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繁華的街道邊停著一輛半新舊的馬車,棗紅馬,舊車椽,趕車的老漢七老八十,須發(fā)皆白。不管馬車還是人,落在人群間,都屬于那種絕不會引來半點(diǎn)注視目光的物體。
天青色的陳舊車簾被兩根拾指撩起兩條縫隙,縫兒中露出兩雙幽幽的眼,那眼眸落在繁華的人群之間許久。似乎是在等著什么,不多時那街道的拐角處飄出一抹幽綠的身影,映入那兩雙眼中。
妖嬈嫵媚,身姿娉婷搖曳,那嬌美的臉上一直掛著笑,方出現(xiàn)便已吸引了不少男子的視線。眼角眉梢在那人群間一轉(zhuǎn),洛靈兒看了看前方,沒再多猶豫,直接一折方向進(jìn)了一家酒館。
“你們跟蹤了兩日,她來的最多的便是這間方家酒館?咳咳……”車廂里男子撩下了車簾,輕聲問,話未完卻是帶起一陣輕咳之聲。
寒濯看得蹙眉點(diǎn)頭:“是,主子,屬下派了二十四人輪流十二個時辰交替跟蹤以確保不被她發(fā)現(xiàn),她被放出天牢之后便直接回了先前的住地。這幾日里所去的地方,除了那些胭脂鋪水粉鋪成衣鋪外,便只有這個酒館,且,她每日都會來,來時空手去時也總帶著一壺酒。”
“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的發(fā)現(xiàn),我們找也派人搜了她的住處,卻都沒有找到主子要找的東西,主子,她會不會是信口開河?那曦和令,說不定根本不在她手中?畢竟,曦和令那樣重要,慈安她怎么會輕易的……”怎會輕易把那么重要的東西給洛靈兒呢?
于此,寒濯總是有些難以相信。曦和令的重要他自然是知曉的,否則也不會當(dāng)時在顧家發(fā)現(xiàn)時,便當(dāng)即給主子傳去了訊兒。可他實(shí)難想象,慈安那么精明又生性多疑的人會把曦和令給洛靈兒?
甚至洛靈兒這個孫女兒,嚴(yán)格來說與她不過才相處一年多罷了。論手下心腹慈安更信任的人絕不會少才是。
“沒什么不可能的,東西一定在她手上。繼續(xù)跟著,還有去找楊剛打探清楚之前她可有什么異常的舉動?總之,那東西絕不可能會離開她太遠(yuǎn),一定就在她附近。她常年離都,能藏的地方并不多。不過不要打草驚蛇。”先不論其它,那話既然是洛靈兒親口所說,便絕然不會假。
他并未明言他想要的是什么,她便說出了曦和令。至少在這一點(diǎn)上絕對然不會有錯,那枚曦沛凝盜走的曦和令一定在她的手上。
容狄松開捂在唇邊的錦帕,聲音清淡:“若是尋常之時,慈安可能不會將曦和令交給她,可是若她早就知道自己此次再劫難逃,那便另當(dāng)別論了。那個女人的心性極冷,她的想法怎么可能會有人能猜透?”
“當(dāng)初兩國大軍壓境,逼她露出底牌的同時,她自然也不可能真就未做半點(diǎn)準(zhǔn)備。總之你們不可大意輕心,也注意著各處的動靜。還有,和楊剛聯(lián)系隱密些,他的身份先不要暴露。本郡留著他亦還有用處。”
容狄將手帕折了起來,放進(jìn)了懷里,眸光淡然。那都是沒有辦法的事,當(dāng)初他自以為做好周全的準(zhǔn)備,可卻未曾想到她居然會布下那樣厲害的陣法,以至于他的計劃被打亂。
慈安最終未能死在他手,讓他未能對其施展秘術(shù)搜魂的同時,也就未能查探到浮生殘卷和曦和令的下落,以至于如今,他也不得不用這樣迂回的方法。當(dāng)然這也是因?yàn)椋?dāng)時也已無力再絞殺慈安,正如同此時他已無法再施展秘術(shù),否則,也不會因此而引來無憂的誤會。
想到此,腦中再次回想起女子那冰冷的眼神,還有冷聲的質(zhì)問,和那眼中濃烈的痛楚。容狄心下微有黯然,明明是最想保護(hù)的人,可似乎無論他怎么做都避免不了對她的傷害。
無憂,本郡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你不受傷?
