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生氣,你安心閉關吧。”</br> 顧絳沒有出現,只飄來這么一句話,就又無聲無息了。聶音之循著聲音去找,也沒能找到,這座小秘境很小,就是云杉圍起來一圈小空間,并不需要太多靈氣支撐秘境,所以才能在野外存活至今。</br> 聶音之感覺到,顧絳離開了秘境,只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里。</br> 他這樣子,她根本就靜不下心來閉關。聶音之咬咬牙,即便知道他聽不見,也對著無人處詢問道:“我要用共情哦。”</br> 共生咒下的這一衍生術是為了監控手中人的心理,就算她使用了,顧絳也發現不了,但聶音之習慣了每次使用前都要告訴他一聲。</br> 共情生效的那一瞬間,從金芽的葉上涌來的燒灼之意直接讓聶音之痛哼出聲,仿佛一剎落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她下意識抱住手臂,有那么片刻,恍惚以為自己已經被燒到皮開肉綻了。</br>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踩進了水里。</br> 不,這不是她的錯覺,這就是顧絳現在的感受。</br> 聶音之按著心口跪到水邊上,額頭上的汗浸濕了鬢發,感受到他的心念,聶音之簡直哭笑不得,“顧絳,這么難受,你就不能想想別的……”</br>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從這種灼燒中掙脫出來,斷開共情,滿臉空白地坐在水里,殘留在身體里的情緒緩緩退去,聶音之擦了擦臉,從水里起身,往小木屋里走。</br> 聶音之先打坐入定了近一個時辰,才終于靜下心來,從芥子里取出共生咒卷軸。</br> 小秘境之外的荒林里,地面彌漫的靈霧浸潤進干裂的土地,就如久旱的土地迎來甘露,枯敗的灌木,矮小的樹種,潛藏的蟲獸,都在大口大口飲著靈霧。</br> 不過一日,荒林里生出新綠,顧絳轉眸看到一只被吸引而來的赤狐,夾著尾巴觀察著他,走兩步就要趴在原地觀望片刻。那狐貍眼中警惕不足,帶著懵懂天真,是只年幼的小狐貍。</br> 顧絳對它招了招手。</br> 赤狐歪歪腦袋,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遲疑好一陣,才試探性地又朝他靠近幾步。</br> 顧絳曲起一條腿靠坐在一棵樹下,身后那棵樹最受潤澤,干裂的樹干恢復生機,樹冠已經可以遮蔭。</br> 搭在膝蓋上的手垂下去,指尖被一個濕乎乎的觸感舔過。</br> 他偏了下頭,懶怠地微微睜眼。赤狐又用鼻尖小心翼翼地碰一碰他的手指,見他沒有什么動作,才在原地轉了一圈,在他身旁臥下。</br> 等赤狐習慣他后,顧絳才伸手摸了摸它的毛,狐貍嚶嚶叫兩聲。</br> “你在我身邊多無聊?!鳖櫧{低聲道,一縷神識藏在狐貍毛里,伸手在赤狐前方劃一圈,劃出一個小洞口,洞口里面的青綠透出來,水聲嘩嘩。</br> 赤狐轉著腦袋來回打量,終于抬步鉆進洞中,秘境重新合上。</br> 聶音之耗盡神識,正躺在地上休息,感覺到秘境波動,她驀地坐起身,跑出門外,沒看到顧絳,反而看到一只背毛赤紅的小狐貍在草地上翻滾。</br> 那狐貍渾身濕漉漉的,顯然剛玩過水,被聶音之的動靜驚到,警惕地縮進草叢里,從草叢里漏出一雙圓滾滾的狐貍眼。</br> 聶音之和它對視片刻,勾唇笑起來,她從芥子里取出一盤牛肉放到臺階上,退回屋里打坐恢復神識。</br> 她只用了一盤肉就俘獲了赤狐的芳心,這之后,小狐貍開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腳邊,會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讓她揉肚皮。</br> 聶音之神識耗盡,精疲力竭抱著狐貍睡著的時候,顧絳藏在狐貍毛里的那縷神識就飄出來,在無知無覺的人臉上蹭蹭。</br> 雖然這么做的后果是,他又要忍受一番加劇的灼燒。</br> 聶音之想要分離七情,這里沒有實驗對象,就只能在自己身上嘗試,比起從豐富的情感中去隔離開一種,直接先全部鎖住,再一種一種去釋放辨別要更簡單一些。</br> 聶音之將自己的七情鎖住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有一種空洞的麻木,就算想到顧絳,都不能帶給她絲毫波動,這個人于她而言,和身邊的狐貍,和草叢里的石頭,沒什么差別。</br> 那么,她何必為他做到這個地步?</br> 這個動搖的念頭一起,便有心訣驅動纏上金芽,灼燒的感覺從葉子上灌入心中。</br> 靈臺里響起她自己事先留下的一縷心念,“別動搖,你就是為了他才會這么做的,不要胡思亂想,做就對了。”</br> 隨著灼燒的感覺一起傳來的,還有……顧絳這個時候的心緒。</br> 聶音之轉頭看了赤狐一眼,他的神識藏在狐貍毛里了。</br> 赤狐從她身邊翻身起來,狐貍眼與她對視片刻,腦袋歪來歪去,仿佛不認識她了,片刻后,赤狐嚶嚶叫著退出門外,躲到了云杉林里。</br> 不得不說,動物對人類的情感變化其實很是敏銳。</br> 顧絳藏在狐貍毛里的神識飄回去,隔空看著木愣愣坐在卷軸前的人。</br> 他很想進來看看聶音之究竟在搞什么鬼,但小秘境封閉,以他現在的狀態,可能不足一盞茶的功夫,這座小秘境就會被靈氣撐破。</br> 聶音之開始單釋自己的七情,負面情緒要好分辨得多,她一時怒一時悲的樣子著實把顧絳和小狐貍都嚇得炸了毛。