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官人,我真的是不舒服得緊,咱們趕緊先回去準(zhǔn)備好了過端午節(jié)的東西再回夜未央看九兒吧!那聲音聽上去不過是摔碎了瓷器而已,也許是從窗外飛進(jìn)屋里邊的鳥兒碰翻了裝飾用的瓷瓶,也說不準(zhǔn)是大風(fēng)刮起了紗簾把桌上的茶杯給掀翻到地上了……總之,小青她定是沒大礙的!你要是真擔(dān)心她,又放不下我的話咱們就趕緊先回白府,收拾好東西咱們再過來不是一樣的么?你就忍心看我受累么?”
    白素貞邊說邊晃晃悠悠地帶著許仙往外走,此時小青定是變身了的,再讓許仙回去只會多生變數(shù),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她的那番說辭許仙聽得進(jìn)去幾分,也顧不上她的那番說辭是否合理,她只想立刻把許仙帶走——若是讓許仙發(fā)現(xiàn)小青是蛇妖,一切就都完了!
    許仙感覺到白素貞往前走的步子似乎變得很沉重,身體的重量也幾乎都壓在了他的身上,白素貞也許真的非常不舒服,甚至比小青還要嚴(yán)重,權(quán)衡之下他還是順從地攙扶著白素貞下樓了。
    才沒走出多遠(yuǎn),就聽從玫瑰宮殿里傳出一聲悶響,接著又是一陣家具倒塌發(fā)出撞擊的聲音。
    許仙之前剛下的決心立刻就伴著這巨響被摧毀了,他竟出人意料地攙扶著白素貞倚靠在樓道旁的墻沿坐下了,然后迅速說道:“娘子,人道醫(yī)者父母心,小青又是你我夫婦至親之人。現(xiàn)在小青她不知在屋里出了什么狀況,我們又豈能于此時棄她不顧?娘子的身體固然是受不得辛苦勞累的,可我聽那聲響太也可怕了!我只回去看看小青是否安好,若是她仍在休息咱們立刻回白府,片刻也不耽擱!若是小青她是身體不舒服又不好好待著,踉踉蹌蹌地把家具都碰翻了,人若是被壓壞了可就麻煩了!娘子,我立刻就回來,等著我!”
    許仙說著便往回走了。白素貞挺著大肚子,坐下之后以她一人之力想站起身來簡直是難如登天,只恨她此時元神已亂,施不得什么法術(shù),想去把許仙追回來也只能是個想法而已了。
    眼見許仙已快步行至玫瑰宮殿屋門外,使勁兒敲門,喊道:“小青,你還好嗎?要是你還好就出聲答應(yīng)我一下,如若不然我就要闖進(jìn)去了啊!”
    屋內(nèi)又發(fā)出了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卻并沒有人聲,許仙越來越著急了——小青病得似乎不輕,又或者,屋里招賊了?!
    這種情況他也顧不得這許多禮數(shù)了,退后了幾步,用盡全力往門上撞去!奈何他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再用盡全力去撞門,也只是如蚍蜉撼大樹一般,門根本沒有被撞過的跡象,紋絲不動,看來是從里邊鎖上了——笑話!若是夜未央的門能輕易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撞開,那還要這門作甚?
    一次失敗過后許仙仍不放棄,又一鼓作氣再撞了一下,門依然沒有反應(yīng)!
    這時白素貞已經(jīng)蹣跚地站起了身,快步地向許仙走去——她這時沒必要再裝下去了,她只想能盡快阻止許仙的莽撞行為。
    許仙見白素貞竟沒在原地休息,反而不知是何時又來到了他跟前,奇道:“娘子,你感覺好些了?那咱們也不著急回去了!小青定是在里面出事了!可這門我又沒法兒撞開,娘子,你說該如何是好啊?!”
    白素貞依然不懈地想把許仙哄走,便道:“官人,這夜未央的門你也不是不知它有多堅固了,憑你一人之力恐怕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把門撞開的!我看不如你現(xiàn)在去找?guī)讉€人回來幫著你一塊兒撞門,或是去尋個開鎖匠回來——不過這門的鎖也和平常大有不同,難保開鎖匠能把鎖打開了,你就算是去尋開鎖匠也還是多尋幾個吧!現(xiàn)在我也害怕小青在里面出事了,相公你快去快回吧!”
