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的律師早就幫他們打聽過了項子川的近況,知道他病危,隨時都可能離開人世。</br> 所以溫玖便答應了喬貝貝:“好,你什么時候去?我去接你。”</br> “后天上午。”</br> “行。”溫玖爽快答應下來,“你乖乖寫作業,有事隨時聯系我。”</br> “謝謝溫阿姨,溫阿姨再見。”</br> 掛了電話后,溫玖立馬跑到陸景的書房,往桌邊一靠,把剛才的事告訴他:“貝貝讓我陪她去見項子川。他病危了就快死了,可能只想在死前見一見女兒,我拒絕不太好……但是我依然不太信任他。”m.</br> 陸景心下了然,自然也不會因為他做的惡事就勸溫玖別去,而是說:“那我陪你一起去,我保護你。”</br> 溫玖笑著點了點頭:“嗯!”</br> ……</br> 到了約見當天,溫玖和陸景一起去接喬貝貝,去商場見項子川。</br> 這座商場很老了,它的開發商都已經倒閉了,聽說最近正在掛牌銷售,打算賣給新的開發商拆掉蓋新的,商場里大部分的商家也都已經搬走了。</br> 喬貝貝站在門口,看著冷清的商場,輕輕嘆了口氣:“好多年沒來了,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來這里吃炸醬面抓娃娃,頂樓是個好大好大的抓娃娃店。”</br> 溫玖被她小大人的語氣逗樂了,彎下腰摸摸她的腦袋:“你多大啊,還好多年?”</br> 喬貝貝不服氣:“我已經過了八歲生日了!”</br>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項子川的聲音:“貝貝。”</br> 三人一起回頭看去,項子川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身姿挺拔不見病態,氣色竟然也還不錯。</br> 要不是官方的病危通知書做不得假,溫玖都該懷疑他裝病了。</br> 他走到三人面前,伸出手輕輕把喬貝貝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主動跟陸景和溫玖打了聲招呼:“你們好,好久不見。”</br> 遲疑幾秒,溫玖也友好地回了聲“你好”,陸景見他家姐姐都這個態度了,他也跟著說了聲“你好”。</br> 這倒把項子川驚到了,他有點不習慣兩個人這樣的態度。</br> 他傷害過溫玖,陷害過陸景,而這兩個人也都不是容易心軟的人。</br> 尤其是溫玖,以前每次見了他,都冷漠到極致。</br> 但今天,竟然能給他些許好臉色了。</br> 不過他也明白得很,無非是看在他將死的份上。</br> 想到這兒,項子川自嘲地說了句:“挺神奇的,原來人世間這么多恩怨,真的可以一死了之。”</br> 溫玖動了動唇,出于禮貌,很想安慰一句“好好治療還有希望”。</br> 但又覺得,以她和項子川的關系,這話說出來不像禮貌,更不像祝愿。</br> 像嘲諷。</br> 她最終沒接那句話,而是低下頭和喬貝貝說:“貝貝,你不是說沒吃早飯,早就餓了嗎?要不要和你爸爸進去吃飯?”</br> 喬貝貝點點頭,抬頭看向項子川:“嗯!爸爸,我們進去吃炸醬面吧,我跟陸叔叔還有溫阿姨說一路了,不知道這家面館還像不像之前那么好吃。”</br> “行。”項子川笑了笑,輕輕攬著女兒的肩膀,帶頭往商場里去。</br> 溫玖和陸景也跟了上去,四個人一起往電梯口去,到那邊卻發現電梯口門口放著個牌子,說正在維修。</br> 于是四人只好饒了遠路,打算從商場角落里的貨梯上去。</br> 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破舊的貨梯入口,上面卻貼了個標識:禁止人員隨貨進入。</br> 溫玖看見標識,遲疑著問:“這個貨梯不許坐人,要不我們……走樓梯?”</br> “啊?”喬貝貝一臉害怕,“那家店在頂樓十二層,走上去會累死的。”</br> 項子川已經按下了電梯門:“沒事的,上面寫著荷載300公斤,咱們四個加一起不可能超過300公斤的。”</br> 剛說完,電梯門已經開了,項子川和喬貝貝先走了進去。</br> 陸景沒動,低頭看向溫玖,詢問她的意思。</br> 溫玖其實覺得也沒事,就是她個人比較注意安全。</br> 貨物肯定沒有人重要,客運電梯的荷載余量、安全設置、防意外結構等等都比貨運電梯高。</br> 不過貨運電梯也有嚴格要求,出事概率極低,幾十萬臺電梯也不一定能有一臺出事,于是便走了進去,陸景也跟上。</br> 一分半鐘,貨梯慢慢悠悠地停在了頂樓。</br> 果然安全無事。</br> 四人從電梯里下來,找到那家店,一起進去吃炸醬面。</br> 這家炸醬面店和和商場的其他地方一樣冷清,整個店也就他們四個顧客。</br> 四人點好餐點,過了會兒,老板送餐過來,還開玩笑地說了句:“這就是你們的最后一頓了,過了中午我也要撤店了。”</br> 本來就是句無心之言,但項子川的目光卻不由黯淡下來。</br> 現在每一頓飯,對他而言可能都是最后一頓。</br> 溫玖在察言觀色上一向敏銳,隨手拿起筷籠里的筷子,先遞給喬貝貝,再遞給項子川,最后遞給陸景,招呼道:“快吃飯吧,吃完咱們一起去抓娃娃。”</br> 喬貝貝拿起筷子,反過來招呼溫玖:“溫阿姨你也吃,超好吃的,我小時候可愛吃了。但我媽媽不喜歡這個味道,她覺得太咸了。”</br> 溫玖笑著點頭:“行,我嘗嘗。”</br> 項子川卻沒什么心思動筷子,他靜靜望著女兒,從女兒無憂無慮的臉上,看不出她有什么悲傷難過的情緒。</br> 不過想想他也知道為什么。</br> 喬婄詩可能只會跟女兒說他生病了,不會直說他病弱膏肓隨時可能死。</br> 他又望向溫玖。</br> 溫玖只吃了一口,便沒怎么吃了。</br> 她也不習慣這種特別咸的口味。</br> 項子川忽然想起,溫玖的少女時期,葷素不忌,什么都愛吃的。</br> 其實當年,他并不是完全無視溫玖的。</br> 她成績好,性格純粹認真,考試成績好幾次都超過他,想忽視她都難。</br> 他也曾對她側目,也許也有朦朧的情感,只是優秀的他接受不了自己會喜歡一個別人口中的“丑女”,才會以那樣極端的方式傷害她。</br> 項子川望著溫玖,動了動唇,聲音喑啞:“對不起,十年前,我不該那么踐踏你的……”</br> 感情和尊嚴。</br> 陸景和喬貝貝都停下了筷子。</br> 陸景望向溫玖,沒來由的緊張。</br> 喬貝貝望向項子川,一臉好奇。</br> “沒事了。”溫玖神色淡漠,抬眼看向他,“我早就放下了。”</br> 就像他說的。</br> 恩恩怨怨,一死了之。</br> 如有來生,別再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