“是,主子放心,屬下等一定會布置周全,這次定會把東西找出來。只是屬下有些擔(dān)心,那個女人若是真的狗急跳墻將東西毀掉的話?只怕不太好辦!”別的不怕,就怕她會拿曦和令來要挾主子。
寒濯心有擔(dān)憂,若非如此,主子也不會在這么個惡心的女人身上,浪費(fèi)這么多的力氣了,甚至還因此引來主母的誤會。主子到底想做什么他猜不到,也不想去猜,他只要明白一點(diǎn)。
主子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呵呵……”
容狄聞言卻只諷笑:“曦和令傳承千年,若真的那般輕易就能損毀的話,又豈還能承千年不滅?不過是世人愚昧不知而已。且那東西拿在她們手上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所謂的寶藏傳言不過只是世人妄傳的而已。”
“能夠?qū)⑺械娜耍ù劝材莻€曦氏九長老,那般冷血無情的女人也耍的如此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呵,可惜的卻是生不逢時,若是本郡早生千年,也還當(dāng)真想見識見識,他,到底是個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明明已死千年,卻只憑著幾件東西,幾句臨死前的話,居然還可以如此影響著千年后世之事?”男子聲音里帶著股子難以言喻的譏屑。
天問,天問,尋天而問道。
若無那所謂的天問大國師,又怎會有今日的一切?
“是,屬下明白,屬下會安排下去,主子放心。”寒濯聽得一知半解,反正主子的意思就是說曦和令不可能被輕易毀掉,他們也不用擔(dān)心那個女人拿此來威脅他們就是了。
如此就好,便是她不動,他也會逼著她動的。
寒濯想著也放下了車簾,看著對面自個主子,心有擔(dān)憂:“主子,您的身體可有什么不適,要不要屬下讓齊衍來給主子把把脈?”主子的臉色太白,白的跟紙一樣,比外面飄著的雪花還要白。
這讓他無法不擔(dān)憂,不是說毒已解了么?醫(yī)谷中人與章明等人甚至連主母都替主子把過了脈,主子體內(nèi)的奇毒已解,當(dāng)不會有事了才是。可為何這臉色還會這么難看?
“本郡無事,你先下去,辦好此便好,有什么異動及時通知本郡。”容狄淡淡的搖了搖頭,將寒濯趕下了馬車。車簾幽幽晃動間,男子臉色恢復(fù)了如死水般的沉寂,眼看著馬車拐過街道停在容王府前。
舉步下了馬車,他卻并未移步,只垂頭看著堵在自己面前的小屁孩兒輕笑出聲:“怎么,你這是想來找本郡算帳來的?放心吧,你師父的事,本郡一會兒便會去找他,不會連累到你,也不會讓他罰你的。”
“哼,這本就是你的責(zé)任,你當(dāng)然該負(fù)責(zé)了,可是本少爺現(xiàn)在要和你談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跟本少爺過來!”安兒黑著臉,那眼中閃爍著幾分戾氣,負(fù)手走在前面。
容狄微頓片刻,舉步跟了過去。竟是不想,安兒居然帶他來到了煙雨樓。且要了個極大的包廂。
空蕩的房間很寂靜,安兒凝視著男人,直接了當(dāng)?shù)拈_口:“容狄,你到底在搞什么?最好老實(shí)跟本少爺解釋清楚。為什么娘親這兩天會那么不開心?你每天不在府上又到底在忙些什么,娘親的心事,是不是與你有關(guān)?”
“你不用否認(rèn),除了你,沒有人能影響到她。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本少一清二楚,你別告訴我你會不知道!”自然重要,否則娘親絕不會將重生那般隱秘的事都告訴了他。
安兒越說越怒:“你那什么破母妃那樣對娘就罷了,連你也這樣。幾天不見人影也不安慰娘親,容狄,本少爺說過,若然有一天你敢負(fù)了她,本少爺絕不會放過你,你別以為本少只是說著玩兒!”
稚嫩的臉龐氤氳著濃濃的狠戾,此刻的安兒像是只發(fā)狠小獸,眼里盡是兇殘之色,他在娘心里比他還重要,可娘這兩日卻總是走神。即使隱藏的再深,他也能一眼看清她眼中的不開心!
娘親很瘦弱,她不會武功,也沒有什么絕頂?shù)谋貧⒓迹墒悄镉H卻又是強(qiáng)大的,她的強(qiáng)大在于她有一顆強(qiáng)大的心。否則,當(dāng)初孤身一人明明那般弱小又為何敢與公主郡主乃至皇室作對?
