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儀直到被唐其深趕回寧水灣,都沒反省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對了。</br> 唐遠(yuǎn)川難得有假期在家,本想打打高爾夫喝喝茶,卻被梁淑儀按在客廳沙發(fā)上,聽她絮絮叨叨了大半個周六,安排得明明白白。</br> “你說說,唐其深這小子憑什么趕我走?天底下哪來我這么好的媽媽?賦予了他生命,還順帶幫他從小拐來媳婦。”</br> “隔壁蘇家兒子三十了,愣是找不著女朋友,唐其深有機(jī)會早戀都不知道謝謝我,還不讓我和洛洛玩。”</br> “唐其深!早知道當(dāng)初把他生下來的時候就偷偷和顏馨換孩子,把洛洛換過來多好。”</br> 唐遠(yuǎn)川憋著笑,慢條斯理地煮水添茶:“他出生那會兒,小洛洛都還沒懷上呢,你跟誰換去。”</br> 梁淑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搶過他手里剛剛泡好的新茶,猛地喝了幾口,潤了嗓之后又說:“你明天、不,下午就讓黃律師過來,唐家財產(chǎn)一分錢都不給他。”</br> 唐遠(yuǎn)川不以為意,臉上仍舊是笑:“不給他,你又能給誰?你也就這么一個兒子,給洛洛,小丫頭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跟他湊做一塊,你不是說,他倆都住到一起了?”</br> 梁淑儀:“洛洛眼光真差,怎么就看上唐其深了。”</br> 唐遠(yuǎn)川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沒反駁,又繼續(xù)說自己的:“難怪先前聽陳秘書說,其深在新泉灣置辦了一處房產(chǎn),我還想著他大老遠(yuǎn)跑新泉灣去做什么,衡大不在那,他開的賽車俱樂部和什么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都不在那,合著奔童養(yǎng)媳去了。”</br> 說到兩人已經(jīng)同居,這大抵是梁淑儀此刻心中唯一的安慰。</br> 唐遠(yuǎn)川:“你還別說,其深這孩子能力是挺強(qiáng)的,前些天咱們公司新接洽的一個社交平臺項目,本來都板上釘釘?shù)氖铝耍髞砭尤粵]兜住,給人劫胡了,能從咱們唐家手底下?lián)岉椖康模袠I(yè)里里外外不少人都盯著,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是咱兒子,投標(biāo)會議記錄我看了,比起其深的,咱們公司研發(fā)部出來的東西,確實差點意思,說來也奇怪,人家父母天天督著孩子學(xué)習(xí),報班,其深他成天就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在屋子里,沒報過班,也沒見他怎么花心思,怎么什么都能折騰得出來。”</br> 梁淑儀怎么說都是親媽,聽見兒子被夸,心里難免有些小得意,立刻舉手邀功:“遺傳我的,我就特聰明。”</br> 明明前一秒還說不是親生的,這會兒又扯上血緣關(guān)系基因遺傳了。</br> 唐遠(yuǎn)川忍俊不禁,淡定地喝了口熱茶,順著她的話應(yīng)聲:“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勞,所以我說啊,其深他估計還真不稀罕咱們那么點家產(chǎn),就這么一個項目,普通人奮斗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賺個零頭。”</br> “家產(chǎn)是不少,但是年輕人,前途無量,其深是個有骨氣的孩子。”</br> 梁淑儀得瑟得不得了:“那當(dāng)然了,我兒子。”</br> 唐遠(yuǎn)川揚(yáng)揚(yáng)眉,起身往打算去別墅后山的高爾夫球場和時山海赴約,經(jīng)過梁淑儀身邊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嘀咕了句:“比他老爸還是差了點,我在他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咱倆訂婚酒都辦過了。”</br> **</br> 梁淑儀一個人閑在家里沒事干,原本固定的幾個牌友,在聽到她炫耀唐其深特別懂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亻_始早戀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焦慮。</br> 幾個人一想起家里那群年過三十還沒有風(fēng)聲的兒子,紛紛忍痛拋棄牌桌,一天聯(lián)系八百個相親,全身心干起了紅娘勾當(dāng)。</br> 梁淑儀看了看時間,索性決定和唐遠(yuǎn)川一塊去高爾夫球場。</br> 她對高爾夫球沒什么興趣,可是對刺激時山海,那可謂是興致勃勃。</br> 賤兮兮地拿出相機(jī)里一大堆早上去新泉灣時拍來的照片,一口氣地向時山海炫耀了個徹底。</br> 時山海看著照片里自己閨女笑得燦爛得跟朵花似的,說什么都要立刻驅(qū)車去新泉灣。</br> 然而這一趟,時洛仍舊借口說差得作業(yè)多,畫不完,得在畫室趕進(jìn)度,沒空見人。</br> 其實這么久以來,時山海去新泉灣的次數(shù)比回寧水灣別墅還勤,可每次去都沒能見上時洛一面。</br> 他實在鬧不明白小丫頭又和她鬧什么脾氣,試過很多種以前哄閨女的辦法,可都沒能像過去那樣奏效。</br> 這一次也一樣。</br> 時洛接到時山海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電梯間取快遞。