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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068

    宴席結束,盛元慶、盛仲常面帶微笑離開了總兵府。</br>  回到盛家宅子,盛元慶將盛仲常叫到了書房。</br>  盛元慶讓盛仲常先進去,他走在后面,叫心腹下人在外面守著,盛元慶關上門,轉身。</br>  盛仲常忍了多時,此時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氣憤道:“父親,你為何……”</br>  他還沒有說完,盛元慶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br>  “啪”的一聲脆響,盛仲常被他打偏了頭,白皙的俊臉上赫然多了一塊兒泛紅的掌印。</br>  這是盛元慶還記得兩人的父子情,只用了三成力氣,否則他一個走南闖北、高大魁梧的男人,能把盛仲常這個清俊書生打吐血。</br>  “枉你苦讀數年圣賢書,竟敢在外人面前掃我的顏面,你可還知道孝字怎么寫?”</br>  在盛仲常憤怒地看過來時,盛元慶沉著臉質問道,“我才是生你養你的爹,怎么,殷總兵只是要送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你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還好我當機立斷壞了你的美夢,否則你真當了官,真在他面前卑微屈膝久了,我看你連自家祖宗是誰都要忘!”</br>  盛仲常垂下眼簾,嘴唇微微顫抖。</br>  他終于知道父親為何言而無信反對他去殷翃麾下當官了。</br>  可當時的情形,父親當著殷翃的面調戲芍藥,就不怕芍藥花容失色,殷翃看出端倪遷怒他們父子?</br>  父親還說他貪色,真正色.欲熏心的人是父親才對!</br>  一手捂著臉,盛仲常諷刺地冷笑,盯著盛元慶道:“父親也在乎顏面?總兵夫人容光煥發又如何,那是你一個大男人該評價的嗎?父親別忘了你只是她名義上的義兄,你就不怕總兵大人看出什么,回頭收拾你?”</br>  盛元慶眉頭一皺:“我夸她貌美又怎么了?我也這般夸過別的官夫人,奉承之言而已,他能看出什么?”</br>  盛仲常只當他厚顏無恥,道貌岸然。</br>  盛元慶看著兒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譏諷道:“我懂了,你對她心懷不軌,故而我只是普普通通奉承一句,你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我也惦記芍藥,是不是?”</br>  盛仲常見老頭子還在裝,真是都要氣笑了,若非他承諾過芍藥不會說出他已經知道了真相,盛仲常真想直接拆穿老頭子的丑惡嘴臉。</br>  “隨你怎么說。”盛仲常呸了一口,繞過盛元慶就要去奪門離開。</br>  盛元慶還有一個疑惑,抓住他的手腕,沉聲問道:“你如實告訴我,上次你單獨去總兵府都發生了什么,為何總兵夫人對你言笑晏晏,絲毫不計較前事?”</br>  盛仲常不想老頭子居然心細如發看出了端倪,他心念飛轉,淡淡道:“總兵大人要提拔我,她不朝我笑難道要給我冷臉,好讓總兵大人質問她為何與我不和?”</br>  盛元慶一愣,倒是沒有想過這個解釋。</br>  盛仲常捂著半張紅臉走了。</br>  盛元慶站在書房,一會兒覺得芍藥對他冷淡只是為了掩飾,一會兒又懷疑芍藥已經變了心,想要與他撇清關系。</br>  不過很快盛元慶就沒有心情揣度蘇梨的心事了,因為他的親兒子,唯一的骨肉盛仲常就像突然生了反骨一樣,處處與他對著干。盛元慶讓兒子學著打理生意,盛仲常堅持不肯學,整日跑去青樓飲酒作樂,醉醺醺得不省人事。</br>  盛元慶親自帶著人去青樓將兒子綁回家中,幾大桶冷水澆下去,總算醒了盛仲常的酒。