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笠是看出來了,這人根本就不是想聊天的態度,他松開了手,輪椅停在餐桌旁。
白景依接過女傭遞上來的濕巾,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擦著手指,態度十分地漫不經心,
是完全不打算解釋了。
江笠卻并不想就這么讓她混過去,他皺著眉看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按住了白景依伸向咖啡杯的手,
“吃飯了嗎就喝咖啡?空腹不要喝咖啡。”
微微用力,上好的瓷底碰在托盤上,發出一聲清冽的碰撞聲,
“昨晚的事你查過了吧?”
江笠另一只手撐在桌面上,低頭盯著白景依,
“剛干完壞事,這罪魁禍首就失蹤了,你不覺得也太巧了嗎?”
白景依眼睛微瞇,
“你這是在質問我?”
“我問了你也可以不說,拉著臉干什么?心里有鬼?”
即使全身散發著omega的香甜氣息,江笠畢竟曾經是個alpha,他的身高也是極具壓迫力的。
這樣的姿態讓他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而白景依恰好是最不容人質疑的那種,她黑漆漆的眼珠對上江笠的視線,嗤笑一聲,
“我很閑嗎?他有什么能耐,值得我親自動手?還是你覺得——”
白景依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江笠按在她手上白潤的手指,微微一頓,蒼白的唇色微啟,勾出一個了然的笑容,
“我是為了你?”
江笠眼眸一顫,剛聚集起來銳利的光仿佛一下子被擊中了,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像是怕白景依察覺到他內心的動搖,偏過頭去反駁,
“誰給你的自信?別以為誰都會......”
誰知這一轉頭,正好發現了白景依視線故作停頓的地方,他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從圓滑的杯口滑下,手指下是白景依蒼白的皮膚。
冰冰涼涼的。
白景依蹭一下,江笠就抖一下。
白景依再蹭一下,江笠又抖一下。
與江笠強硬的外表不同,他的身體過于敏感了。
白景依輕笑出聲。
與此同事,系統非常不合時宜地,歡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甜蜜值+3”
江笠頓時清醒過來,猛然往后縮了縮,稍后又想起了什么,制止了自己往后退的動作,聲音很低,明顯壓著火氣,
“你是逗貓還是逗狗?……很好玩?”
夾在中間的女傭低著頭,端著盤子,只想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鵪鶉,她從來沒見過誰敢用這樣的姿態跟白小姐說過話。
雖然來的日子還短,但白景依這個身份,乖張的脾氣遠近聞名,誰敢湊上來撩虎毛?
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敢這么作死!
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要是待會殃及魚池,被遷怒......
想到這,女傭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怨氣,偷偷瞪了他一眼,想爬上白家家主的床的omega太多了,哪個不是被保鏢架著從籬笆上扔出去的?怎么來就怎么出去。
就算是什么名門富豪的孩子,也都個個敢怒不敢言,哪個不是軟聲糯語。
這個倒好,脾氣暴躁也就算了,還自作多情,竟然覺得白景依會為了一個男人出手?
多么普通又那么自......!
而等到這個“普確信”男人的臉終于出現在她的視野里,女傭瞬間啞然。
他正低著頭,輪廓立體而分明,眉目凌厲——這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難道是alpha?
女傭糊涂了,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幾眼。
從這個角度看,正好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像個小扇子一樣層層疊疊,里面藏著一顆紅心的小痣,許是因為怒視白景依的緣故,眼尾微微發紅,更襯得肌膚一片雪白......
這個男人過分好看了。
女傭兩頰發燙,盯著江笠的臉發起了愣。
直到背后一道陰冷的視線打了過來,女傭驚醒,一抬頭就對上白景依陰戾的目光,驚慌失措之間,打翻了手里的托盤。
咖啡從杯子里漾了漾,有幾滴落在了江笠的手上,女傭失聲叫了一聲,慌忙去拿濕巾,就怕走的晚了會被鬼追一樣。
而經過這個小插曲,上頭的江笠終于回過神來。
他是魔怔了嗎?
