見了順著俞自傾臉頰流下來的眼淚。
他的心口狂跳起來。
陸放強行將俞自傾的手拿開,果然看到了一張滿是淚痕的臉。
他幾乎要壓抑不住心底的狂喜,勉強保持著冷靜的聲音開口。
“為什么哭?”
俞自傾垂下眼睛。
陸放伸手捏他的下巴,逼著他抬起頭來,清晰地看到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美極了。
“俞自傾,你喜歡我。”
陸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自信且得意的。
他憋屈了整整一個周,甚至厚著臉皮用傷口發炎來賣慘,都沒能引起俞自傾一點點反應,哪怕只是同情。
原本都要窮途末路了,可俞自傾這幾滴淚卻瞬間讓他峰回路轉了。
這他媽要不是喜歡,他陸放的名字都要倒過來寫了。
“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陸放努力地壓抑著自己身體里的各種瘋狂沖動,一把把人抱進了懷里,“是我那些短信嚇到你了是不是?”
陸放感覺到懷里的人輕輕伸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
半晌,他聽見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來,“傷口……好了嗎?”
“好了……早就好了……”陸放哪里還敢再嚇他,直接伸手解了自己身上襯衣的扣子,把肩膀袒露出來給他看。
俞自傾伸手撐著沙發的邊緣,由坐著的姿勢改為跪在沙發上,跟陸放平視著,輕輕搭上男人的肩膀。
男人線條分明的胸膛和手臂袒露出來,每一寸肌理都帶著鮮明的力量感,肩頭有個打眼的傷疤。
傷口的結痂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露出上面一層顏色還有些淺的嫩肉。
俞自傾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傷口,神情有些不自在。
陸放笑了笑,怕他難受 ,剛想要岔開話題,卻突然覺得肩頭一癢。
——俞自傾低下頭在他肩膀的傷口處輕輕吻了一下。
“對不起,很疼吧。”
陸放只覺得下腹一熱,手臂微微用力便把人壓在了沙發上。
雜亂的氣息在瘋狂交纏,兩個人鼻尖對著鼻尖,陸放的眼底張狂地袒露著危險。
俞自傾低垂著眼沒有任何抵抗和掙扎,手指卻輕輕捏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擺。
“俞自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陸放的聲音啞得厲害。
“嗯。”俞自傾應了一聲,伸手輕輕圈住了陸放的頸子。
他抬起眼直視著面前的男人,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迷戀。
就在陸放怔愣著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時,俞自傾勾著他的脖子,仰起頭,吻上了他的嘴巴。
陸放腦中轟然炸開,像是一朵煙花,升騰進漆黑的天空,乍然點亮。
此刻什么情話都顯得蒼白,陸放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面前的人,發瘋地吻回去。
反客為主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程漫長且令人折磨。
陸放從沒有這樣急切過,明明樓上就有房間,但他從心底里不愿意把人帶到酒店去。
他們從電梯開始接吻,一直到臥室。
陸放剝光了俞自傾所有的衣服,面對面抱著他在他的耳邊講著肉麻又下|流的情話。
俞自傾有點惱地推他的胸膛,卻又被陸放整個人抱進懷里。
“我知道那兩個問題回答了肯定是要在你這里減分的……但是不說你也會生氣……”陸放輕輕磨著他耳垂上的那顆紅痣,“初戀是誰真的不記得了,至于從前談過多少個朋友……”
俞自傾聽到這里掙扎起來,又被陸放蠻橫地捏著下巴吻住。
“從前的只能求你原諒了,但是以后都沒有了,”陸放看著他的眼睛,“我肩膀上還留著你給我咬的疤……誰還會要我……”
俞自傾垂著眼睛不說話也不掙扎了。
陸放笑了起來,他知道,勝利的天平終是偏向了他這邊。
他可以對俞自傾做接吻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俞自傾流了很多眼淚。
陸放被那些眼淚激得紅了眼,幾乎快要發了瘋。
可直到很久之后,陸放才明白過來,那些眼淚不是因為害羞和無助。
它們通通指向俞自傾孤獨而無望的心事。
——那是一個少年人始終沒能把第一次給心愛之人的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