    唯今之際白素貞只能考慮先把許仙支開,自己先進(jìn)去看看小青到底是個什么狀況,然后把她換個地方藏起來——這也是權(quán)宜之計了,能瞞過一陣是一陣,至于小青突然失蹤的原因也只能從長計議,日后再編些理由搪塞許仙吧。
    許仙又恍然大悟地拍了自己腦門一下,道:“還是娘子你機(jī)智過人,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現(xiàn)在就去找人來幫忙!娘子你可別到處亂走動了,小心動了胎氣!我去去就回!”說著又要扶著白素貞依靠著墻沿坐下。
    白素貞拒絕道:“官人,我的身體不礙的,你趕緊去吧!我現(xiàn)時已感覺好多了,才一會兒的功夫竟然不疼了!”
    許仙也不糾纏了,救人要緊,他只想能立刻找到人幫忙,然后讓白素貞和小青回白府好好休息。
    哪知就在他要經(jīng)過屋門的那一刻,門竟然開了!
    門卻不是以正常的方式打開的,而是被劈開的,把門劈裂的無疑就是那青蛇的尾巴了。
    許仙循聲望去,赫然瞧見了已變?yōu)樯呱淼男∏唷@條青蛇儼然是一條千年巨蟒,這巨蟒昂頭甚似寶塔,脖子比水缸還粗,眼睛通紅,身上還有一股刺鼻腥臭,張著血盆大口,不住地吐著蛇信,發(fā)出“嘶嘶”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蛇身上還泛著幽幽的駭人青光。
    許仙是個大夫,蛇的一身幾乎都可以拿來做藥用,中醫(yī)藥典記載:“蛇性溫、歸肝、脾二經(jīng),治諸風(fēng)虛癥、皰、瘡、頑癬”等,早在西漢的《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就已談到蛇的功用,他經(jīng)常會用到蛇毒、蛇肉、蛇膽、蛇油、蛇鞭、蛇血、蛇蛻、蛇皮、蛇信、蛇骨等等入藥,又怎會怕蛇呢?但他從未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巨大的蟒蛇,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xì)看了一眼。
    這次他再也沒有機(jī)會再看第二眼了,青蛇嗖地一聲迅速躥過了他身前,突然在他眼前放大的蛇頭,在青蛇又一次吐出蛇信以后許仙就直接倒下去了。
    白素貞低呼一聲,顧不得自己是孕婦要小心行路了,沖過去檢視了一番,之后就再沒有動作了。
    她也被嚇傻了,因為許仙竟然死了!他生生是被嚇?biāo)赖模”粐樀酶文懢懔眩?br/>
    青蛇像是不認(rèn)得白素貞一樣,旁若無人地在屋子里四處游蕩,幾乎把整層樓都給毀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蛇也許是乏了,停下了游弋,竟就那么直挺挺地停下來休息了。
    白素貞依然在許仙身旁呆愣著,她沒有哭,也沒有流淚,據(jù)說一個人極度傷心的時候是流不出眼淚的。
    一切仿佛都靜止了,流逝的不過是時間而已。
    又不知過了多久,青蛇自己變回了人形。
    剛才就在它四處游弋的時候完完全全擁有著蛇的靈魂,而現(xiàn)在,它的靈魂又變回了九兒。
    九兒像是得了暫時的失憶一般,她不記得她是怎么變成的蛇,她只記得她被渾身的熱血灼得難以忍受然后就昏死過去了。
    她不記得她把夜未央里星辰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玫瑰宮殿毀了,她不記得她把夜未央這一層樓給毀了,她也不記得她變成蛇的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她現(xiàn)在只知道白素貞和許仙就像兩尊雕像一樣杵在那里,她想引起他們的注意,不停地在他們面前來回地兜圈子,但始終沒有人理會她。
    難道許仙已經(jīng)被她嚇?biāo)懒瞬怀桑浚∷娴亩疾挥浀昧耍?br/>
    九兒終于熬不住了,出聲問道:“姐姐?姐夫?”
