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盈走了,戚驍臣一身是水,不滿柳盈盈胡攪蠻纏的他決定先回去換身衣服。</br> 他從假山里出來,視線無意一掃,瞥見了蘇梨主仆。蘇梨清清爽爽,嬌艷如枝頭的梨花,落水的月練非常狼狽,白裙子緊緊地貼在身上,曲線玲玲。</br> 戚驍臣剛剛只顧追柳盈盈了,現在他稍微多想,便猜到他又中了蘇梨主仆的計謀。主仆倆故意穿白衣便是為了木橋上誘導他救錯人,否則怎么他一下水月練就色中餓鬼似的往他身上撲?</br> 如果將月練誤會成柳盈盈時戚驍臣還覺得那個吻很美妙,現在他只覺得惡心。</br> 哪個自視甚高的大男人會喜歡被人算計自己的身子?</br> 戚驍臣怒從心起,直奔蘇梨主仆而去。</br> 高大威武的武將,陰沉著一張臉,任誰都看得出他不懷好意。</br> 蘇梨從來沒有把戚驍臣當成蠢人,蠢人能戰無不勝年紀輕輕立下赫赫戰功?</br> 戚驍臣更像一個鋼鐵直男,對女人與對戰事是兩種態度。</br> 蘇梨今天的計謀只是為了拆柳盈盈的臺,讓柳盈盈嘗一嘗宋漪蘭那種親眼目睹心儀的男子與別的女人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心塞。</br> 蘇梨不怕戚驍臣,月練怕。</br> “夫人,二爺是不是猜到了,要來殺我?”遠遠看著戚驍臣的黑臉,月練拉著蘇梨的胳膊哆嗦起來。</br> 蘇梨嚴重懷疑戚驍臣確有這個心思,戚驍臣不敢動她,還不敢教訓直接侵犯他的丫鬟?</br> 急中生智,蘇梨給月練指了一條明路:“快跑,去求世子爺做主!”</br> 月練一愣,世子爺戚凌云?</br> 蘇梨急道:“不想死就快去,你看我像能擋住二爺的樣子嗎?”</br> 她一點都不像!戚驍臣一手就能攥著她的脖子拎小雞似的將她拎起來!m.</br> 月練反應過來了,拔腿朝竹林小院跑去。</br> 戚驍臣要打的就是月練,見月練跑了,戚驍臣一邊加快速度一邊質問蘇梨:“她要去哪?”</br> 蘇梨反問他:“二爺氣勢沖沖想做什么?月練早就傾慕你了,你舍身下水救她,她太過感動情難自禁才親了你,二爺不能因為表妹傷心便打人吧?”</br> 戚驍臣是武力型將軍,嘴皮子功夫不如蘇梨,聽她振振有詞戚驍臣更煩,索性不爭辯,只管去追月練。</br> 月練為逃命跑得飛快,戚驍臣天生跑得快,蘇梨小跑著跟著,邊跑邊勸戚驍臣息怒。</br> 三人一條線跑了一會兒,當竹林小院出現在眼前,戚驍臣忽然明白了月練的意圖。</br> 整個侯府,除了關西侯戚勁,戚凌云是唯一可以管教戚驍臣的人。</br> 戚驍臣小時候一直將大哥戚凌云當成比較對象,他既崇拜戚凌云,也渴望有一天超過戚凌云,五年前戰場之上,戚凌云突然受傷弄殘了腿,從此一蹶不振自封于竹林小院,戚驍臣心里的那個目標一下子就倒塌了。</br> 戚凌云是戚驍臣的親大哥,戚凌云如雄鷹斷了羽翼,戚驍臣心里也不舒服,但這種不舒服漸漸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了。因為每當戚驍臣出現在人前,立功也好揚名也好,總有人會指著他惋惜,說大哥才是父親最優秀的兒子,如果不是腿殘了,又怎會讓他這個弟弟獨領風騷?</br> 戚驍臣恨這些閑話!</br> 就因為這個,戚驍臣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治好戚凌云的腿,他好有機會光明正大地戰勝大哥擺脫大哥的光芒。就因為這個,戚驍臣對戚凌云受傷的同情漸漸變成了怨恨,怨恨戚凌云當年為何不再謹慎一些,怨恨戚凌云再也不給他機會堂堂正正地超越他!</br> 戚驍臣越不想見戚凌云,他就越恨想去求戚凌云做主的月練!</br> 戚驍臣跑得多快啊,在月練距離竹林小院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時抓住了月練,他扭過月練的肩膀,揚手就是一個耳光!</br> 他力氣蓋世,一耳光直接扇暈了月練,可憐的月練,殘花一樣倒在地上,白裙委地。</br> 戚驍臣看著月練高高腫起的臉,這口悶氣終于出完了,他拍拍手,轉身。</br> 蘇梨還沒有追上來,她都沒看見戚驍臣打人的這一幕。</br> 等蘇梨一路小跑兼快走來到月練身邊,戚驍臣早不見了人影。</br> 瞧見月練的慘狀,蘇梨都有一絲絲不忍了,然而記起月練推宋漪蘭下水時的心狠手辣,蘇梨立即變得心如止水。是月練先加害宋漪蘭的,蘇梨才要報復她,是月練自己想爬戚驍臣的床,蘇梨才順水推舟成全她,如今落得這般田地,歸根結底還是月練太貪心。</br> 蘇梨推了推月練,月練一動不動,蘇梨去探月練的鼻息,幸好人還活著。</br> 蘇梨看著月練的衣裳,想象宋漪蘭淹死水中被人打撈上來的情形,蘇梨心里一酸,眼淚不斷地涌了出來。蘭花姐姐多好的一個人,只因遇到一個不懂欣賞她的粗野武將,便落得這般下場。</br> 眼淚越來越多,蘇梨也不去擦,站起來繼續往前走。</br> 蘇梨來到了竹林小院前,哭著敲門。