他是不懂情為何物?可他知道一點(diǎn),能讓娘變成這樣的,便只有眼前這個男人。娘親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可在娘親傷心的時候,他卻都沒有陪在娘親身邊,這讓他憤怒。
容狄眼簾微瞌,長睫投下一片陰影:“這段時日本郡都在忙著朝中之事以至于忽略了她,本郡會好好陪陪她。安兒,記住本郡的話,若是你想讓她開心,便好好的保護(hù)自己。絕不要讓自己再陷入危險之中。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比本郡輕一絲半分。”
只因,洛承燁,這三個字也是她生命里的另一個救贖。
“你到底在說什么狗屁東西?你以為我真會相信你的話么?朝中之事?呵呵,容狄,娘親一時迷惑想不清楚,你以為本殿會看不明白?”安兒諷笑,不止直呼容狄的名字,竟是自稱起了本殿。
他緊盯著男人:“好歹本殿也做過太子,也自認(rèn)并不算笨,至少還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別跟我說什么你真的打算做太子甚至做皇帝,本殿不會信你。若然如此,容狄便不再是容狄。知道本殿為何沒有真揍你么?”
容狄終于撩起了眼皮:“為何?”
“因?yàn)樵谀阊劾铮镜顩]有看到任何對于權(quán)利的欲望,很奇怪是么?其實(shí)卻也一點(diǎn)都不奇怪,說來本殿前生兄弟也不少,表面都是一派和睦,兄友弟恭。可事實(shí)上到底是什么樣子,本殿心中一清二楚。”
安兒忽地勾唇冷笑:“他們總是表現(xiàn)的對本殿恭敬有加,可是他們卻不知在他們每每看著本殿的時候,本殿都會在他們眼中看到異樣的光彩。那是對于權(quán)利的極致渴求,對本殿太子位的覬覦,對命運(yùn)的怨恨,卻又不得不隱忍。”
“說到底他們都是在做戲罷了,為了達(dá)到目的而隱忍,所以,不得不演戲。就像現(xiàn)在的你一樣,早出晚歸說著處理朝中之事,已然三個多月過去。你又處理了幾件朝中事?”
安兒冷冷的反問:“傅家未被處決,頂多就是批了些奏折,提拔了些新的官員。這些事以你容郡王的能力,需要成日守在宮中么?本少早就調(diào)查過了,你這些日子在宮中呆的時間并不長,許多時候都行蹤成迷。”
“你,倒是觀察的很清楚,看得也很明白。若是好好的培養(yǎng),說不得還真是個帝王之才。”容狄不置可否淡淡的回,面上未有驚訝也未有被調(diào)查的不愉。安兒想要查清這些,并不難。
畢竟,如今的洛秉書與顧家父子都早就重回朝堂。
“哼,謝了,我可對那些沒興趣。”更加不會自個兒往那籠子里鉆,且他現(xiàn)在不管怎么樣都不可能姓南宮,自然也就不可能有那樣的煩惱,于此來說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擔(dān)憂。
當(dāng)然這也是最好的。
安兒說著癟了癟嘴卻是突的面色一滯,有些懊惱怒哼:“你少轉(zhuǎn)移話題,本少爺說這么多,是想問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有人在威脅你?你今日最好給本少老實(shí)交待清楚,否則本少絕不會放過你。”
這個男人真狡猾,居然想轉(zhuǎn)開話題,糊弄他?真當(dāng)他是兩歲小屁孩兒,能那么輕易的糊弄過去么?他想都別想!
“本郡早就說過,小舅子你,很聰明!”容狄淡淡一笑,說著卻是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有時候聰明的人卻總會反被聰明誤。你覺得這世上現(xiàn)在能難倒本郡的又有何人何事?所以你的擔(dān)憂根本就不存在。”
“這么說你就是故意冷落我娘親的?還真是又自負(fù)又自戀的豬!”
安兒聞言卻是面色陡變,肉乎乎的小手嘭的一下拍在那桌面,整張黃花梨木的實(shí)心桌子嘭哧一聲,竟是被他給拍散架變成了七零八落的碎木頭。
三兩步竄上前,他站在那椅子上直接揪緊了容狄的衣領(lǐng):“你說你到底是不是故意冷落她的?你有種敢給我說半個是字,你看本少會不會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