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在山中修煉,八月初下山去采購干糧時,從茶寮里聽說了三件事。</br> 第一樁,天極宗的三弟子薛楊練功走火入魔,自爆而亡。</br> 第二樁,天極宗的何真真被宗門發現其心術不正,被逐出了天極宗,從此不再是天極宗的弟子。</br> 第三樁,天極宗的大小姐蕭婉要嫁給玄龍閣的袁少卿了,玄龍閣廣發喜帖,請武林各門派于明年三月份去玄龍閣喝兩人的喜酒。</br> 路人還感慨:“天極宗原來只有六個弟子,現在死的死逐的逐嫁的嫁,宗門里更冷清了。”</br> 蘇梨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不過她相信,蕭罡夫妻肯定會繼續收徒的。</br> 蘇梨繼續去山里修煉了。</br> 八月十四的傍晚,蘇梨熟門熟路地潛入了天極宗后山。</br> 她剛落在飛泉旁邊,廖云庭便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她身后。</br> 蘇梨真的很好奇,喝了水后站起來問他:“師叔內力已經深厚到這般地步了嗎?是不是飛泉閣來幾只飛鳥您都聽得見?”</br> 廖云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問她:“你來做什么?”</br> 蘇梨瞄眼飛泉之后的山洞,羞澀道:“明晚便是中秋了,我……”</br> 廖云庭抿唇,側身道:“薛楊死的那日你說過,以后不會再來找我。”</br> 蘇梨看向他問:“師叔是擔心被宗主發現嗎?可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了,不再是天極宗的弟子,真被宗主發現,師叔大可都推到我一人頭上,反正宗主已經認為我是那種不守婦道之人,再被他罵一頓我也不在乎。”m.</br> 廖云庭在乎,背對蘇梨道:“薛楊不死,我可以繼續幫你,他死了,我是你的證人,這種情況下你我繼續茍合,一旦被發現,宗主不會懷疑我,卻會懷疑你勾引薛楊雙修不成才殺了他滅口,而我是受了你的蠱惑才替你圓謊。”</br> 蘇梨滿不在乎地道:“我管他怎么想,他已經不是我師父了,清者自清,我沒有亂殺人,他信不信是他的。”</br> 廖云庭皺眉道:“宗主若認為你是妖女,他會號召整個武林捉拿你以除后患。”</br> 蘇梨:……</br> 回想蕭罡的脾氣,這種事他還真的做得出來。</br> “所以,師叔拒絕與我雙修,不是師叔不喜歡我,而是師叔不想我被武林追殺?”蘇梨走到廖云庭身邊,仰頭看他。</br> 廖云庭抿唇不語。</br> 蘇梨突然撲過去抱住了他,靠在他懷里道:“我不怕,只要師叔喜歡我,就算被整個武林罵成妖女,我也不怕。”</br> 因為體質的影響,身體的接觸讓蘇梨變得媚軟無力,可就在她想蹭一蹭廖云庭的時候,廖云庭突然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到地上,冷聲道:“你走吧,今晚之后,我不會再見你。”</br> 說完,廖云庭徹底消失在了蘇梨眼前。</br> 蘇梨不信廖云庭真能眼睜睜看著她與別的男人雙修。</br> 蘇梨下山了,白天隨便挑了個恃強凌弱的武林敗類,偷偷打暈再用麻袋套住,將人擄到了她之前修煉的山洞。到了山洞,蘇梨點了武林敗類的穴道,再蒙上他的眼睛,然后將人丟在洞里,她坐在洞口,身邊擺了兩壇美酒。</br> 紅日漸漸落下山,暮色四合,一輪明月緩緩升了上來。</br> 蘇梨不知道廖云庭有沒有暗中跟隨她,他的內功深厚,刻意隱藏,蘇梨肯定發現不了。</br> 明月慢慢升高,蘇梨對著空曠的山谷苦笑一聲,慢慢開封了一壇酒。</br> 就在她舉起酒壇要灌酒的時候,黑影一閃,廖云庭落在了她面前。</br> 蘇梨驚喜地瞪大了眼睛。</br> 廖云庭掃眼里面手腳被綁的蒙眼男子,他眉頭緊鎖,在蘇梨開口之前,抓起蘇梨的肩膀將人帶走了。</br> 晚風徐徐,廖云庭如一只黑色的蒼鷹,一直將蘇梨帶到另一座山頭,才終于落了下來。</br> 蘇梨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她故意轉個身,不看廖云庭。</br> 身后傳來廖云庭憤怒的聲音:“你之前說過,會找個心甘情愿與你雙修之人。”</br> 蘇梨閉上眼睛道:“等我開始與他雙修了,他自會心甘情愿,我只是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臉,倒是師叔,堂堂江湖第一劍客,名門正派,暗中尾隨我,是想看我與別人茍合嗎?”</br> 廖云庭壓抑著怒火道:“我只想想確保你沒有害人。”</br> 他只是想確保她找了別人,沒有傻傻地等死,因為她以前說過,除了他,她寧可死也不想碰別人。</br> 蘇梨笑道:“害人?我與他雙修,那是什么滋味兒師叔比誰都清楚,您說我是在害他?”</br> 廖云庭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看著她躺著的背影問:“為何要喝酒?”