</br> 顧絳在秘境外的林子里坐立難安,元神離體落入秘境,聶音之手中掐著訣,閉著眼睛,眉目間不安地微動。</br> 他蹲在她不遠處看著她,暫時不敢去打擾,地面上鋪著那張共生卷軸,旁邊鋪滿了畫著咒術符文的宣紙,顧絳來回掃了好幾遍,對這上面的字符一知半解,實在看不明白。</br> 等到聶音之睜開眼睛,他才蹙眉問道:“你到底在做什么?”</br> 聶音之正好細細分離出愛念,一睜眼看到他,腦子里嗡一聲,滿臉依戀地抱上去,緊貼在顧絳的元神上,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只想和他融為一體,永遠跟他膩在一起。</br> 顧絳只聽到纏在身上的人在他耳邊呢喃,柔軟的唇貼在他的耳側,黏糊糊地蹭過脖頸、下頜,在他唇上徘徊。</br> “顧絳,我好想你,我好喜歡你,如果我的血把你燒化了,是不是這樣也算是永遠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讓我燒化你好不好?”</br> “聶音之……”顧絳的元神哪里受得住她這樣蛇似的糾纏,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開始起變化,他伸手想將她推開一點,反倒被對方抱得更緊,“你說好不好呀,哥哥,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啊,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你回答我啊?!?lt;/br> “好?!鳖櫧{順著她的意,輕聲應道。在他應聲那一刻,聶音之敞開了自己的靈臺,把他的元神往靈臺里拽,神識朝他纏來。</br> 顧絳渾身一顫,一連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在這種溫香軟玉的誘惑中定下神,慢慢將自己從她身體和神識的雙重糾纏中往外抽離,現在的聶音之明顯不對勁,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接受她的邀請。</br> 聶音之偏頭看向他,眼瞳中帶著迷戀,“你拒絕我?”</br> “聶音之,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同意,但是要在你全然清醒的時候。”顧絳動作輕柔又堅定地把自己抽離開。</br> “我想與你合為一體?!甭櫼糁徽鄄粨系仞ど先?。</br> 顧絳被她纏得沒辦法,元神縮進了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赤狐皮毛里,看到聶音之茫然地跌坐到地上,他下意識動了動。</br> 赤狐脖子上發癢,蹲到地上,揚起后腳開始瘋狂撓癢癢。</br> 顧絳屈指彈開赤狐黑色的爪子。</br> 聶音之閉了閉眼,攪亂她心潮的人身影消失,她身體里那種令人飄飄然的感覺退去,終于清醒了一些,返回屋里打坐了好半晌勉強冷靜下來,繼續嘗試。</br> 顧絳躲在狐貍身上看了她一會兒,退出秘境外。</br> 紅葉刀插在荒林的地面,在這里布下結界,將濃郁的靈氣盡數鎖在此地,顧絳強壓下身體的沖動,閉上眼睛,意識沉入自己體內,血月影湖上的裂痕被他強硬抹平后,再次龜裂了。</br> 比之前變本加厲,枝蔓似的往外蔓延,雪白的裂痕在這片以黑紅為主色調的空間里,格外醒目,就連湖上蒸騰起的霧都遮擋不住。</br> 從那裂紋中漏出第一縷魔氣,血月影凝成的湖中飄出一縷黑紅色的影子,與周遭靈氣互相排斥,從裂紋中滲出。顧絳睜開眼睛,伸手勾住那縷逃逸的魔氣,血月影毫無留戀地從他指間游走。</br> 這一縷魔氣不再受他控制了。</br> 在萬魔窟準備守株待兔的正道修士一直未等來動靜,洛聲的隱翅蝶以萬魔窟為中心往四面飛去,尋找蛛絲馬跡。</br> 透明的蝴蝶隱藏在深秋金燦燦的陽光中,隨著靈氣的細微波動而追來此處,洛聲透過隱翅蝶看到那一片格外蔥蘢的綠洲,靈氣下沉入地面,使得這周遭的荒漠都重新煥發生機。</br> 有幾縷魔氣就從刀光的屏障中逸散開,消散至虛空中,其中一縷被隱藏在巖土中的蟲獸吞噬。</br> 顧絳開始控不住他的魔氣了。</br> 不需要他們做什么,顧絳也開始衰弱了。</br> 綠洲中的人抬起眼眸,直直朝他看來。</br> 洛聲心中一驚,隱翅蝶從半空中消散。</br> 作者有話要說:七情按照這個來: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禮記禮運</br> 感謝在2021080622:26:492021080718:0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cy、西瓜、46174898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華隼60瓶;血冉兒30瓶;雁初飛20瓶;clannad19瓶;自渡18瓶;悠南、妖焰、淺晗qaq、一夢新生、每天飛向月球的泡泡、擇一城終老、小小玉10瓶;星星的歸途8瓶;一紙春秋6瓶;襲辭、e、暮色.、都梁、jinji、蜜糖罐子5瓶;久歌不成曲3瓶;桃灼夭夭、是仙女啊、小可愛、月下獨酌觀影、483109072瓶;bonny呀、物理霧里、苒.、小蘿啵啵、謝霉霉、初見。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