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玖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br> 她沉下臉,不悅地說:“你開這種玩笑,很令人生氣。”</br> 陸景微垂著眸不敢看她,雙手緊握著,不然怕她被發現自己指尖控制不住發抖。</br> “我不是在開玩笑。”他故作平靜。</br> 溫玖直勾勾盯著他。</br> 看得出,他確實不是在開玩笑。</br> 但她也不愿意相信他們倆好端端的,突然就要離婚。</br> 她試探著問:“你是有什么計策要我配合你,所以要假意跟我離婚?”</br> 陸景無波無瀾地道:“不是。”</br> “那就是真心要跟我離婚?”</br> “嗯。”</br> 再次確定了肯定答案后,溫玖忽然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腦子嗡嗡的,呼吸都有點困難。</br> 她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毫無征兆地就走到了這樣的地步?</br> 好半天,她才開口,聲音有些啞:“能給我一個理由嗎?”</br> 陸景又能給什么理由呢?</br> 難道要他明說:到現在都沒辦法解釋那種小孢子菌到底怎么出現在阮家的,沒有證據證明我的清白,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回楊桃,如果再找到新的解釋不了的證據,我還要坐牢。蘋果最大的董事也記恨我,我以后不可能再踏入這一行業,而你跟著我,就也得放棄你熱愛的事業……</br> 他要是這樣說的話,溫玖還怎么可能同意?</br> 他自己小時候的經歷還歷歷在目。</br> 在家里一貧如洗、媽媽重病的情況下,他心底最大的念頭,就是希望那個男人不要再拖累自己和媽媽。</br> 現在,他也和陸興與一樣,一個錯誤決定惹了一身腥。</br> 但他絕對不要走那個男人的老路,絕對不要拖累溫玖。</br> 不能他十幾年前就懂得道理,長大了反倒不懂了。</br> 所以他什么理由都給不了,他只是低著頭,平靜地說:“抱歉。無疾而終的感情多得是,很多都沒什么理由。”</br> 溫玖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紅,小聲地問:“是……是因為一直都是你在付出,所以你累了,對嗎?那我以后也可以照顧你的,我真的可以不要事業的,我已經有足夠的錢了……”</br> 她眼睛里滿是水光,透徹見底,仿佛能一眼看進她的心,那顆心正在慢慢破裂。</br> 陸景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不然他怕自己會后悔已經做好的決定。</br> 她一貫爽朗灑脫,她教給無數女人不要為愛卑微,但她現在怎么又這樣卑微呢?</br> 她一定是傷透了心的。</br> 其實她剛剛說的話,對于陸景而言是個很好的理由。</br> 他完全可以說對,就是因為他一直付出太累了。</br> 但他實在不忍心將錯誤歸咎于她。</br> 他編了一個非常下賤的理由:“對不起,在我們倆開始的時候,你就沒看清我的為人。俯首帖耳的人太沒意思了,你還是喜歡你和我隔著一段距離的樣子。”</br> ——對不起,我媽就是被個沒用的男人拖累了,她一家都被他拖累了,所以我不能拖累你。</br> ——對不起,我可以與你共患難,但不能讓你跟我共患難。</br> 然而,他心里的話,卻說不出來。</br> 他說來的那句,在溫玖耳里,就可以歸納為兩個字:膩了。</br> 她曾經無數次地覺得,自己好幸運,遇見了一個滿眼都是自己的人。</br> 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這輩子所受的唯一的挫折,就是高中那一次,還以為自己以后都會這么幸運下去。</br> 可現在怎么就突然的、毫無征兆地走到了盡頭?</br> 她覺得好諷刺,她心如刀絞,太痛太痛了,比十年前那一次疼百倍。</br> 她縮在沙發的角落里,捂著臉,控制不住地哭出聲。</br> 陽臺籠子里的澀澀,似乎也被感受到了溫玖的悲傷,兩只爪子搭在籠子門上,使勁地晃動籠子,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吼,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遠處的溫玖。</br> 它和陸景,都是第一次看無堅不摧的她,如此奔潰。</br> 陸景閉上眼,實在不敢去看,不敢再想。</br> 不然怕自己一沖動,就控制不住地去抱住她。</br> 聽著她的哭聲,他的心也跟著揉成了碎片。</br> 但他不后悔這么做。</br> 沒男人只是痛苦一時,沒錢才會痛苦一輩子。</br> 這是他小時候的親身經歷,他比誰都懂的。</br> 溫玖離開他,渾身上下就再也沒有一絲破綻,她還有無限光明的未來。</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玖停下了哭聲。</br> 她平靜地看向陸景,最后一次問他:“你真的決定好了?”</br> “嗯。”陸景依然沒敢看她,卻也沒有一點點遲疑。</br> 溫玖心里最后的希望破滅了。</br> 她扯了扯嘴角,話語決絕:“陸景,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尊重你。不過我這個人從不走回頭路。我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決定。”</br> 她說完這句話,安靜地走下沙發,去陽臺上隔著籠子摸了摸澀澀的腦袋。</br> 她其實很舍不得澀澀,但她還記得,上次把澀澀帶回去的時候,澀澀很不安,也不愿意吃飯。</br> 沒辦法,她的那棟房子,養這樣的大型犬就是委屈它。</br> 溫玖默默和澀澀告了別,轉身走到門口,穿上自己的鞋子,拿上外套,按下電梯。</br> 她靜靜站在電梯口,看著電梯上的數字慢慢變化。</br> 她確實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再回頭的人,卻在等電梯的這三十秒,心里期待陸景會過來抱住她,說他就是在開玩笑,是他給她準備驚喜之前的前奏。</br> 可是沒有。</br> 她只是從入戶電梯的門上看見他模糊成色塊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br> 電梯門開了。</br> 溫玖走進去,等到電梯門合上,她才敢轉過身。</br> 他們之間徹底結束了。</br> 出了公寓,寒風撲面而來。</br> 北城的初冬來的又快又狠,毫無征兆,就和她這份遭受劇變的婚姻一樣。</br> 打的車很快到了。</br> 溫玖坐進后排,車絕塵而去。</br> 望著路邊疾駛而過的燈火,她自嘲地想著,如果她在直播自己的人生,那現在觀眾一定在罵她。</br> “你天天好像懂得很多道理,天天跟個救世主一樣去挽救別人。”</br> “怎么你還是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這么糟?”</br> “溫玖,你真的很自不量力。”</br> “……”</br> 很快,出租車開到了她的小區。</br> 溫玖回到家,打開門進去。</br> 望著家里熟悉又有距離感的一切,她忽然很慶幸,自己靠自己的努力買了棟房子。</br> 也很慶幸,自己上次賭氣回來的時候,簡單收拾了一下,現在可以直接睡。</br> 溫玖躺到床上,靜靜望著天花板出神。</br> 其實也不是毫無征兆的。</br> 她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早上,他抱著她說“我還應該怎么愛你”的時候,那些話、那幾秒的眼神,那么讓她心里不舒服了。</br> 那時的他,像是在告白。</br> 但其實是在告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