</br> 總共才過來住了一晚上,快遞已經(jīng)到一大堆。</br> 唐其深跟在身后替她拿盒子重物,時洛興奮地往地上一坐,就開始拆個不停。</br> 電話打來的一瞬間,她的臉色就變了變,唐其深自然注意到了,只是當(dāng)下并沒開口詢問。</br> 等她接完電話,整個興奮勁全數(shù)消失,唐其深唇線崩得緊緊的,放下手上的東西,睨著她,徑直單膝半跪地蹲到了她面前。</br> “怎么了?時叔叔的電話?”</br> 時洛點點頭,委屈難過的情緒完完全全寫在臉上。</br> 唐其深看出了不對勁,但并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問她什么,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她開心,此刻她不開心了,他的義務(wù)便是不論理由地哄哄她,抱抱她。</br> 少年眼神一刻沒從她身上離開過,單手撫上她臉側(cè),手動輕柔寵溺的捏了捏。</br> 時洛癟著嘴仰起頭,那股憋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勁兒更加猛烈地涌上心頭。</br> 她想都沒想,丟掉手上的東西,委屈巴巴地蹭上他,一頭扎在他懷中,閉著眼睛偷偷掉眼淚。</br> 唐其深明顯感覺到她哭了,心里亂成一團(tuán),將人摟緊。</br> 時洛沒想讓他知道自己哭了,很努力地壓著哭腔,小聲說:“其深哥哥,我有點難受……”</br> “我知道。”他低頭吻了吻她發(fā)頂,直接就著她蹲著的姿勢,一把將人抱起來往臥室去。</br> 才剛把她放到床上,小姑娘就自動自發(fā)地鉆進(jìn)被窩里,用被子嚴(yán)嚴(yán)實實蒙到頭頂,這個樣子的她,唐其深見過,當(dāng)初她心灰意冷的時候,他也曾偷偷去看過她。</br> 這是她一個人難受時最習(xí)慣的動作。</br> 可是此刻有他在,他哪里還舍得讓她就這么一個人委屈孤單。</br> 唐其深隔著被子,從時洛身后將她緊緊環(huán)住。</br> 似乎是仗著有人心疼了,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br> 在被窩里翻了個身,貼在唐其深心口上哭。</br> 唐其深只能輕輕地?fù)嶂谋常屗潘恋乜蓿蕹鰜恚芎檬苄?lt;/br> 片刻之后,時洛停止了哭泣,眼淚全擦在唐其深衣服上了,巴掌大的臉蛋倒是仍舊白白凈凈。</br> 不過眼周仍舊紅了一圈,跟小兔子似的。</br> 時洛抬頭瞥了眼唐其深,猜想此刻自己一定十分狼狽,可還是不死心地問:“我是不是哭得很丑啊?”</br> 唐其深一本正經(jīng)的:“不丑,很漂亮。”</br> 男人怎么都喜歡說屁話,時洛當(dāng)然不會相信:“哪里漂亮了!”</br> 她心里還想著,他一定會回她一句“哪里都漂亮”。</br> 哪成想唐其深一把扣住她的后腦勺,溫柔疼愛地吻了吻她額心、眉骨、眼角,順延至下。</br> 每吻一處地方都會輕聲回一句:“這里漂亮,這里也漂亮。”</br> 時洛忍不住笑了笑,笑里還帶著淚珠,看在唐其深眼里可憐死了。</br> 唐其深像是她的一劑良藥,讓她瞬間活過來不少。</br> 她索性從床上起身,努力不再去想其他,蹬蹬蹬地返回外面拆快遞,一邊拆,臉頰一邊泛起淡淡的紅。</br> 唐其深仍舊陪在她身邊,看著她越拆越興奮。</br> “買的什么?”</br> 時洛紅了紅臉,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又不斷給自己洗腦,談個戀愛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慫,不要羞。</br> 少女從包裹里拿出兩件棒球服外套,一大一小,最經(jīng)典的情侶款式,然后將大的那件塞進(jìn)唐其深懷里:“你穿這個。”</br> 時洛一直偷偷看他的反應(yīng),見他唇角漾起笑意,又裝作兇巴巴地補(bǔ)充到:“不許笑我幼稚!”</br> 唐其深揚(yáng)揚(yáng)眉,把笑忍了下去,還很給面子地穿起了情侶外套。</br> 時洛似乎受到了鼓舞,一個接一個的從包裹里掏寶貝:“這個是情侶帽子,你戴黑的,還有情侶手表,你戴一下,手機(jī)殼也換一下,和我這個也是一對的,噢對了,還有鞋子,我們都穿白色的襪子,搭起來好看。”</br> 唐其深來者不拒,等時洛再抬起頭看他,像是換了個男朋友。</br> 不得不說,唐其深就是天生的衣架子,時洛不知道他的尺寸,索性胡亂買了幾個尺碼碰運氣,雖然有些短了小了,可唐其深居然還是能把一整套衣服穿得比模特都要出眾。</br> 時洛不自覺地舔了舔唇,不爭氣的小心跳瘋狂亂他媽跳動起來。</br> 包裹的最后還有兩張聯(lián)票,唐其深掃了一眼,隨口問:“是什么?”</br> 我聽說新泉灣日光崖那邊有個全亞洲最大的摩天輪,日出之前算準(zhǔn)時間坐上去,等到到達(dá)摩天輪頂?shù)臅r候,能摸到太陽。</br> 然而唐其深知道,坊間美好的故事里,有關(guān)新泉灣日光崖的說法可不止這個,流傳最廣也最討女孩子喜歡的便是,在到達(dá)摩天輪頂端時,十指相扣觸摸到太陽的情侶能永遠(yuǎn)在一起,生命里擁有一輩子的光。</br> 他從前是不信也不喜歡聽這種無聊又俗氣的東西,可如今,信信也無妨。</br> 時洛看了眼票:“等過一陣有時間一起去好不好?”</br> 唐其深沉默了一瞬,接過票,簽著她起來:“去把你準(zhǔn)備的這戰(zhàn)袍換上。”</br> 時洛不解地“嗯?”了一聲。</br> 唐其深唇角微勾,淡淡道:“現(xiàn)在就去,晚上我們住山頂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