</br> 蘇梨又笑了下,慢慢地坐起來,盯著他道:“師叔當真以為我可以在清醒的時候去找別人嗎?說實話,如果不是想看看事后師叔會不會后悔,我真想直接死了算了,宗主說我是不守婦道之人,師叔不要我,我為了活命去外面廝混,豈不真的成了宗主不恥的那種人?”</br> 笑著笑著,蘇梨臉上又滾下兩行淚來:“師叔不想我背負妖女的罵名,卻逼我去做妖女會做的事,早知會有今日,你們在圍攻合歡宗時就該一刀給我個痛快,免得我活在世上受罪,要么被人利用,要么做個廢物,要么被罵成妖女。”</br> 廖云庭受不了她這么說,可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br> “你走吧。”蘇梨扭過頭,聲音無情地道。</br> 廖云庭沒有動。</br> 蘇梨嘲諷一笑:“師叔不走,是想等會兒又身不由己地救我一命嗎?”</br> 廖云庭垂下了眼簾。</br> 蘇梨突然站了起來,眼中含淚地看著他:“可我寧可死,也不想逼師叔做師叔不愿做的事。”</br> 說完,蘇梨祭出輕功,朝來路飛去。</br> 月光皎皎,蘇梨離開山洞不久,突然身體一晃,從空中栽落下去。</br> 她的媚毒發作了,體內內力翻滾不受控制。</br> 一雙有力的雙手抱住了她,蘇梨抬頭,看到廖云庭俊美復雜的臉。</br> 廖云庭將她帶回了山洞,后面的事一切水到渠成,他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她死。</br> “袁閣老都能娶師姐,師叔每年成全我一夜又算什么。”</br> 事后,蘇梨慵懶地躺在地上,看著背對她整理衣袍的男人道。</br> 廖云庭聲音沉重地道:“他們并非同門。”</br> 蘇梨刺了他一句:“你們天極宗的男人,全都是沽名釣譽之徒。”</br> 廖云庭沒有回應,要走了。</br> 蘇梨喊住他,直接挑明道:“我不會強迫師叔,但以后每年中秋之夜我都會綁個男人來這邊,師叔若不想我做人人喊打的妖女,要么來赴約救我,以身代之,要么直接一劍殺了我,徹底替江湖鏟除后患,反正我將話放到這里,這世上除了師叔,我不會心甘情愿再給任何人。”</br> 一次次的糾纏太累,蘇梨將主動權交給了廖云庭,如果廖云庭不愛她了,那蘇梨也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找別人,總之她是來替合歡渡劫的,沒什么可以讓她放棄自己的命。</br> .</br> 與廖云庭的雙修讓蘇梨受益匪淺,加上她有天分又勤于練武,蘇梨用一年的時間,修為突破第五重,跨入了第六重。</br> 新的一年中秋,十七歲的蘇梨果然又抓了一個武林敗類來山上,照例封了對方所有穴道,她悠哉悠哉地等廖云庭現身。</br> 月華如水,廖云庭的身影出現在了山林之中。</br> 蘇梨笑著追了上去。</br> 廖云庭突然出劍。</br> 蘇梨大驚,難道這家伙真的斬情斷愛,決定不再與她雙修,而是想要取了她的命?</br> 既然有性命之危,蘇梨當然要全力以赴。</br> 然而打著打著,蘇梨漸漸意識到,廖云庭并不是要殺她,而是在檢查她的武功。</br> “你怎會第六重劍法?”</br> 打完了,廖云庭收劍問,目光凜然,儼然一副威嚴師叔的姿態。</br> 蘇梨如實道:“師母擔心我沒有自保之力,偷偷送了我后面的功法劍法,師母還說,咱們師祖便是世上最不守規矩之人。”</br> 廖云庭想到了師姐與她的見面。</br> 師姐所言確實不虛,他們的師父最痛恨規矩,所以也最不喜他與師兄,獨寵師姐。</br> “師叔,你給我講講師祖的事吧。”蘇梨笑著湊到廖云庭身邊,想先培養培養氛圍。</br> 廖云庭看她一眼,冷冰冰地回憶起來。</br> 什么長篇故事在他口中都變得只有寥寥數語,蘇梨又問了些天極宗的現狀,得知宗主又招了三個弟子,得知師姐嫁給袁少卿后日子過得很不錯,都已經懷了身孕。在蘇梨的努力下,兩人還算自然地一直聊到了蘇梨的媚毒發作。</br> 媚毒讓蘇梨變得主動起來,廖云庭也終于抱起她飛去了老地方。</br> 雙修功法使得兩人格外忘我,待到雙修結束,兩人才恢復了思考的能力。</br> 廖云庭想要起來。</br> 蘇梨攀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低聲呢喃道:“一年不見,師叔當真一點都不關心弟子這一年都做了什么嗎?不擔心弟子有沒有變成妖女,在外面與別人廝混?”</br> 廖云庭想到了她第一次下山卻冒死返回后山尋他的情形,想到了夜深人靜她在小木屋里借酒消愁喚出的一聲聲師叔,想到了去年他不肯給她時她落下的眼淚。</br> “你不是那種人。”廖云庭信她。</br> 蘇梨莫名挺感動的,其實她對廖云庭哪有什么癡情,不過是圖他人品可靠、修為高深、容貌氣質都符合她的口味,撈到他這個長期穩固的糧票,總比一年換一個的好。</br> 一感動,蘇梨就想獎勵他點什么。</br> “師叔,再陪我一次吧,這次咱們不雙修。”蘇梨親著他的耳畔道,想要與廖云庭來一次單純的感情交流。</br> 廖云庭卻不容商量地推開了她。</br> 雙修是救命,不雙修,便是明目張膽地破戒,他做不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