</br>  盛仲常看到他,發瘋似的扯下他右手上的假指,不停地朝盛元慶比劃:“看到沒,看到沒,我的手已經廢了,我就是個廢物!你不是不信我嗎,還讓我學什么生意!我就是個廢物,人人可以擺布的廢物!”</br>  盛元慶在人前驕傲儒雅了一輩子,精心栽培的兒子卻變成這樣,冥頑不靈不思進取,盛元慶深覺丟臉,該勸的他已經苦口婆心地都勸過了,盛元慶不想再面對這種兒子,命人將盛仲常關到房內,每日只給他送三餐,什么時候盛仲常自己想明白了再放他出來。</br>  盛元慶對兒子失望至極,盛仲常也以投胎成他的兒子為恥。</br>  不能做官,盛仲常覺得他這輩子已經廢了,親生的父親只把他當棋子不把他當人看,親手將他心愛的女人送給別人,好不容易芍藥送了他一個前程,又被父親給毀了,這樣的日子,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br>  被禁足的第五天,盛仲常半夜醒來,月光朦朧,盛仲常舉起右手,看著那光禿禿的三截斷指,回憶他可悲的人生,盛仲常心如死灰。</br>  他苦笑三聲,全身僵硬地下了床。</br>  踩著板凳,盛仲常將褲子擰成一股繩套在了房梁上,狠狠地打了個死結。</br>  盛仲常將脖子套進去,閉上眼睛。</br>  他想到自己中舉的時候,先生、賓客都夸他有狀元之才,可他的手廢了,狀元夢碎了。</br>  他想到了妖嬈美麗的芍藥,可芍藥已經被父親送給了別人。</br>  他想到了看似寵愛他的父親,可那人人面獸心,根本不關心他的感受。</br>  這世間,確實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了。</br>  盛仲常心一橫,踹翻了椅子。</br>  門外面有兩個小廝守門,半夜三更的,兩人靠著門睡得死沉,并沒有聽到那一聲悶響。</br>  翌日早上,廚房送來早飯,小廝推開門,走到里面一瞧,登時跪了下去。</br>  盛元慶以為自己會等到兒子的大徹大悟回心轉意,沒想到清晨一早就聽到了兒子懸梁自盡的噩耗。</br>  盛元慶十幾歲起就開始打理生意,二十年過去了,這二十年里他也不是一帆風順,但沒有哪一件事,比喪子帶來的打擊更大。</br>  盛元慶步履踉蹌地趕到兒子的院子,親眼看到兒子的尸體,親手觸碰到兒子已經變得冰冷的手,盛元慶喉頭一腥,一口鮮血吐了出來。</br>  .</br>  總兵府,蘇梨正在陪殷翃吃早飯,殷翃愛吃肉包子,往日蘇梨也會吃上一個,今早不知怎么回事,剛咬一口,肉味兒竄到鼻子里,蘇梨突然一陣反胃,扔了包子扭過頭,小手連續拍了幾下胸脯,終于將那股惡心壓了下去。</br>  殷翃奇怪地看著她:“怎么了?”</br>  蘇梨幽怨地瞪了他一眼。</br>  殷翃滿頭霧水:“我何時又得罪你了?”</br>  蘇梨哼道:“我不舒服,你去請郎中過來。”</br>  殷翃還是無法理解她不舒服為何要瞪他,但嬌妻不舒服了,殷翃馬上派人去請郎中,包子也不吃了,扶著蘇梨去了屋里,關心地問她哪難受。</br>  蘇梨在算日子,她三月里嫁的殷翃,現在都八月了,殷翃那么貪,現在才懷上都算晚的。</br>  “腰酸。”蘇梨故意道,想等一會兒郎中來了再給他個驚喜。</br>  好好的怎會腰酸,殷翃看著床上的小美人,忽然想到昨晚,不禁憨笑道:“昨晚喝了點酒,過火了,這回讓你好好歇上幾晚,等你養好了咱們再來。”</br>  蘇梨回他一個甜甜的笑:“大人對我真好。”</br>  心里想的卻是,歇上幾晚?她這一歇就要歇快一年,殷翃有的熬呢。</br>  郎中來后,殷翃將帷帳放了下來,只讓蘇梨伸出一條胳膊。</br>  郎中替蘇梨號脈,又問了問蘇梨的月事,聽蘇梨說這個月的月事還沒來,郎中立即朝殷翃笑道:“恭喜大人,夫人這是喜脈,大人就要做父親了。”</br>  殷翃愣愣地看著他。</br>  郎中見多了男人剛聽到自己要當爹時的傻樣,只笑著等著。