江笠懊惱地收回了手,他本意只是想知道江心宇的失蹤究竟跟白景依有沒有關系,他不想再欠著白景依什么,更不希望她因為這事……做過了界。
不過,想想也是,白景依說的有理,她一向不把別人放在眼里,江心宇這次惹得不是她,她自然也不會太關注。
想清楚了,江笠也松了口氣,對白景依道,
“放心,我沒那個意思,就是想確認一下,不想再欠你人情,不是你做的更好,江心宇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言下之意是,白景依會不會為他出頭并不重要。
聽到這話,本該占據上風的白景依原本還有些弧度的嘴角崩成了一線,她盯著江笠平靜的白皙面龐,眉眼陰晴不定,最后定格下來,微微垂眸,陰森道,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江笠接過女傭遞過來的濕巾,正在擦手指,聽她這咬牙切齒的語氣,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又在生什么氣。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嗎?
難道還能怪他太有自知之明?
江笠不明白,女傭卻是明白了,端著盤子的手抖啊抖,江笠以為是盤子太重,隨手把另一杯咖啡拿了起來,正要帶到位置上,被白景依劈手奪了過去.
玻璃杯再次磕在托盤上,發出一聲悶響,女傭被這個力道砸地一矮,握緊了托盤,不敢吭聲。
江笠:“......”
白景依冷笑:“胃不好不要空腹喝咖啡。
“……不要學我說話。另外,到底是誰胃不好?”
江笠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白景依手里喝了一兩口的咖啡以及她明顯蒼白到病態的瘦長胳膊,擰起了眉頭,伸手拿開。
一開始白景依沒動,看上去很無所謂,只是沒想到只等他一彎腰,又突然抬手把咖啡端遠了。
江笠撲了個空。
“……你是有多幼稚?還是又無聊了?”
江笠壓了點怒火,轉頭瞪了又不知道在耍什么脾氣的白景依一眼。
原本冷著一張臉的白景依被他近在咫尺的目光引得一怔。
因為彎腰的原因,江笠離她很近,也許是因為生氣自己被逗弄,藏在層層疊疊的皺褶之下不肯輕易露頭的小痣也張牙舞抓地從眼尾扒著微紅的眼眶,瞳孔微微放大。
白景依能看見,里面全是自己。
白景依臉上的冰意化了點。
而這微微的變化似乎像帶來了點溫柔的風,微長的劉海滑過她黑漆漆的眉眼,輕輕漾起,碰到了江笠白皙的臉龐。
柔軟,微癢。
江笠呼吸一窒,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起來。
他們離得太近了。
江笠意識到了這點。他正要退開,白景依瘦長的手指拂過江笠的臉,把飄動的發絲隔開了。
動作太輕柔,又太不像是白景依了,江笠竟一時沒有興起逃離的念頭。
白景依盯著他,一向喜怒難辨的嘴角終于罕見地帶了點笑意,
“很想喝咖啡?”
江笠錯愣了下,白景依冰涼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到了他微潮的后頸,微微用力,江笠踉蹌了下,差點撲到她腿上,
“你能不能小心點?你的腿……唔!”
江笠狼狽地撐著輪椅的扶手,想起身,白景依低頭貼上了他的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了他的防備,江笠眼睛睜著,瞳孔微縮,身體完全僵硬了,直到白景依滑過他的抿感點,江笠顫抖了下,手按在白景依全是骨頭的肩上,正要推開。
白景依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很黑,好像有吸力一般,陷入她的瞳孔就無法逃離。
江笠推拒的力量逐漸變小,最后變成了抓住。
白景依扣著他的后頸,手指本能的碰到了江笠的腺體,江笠有點喘不過氣,他甚至聞到一絲奇異的香氣,從白景依的身上隱隱透來,纏在他的后頸,隱忍難耐。
是…她的信息素嗎?
就在江笠試圖找回失去的理智,掙扎分辨時,白景依停了,她微微用力,推開了江笠。
江笠好不容易站穩,就聽白景依問道,
“好喝嗎?”
江笠還有點懵,
“……什么?”