    依舊沒人搭理她,她只好湊到白素貞眼前,在白素貞面前揮著手,想確認(rèn)這究竟是真的白素貞還是這本就是雕像。
    白素貞終于有了反應(yīng),道:“你終于變回來了……”她臉上面無表情,就像得了那個不久之前才被九兒治愈的公主的病一樣。
    九兒指指許仙,繼續(xù)問道:“姐夫他……”
    白素貞依然用淡定的態(tài)度說道:“他被你的蛇身嚇?biāo)懒恕!?br/>
    九兒雖然知道青蛇定是會把許仙嚇?biāo)赖模龑τ谠S仙的死并不覺得驚訝,令她驚訝的反而是白素貞的態(tài)度——白素貞難道不應(yīng)該對小青冷嘲熱諷嗎?
    她甚至清楚地記得青蛇回復(fù)人身以后,白素貞讓小青守著許仙,她自己去昆侖山尋靈芝草回來救許仙——因為許仙被嚇破了膽,法術(shù)已經(jīng)救不活他了——如果她三天之內(nèi)不能返回來,就讓小青幫她葬了許仙。小青害怕白素貞此去也無生還的可能,便勸白素貞另找一個男人,不要再理會許仙了,白素貞強(qiáng)壓著怒氣略帶諷刺地說:“找另一個一樣會被你嚇?biāo)赖摹!?br/>
    這樣才合乎人情常理啊,可眼前的白素貞卻像是木頭人,說話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感覺不到她應(yīng)有的悲傷和憤怒——也許此時白素貞能罵一下她,九兒心里會好過一些。
    “姐姐,是我錯了!你罰我吧!以后我會專心修行的,你若是心里難受可以打我罵我罰我!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啊!姐姐求求你,你對我怎樣都好,可是請不要趕我走……”
    面對九兒的乞求,白素貞終于有了情緒的波瀾,她微皺著眉頭道:“我?guī)缀握f過要趕你走的?官人他……不過是劫數(shù)而已。”
    “劫數(shù)?”九兒一直聽人說起這個詞,但她卻未能清楚地了解這個詞的涵義,只是朦朦朧朧地感覺得到,劫數(shù)就像是命運(yùn)之輪,該你遇上的你總是逃不掉,是指宿命嗎?
    “‘劫’是時間或時限的意思。惡因若累積到某種程度,便會發(fā)生某種災(zāi)難,看造業(yè)人數(shù)的多寡和所造之業(yè)的輕重而定。今生造業(yè)不一定今生受報;但在過去世中,于不同的地方,各人造了某類的惡業(yè)之因,就會在未來世中的某個時代的同一環(huán)境中,受到相同的惡報。‘?dāng)?shù)’不是佛學(xué)名詞。屈原于《楚辭》的《卜居》內(nèi)有云:‘?dāng)?shù)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此數(shù)是指占卜之術(shù)數(shù);《書經(jīng)》的《大禹謨》則云:‘天之歷數(shù)在汝躬’,以及收錄于《文選》應(yīng)璩所撰之《與曹長思書》一文內(nèi)又云:‘春生者繁榮,秋榮者零悴,自然之?dāng)?shù),豈有恨哉!’。這些都是講天理、命運(yùn)或氣運(yùn)之說。而將之與佛教的‘劫’字配合,便產(chǎn)生‘劫數(shù)’之說了。”白素貞解釋道。
    她看著許仙繼續(xù)對九兒說道:“佛不相信定命論,但是相信因果論。因果是可以改變的,過去已造的因加上現(xiàn)在的因,可以改變它的結(jié)果。但是佛說︰定業(yè)不可轉(zhuǎn),重業(yè)不可救。所謂定業(yè),是造了極大的惡業(yè),如五逆──殺父、殺母、殺羅漢、破僧、出佛身血;又如毀謗三寶、殺人越貨、縱火決堤、強(qiáng)暴婦女等重大的犯罪行為,都是不可變轉(zhuǎn)的罪業(yè)。因為這些行為不僅造成他人生命的喪失,并長久影響世上的安定,所以必須受報。你姐夫他想是前生造了極大的惡業(yè),今日才會有此一劫,縱使不是你把他嚇?biāo)懒耍惨粯右烙诜敲摹!?br/>
    九兒這時才知為何白素貞表現(xiàn)得如此淡然,白素貞是修學(xué)佛法的,自然也把這次“意外”當(dāng)成了許仙的“劫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