</br>  殷翃愣了好久,冷厲的眉毛才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咽著口水問郎中:“真,真的懷了?”</br>  郎中點頭道:“千真萬確,只是夫人懷上時日不久,接下來的三個月要注意休息,千萬不能累到了涼到了,最好也不要動怒勞神,免得動了胎氣。”</br>  蘇梨知道該如何養胎,她笑著躺在床上,隔著朦朧的帷帳看殷翃傻乎乎追著郎中問東問西的樣子。</br>  郎中一走,殷翃一把挑開帷帳,黑眸像裝滿了星星,激動地看著蘇梨:“你聽見沒,我要當爹了!”</br>  蘇梨嗔他:“這才剛懷上,還有九個月才能生,你至于興奮成這樣?”</br>  殷翃扶她坐起來,再摟著人親臉:“怎么不興奮,遇到你之前,我以為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無牽無掛也沒什么可惜的,可是我現在有你作伴,很快還要當爹了,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br>  蘇梨雖然在前面三世都做過妻子母親,但因為陪在她身邊的丈夫不一樣,感受著殷翃的激動,蘇梨也像初懷一樣感到歡喜。</br>  女人懷孕不易,沒遇到真心喜歡的,蘇梨不想懷,可殷翃對她好,蘇梨就愿意與他白頭到老兒女繞膝。</br>  “既然高興,就不要提那些死啊傷的,以前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現在你的命也是我們娘倆的,沒有我們的允許,不許你亂說。”蘇梨擰著他結實的胳膊道。</br>  殷翃用下巴蹭她的腦頂:“放心,有了你們,就是閻王親自來我面前索命,我也會把他打回去。”</br>  說得激動,殷翃捧著蘇梨的臉就親了下來,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亂啃。</br>  蘇梨打他:“郎中都說了讓我心平氣和地養胎,你別亂來。”</br>  殷翃瞪大眼睛:“前仨月不許同房,親也不行?”</br>  蘇梨:“不然呢,孩子住在我的肚子里,你親得我氣血翻涌,你以為孩子會感受不到?”</br>  殷翃不是很懂其中的關系,但她是懷孕的人,這方面殷翃都聽她的,只是發愁:“睡不能睡,親不能親,接下來我怎么辦?”</br>  蘇梨撇嘴:“大人沒娶我的時候怎么辦的,接下來繼續那么辦不就行了。”</br>  殷翃心中一動,目光落在了蘇梨柔若無骨的一雙小手上。</br>  蘇梨瞪了他一眼。</br>  家有喜事,殷翃陪了蘇梨一上午,下午才去軍營做事。</br>  蘇梨派去盯著盛家的小廝遞了消息來,蘇梨才得知盛仲常居然在被盛元慶關了幾日緊閉后,想不開自盡了。</br>  如果盛仲常沒有強.奸過芍藥,蘇梨大概會惋惜一番,年紀輕輕的一個富家公子,多少窮人羨慕不來的身份,居然就這么自盡了,可因為盛仲常強.奸過芍藥,害得芍藥被盛元慶送去那種地方活得生不如死,現在盛仲常落得這種下場,蘇梨只想贊一聲因果報應。</br>  芍藥在時,盛元慶為了盛仲常害慘了芍藥,如今,盛仲常因為她這個假芍藥引發的諸多變故,寧肯死也不想再給盛元慶當兒子。</br>  傍晚殷翃回來,蘇梨跟他說了此事。</br>  殷翃早看盛家父子不順眼了,盛仲常自己想不開,殷翃只想拍手稱快。</br>  蘇梨指指自己的肚子,讓他少說混話。</br>  殷翃想到這胎可能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兒,聽這些粗言粗語確實不合適,笑著閉上了嘴。</br>  蘇梨道:“名義上他是我的侄兒,明天我想去那邊吊唁。”</br>  殷翃也想看看盛元慶喪子的慘樣,抱著她道:“好,咱們一起去。”</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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