</br> 飛泉從里面走了出來,打開門,看到哭得滿臉淚痕的二夫人,飛泉心頭突然一跳。</br> 世子爺喜歡梨花,最喜帶雨的梨花,每逢春雨霏霏,世子爺都會去溪邊賞梨。</br> 眼前的二夫人,淚光點點雪腮掛淚,竟如梨花帶雨,看得他都為之難過。</br> “二夫人,您這是?”飛泉不知所措地問。</br> 蘇梨哭著道:“二爺欺負人,我要見世子爺?!?lt;/br> 飛泉差點就想直接請她進去了,瞥見死角長風的身影,飛泉才讓她稍等。</br> 關上門后,飛泉低聲問長風:“這次又是怎么回事?”</br> 長風方才在竹林也只看到戚驍臣死追一個丫鬟并將丫鬟扇昏在地,如今看來,那丫鬟是二夫人的丫鬟。</br> 他如實道來,飛泉點點頭,進去稟報世子爺。</br> 戚凌云皺眉。</br> 飛泉忍不住替門外傷心苦等的二夫人說話:“爺,侯爺不在,這事二夫人只能求您做主了?!?lt;/br> 戚凌云看他一眼,道:“推我出去。”</br> 飛泉立即繞到他的輪椅后,推他去了院子。</br> 木門再次打開,蘇梨抬起頭,終于看到了令宋漪蘭印象模糊的戚凌云,男人穿了一襲白色錦袍,劍眉鳳眸,本是與戚驍臣同類的英氣逼人的容貌,但戚凌云的膚色呈現出一種現代宅男的蒼白,使得他身上的銳氣大減,反倒有幾分隱世高人的清冷。</br> 戚凌云淡淡地看向蘇梨。</br> 蘇梨用帕子擦掉腮上的淚珠,低頭哭訴道:“大哥,二爺欺人太甚,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求大哥做主?!闭f完,蘇梨按照她的劇本將木橋上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我早知道二爺與表妹有情,可今日月練為了救表姑娘落水明明有功,二爺再氣月練,也不能將人往死里打啊,月練是我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她老子娘都在京郊住著,二爺真打死月練,我如何向她家人交代?”</br> 她抽抽搭搭的,戚凌云面無表情地聽完,吩咐長風去帶月練。</br> 長風去的快回的快,將昏迷的月練放到地上,便退回戚凌云身后。</br> 此時月練的臉比剛剛更腫了。</br> 戚凌云注意到了月練身上的白裙,那質地絕非一個丫鬟該用的。</br> 戚凌云犀利地道:“此婢穿成這樣,不合規矩?!?lt;/br> 蘇梨不慌不忙:“表妹人在孝中,二爺邀請我們同去游園,我體諒表妹,故穿了白裙。月練只有四套春衣,青色的那身洗了還沒干,剩下全是鮮艷的顏色,我便賞了她一套。不過大哥教訓的是,我以后不會再壞規矩了?!?lt;/br> 雖然是強詞奪理,卻也解釋的過去,沒有留明顯的破綻給戚凌云。</br> 戚凌云已經猜到,這件事只是弟妹與表妹之間的爭寵。</br> 弟妹有她的算計,但如果不是二弟偏寵表妹、表妹還沒進門便冷落弟妹,弟妹也不會這般。</br> “去叫二爺過來?!逼萘柙品愿篱L風。</br> 長風領命出發了。</br> 蘇梨感激地對戚凌云道:“多謝大哥替我做主。”</br> 戚凌云并不給她留情面:“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弟妹真若在意二爺,當用誠意打動二爺,否則只會將二爺越推越遠。似今日之事,我只管一次,再有下次,弟妹找我也無用?!?lt;/br> 蘇梨:……</br> 這位世子爺還真是犀利啊,將她的算計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br> 遇上聰明人,繼續裝純只會讓人厭煩,蘇梨干脆推開天窗說亮話,嘟起嘴道:“大哥誤會了,二爺與表妹情深似海,我早歇了打動二爺的心,是他們太欺負人,想要逛園子還非要叫上我,你情我濃惡心我,我氣不過,才給他們使了個小絆子。”</br> 飛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二夫人居然是這么想的?</br> 戚凌云挑了挑眉,他猜到弟妹在算計,卻沒有猜對動機。</br> 他重新審視對面的白裙女子。</br> 蘇梨指指昏迷的月練,繼續說實話:“她喜歡二爺,早想伺候二爺了,我才安排她配合,但二爺也太狠了,哪有這么偏心的?我這個正室還在邊上看著,他只管去追表妹,回頭還往死了打我的丫鬟,大哥若不幫我主持公道,這侯府我住著也沒意思,不如叫二爺寫封和離書,我回我的家,他哄他的表妹,互不相干?!?lt;/br> 她氣呼呼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真的想和離,而非隨便說說。</br> 戚凌云垂下眼簾。</br> 二弟和離不和離與他無關,但婚事是父親親自撮合的,要離也得等父親回來商議,他無法做主。</br> “婚姻非兒戲,我會勸二爺改過自新,弟妹切勿沖動?!逼萘柙频氐?。</br> 蘇梨哼了哼,勉強道:“好吧,看在大哥的份上,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