白景依微頓了下,手指在她喝過的咖啡杯口敲了敲,似笑非笑道,
“咖啡啊。”
“……”
……
江笠木著臉回到了座位上,在老管家關懷的目光下,食不知味的吃著午餐。
腦中是系統喜滋滋的提示。
“甜蜜值+3”
“甜蜜值+8”
江笠一度懷疑,也許白景依背后也有這么一個系統強迫她做任務,所以才導致甜蜜值升的這么順利。
但是江笠只是想了一下,立刻就否定了。
只有她操控別人的份,這世上哪還有東西能強迫她?
系統倒是見針插縫,見他還有些神不思屬,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白景依身上,悄聲誘惑,
“那宿主要不要趁熱打鐵,趕緊趁她心情好,把任務做一下呀?”
江笠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低頭細嚼慢咽。
系統:QAQ宿主,你想想,你現在的處境,就算不完成任務,不刷甜蜜值,你還是逃脫不了白景依的手掌心呀!
她沒標記你,說不定就正等著你開口呢!
你想啊,她耐性那么差,你不主動去,難道要“被迫”去求她嗎?
這才是真正的有損尊嚴吧!
“......”
聽起來,還真是白景依能做出來的事。
江笠停下了動作。
系統看出了他的動搖,
“宿主啊,你能想象以后都要做omega被別人操控的苦逼日子嗎?還是說你覺得這樣也挺爽……”
江笠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系統知道有了效果,立刻知趣的噤聲了,一屋子的視線倒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白景依冰冰涼涼的目光也壓在江笠身上。
江笠頂著對面個個都在想“完了,他又要開始惹大佬發火”的目光里,心里糾結了下。
不光是系統發布的腦癱任務,他也確實有求于白景依。
不管怎么樣,他必須得能出去。
至少現在,就…不惹她了吧?
江笠放緩語氣,用“最溫和”的聲音,表明自己不是真的要找事,
“這個花紋也太丑了”
白景依挑眉。
江笠低頭一掃,看見自己手上純白的餐盤,頓了下,立刻若無其事道,
“質感太粗糙了,用著不舒服,麻煩換套餐具。”
“是嗎?粗糙……?”
白景依垂眸,瘦長的手指拂過細膩的杯口,神色很淡,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對于這么明顯的借口,江笠是有點心虛,不自然地喵了她一眼,不巧,就被她的視線抓住了。
許是江笠眼中一瞬間的慌亂愉悅了她,白景依蒼白的眉間松了松,手中的杯具放在了桌子上。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
身后的傭人都松了一口氣,老管家笑瞇瞇地示意她們去拿新的餐具。
老管家把一套精致細膩的青綠色陶瓷釉色餐具擺上桌,還給他和白景依一人盛了一碗白粥,江笠喝了一口,感覺剛剛吃腸粉有點膩的胃舒服多了。向老管家道了聲謝。
白景依沒喝粥,只是靠在輪椅上看他,江笠沒抬頭,也能感受到她的視線。
大概是覺得新鮮吧,畢竟他原本連過期的黑面包吃起來也能健康消化的。
還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細嚼慢咽過。
這視線壓在他身上,江笠覺得很不自在,他總覺得白景依是有話要說,按照慣例,估計也不是什么好話,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為了變回alpha他一定要忍著。
江笠一邊若無其事地喝粥,一邊給自己做心里建設,果然,白景依并沒有讓沉默持續太久,
“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嬌氣?”
“……”
嬌氣?
江笠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抬頭對上她的視線,一瞬間什么人在屋檐下,全都忘了,他笑了,很冷。
“我不如你。
你不是怕雷怕電還怕雨,吃個飯還不能帶葷腥嗎?現在都不怕了?”
白景依敲在扶椅上的手指一頓。
聽到這火藥味十足以及內容十分不可置信可能完全不該被其他人知曉的話,傭人們全都立住了,低著頭。
客廳里寂靜無聲。
江笠呼吸急促了兩下,握著餐具的手緊了緊。
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一聽到她提起以前,胃里就一團火。
小時候被她裝的夠嗆,整一沒了他就不能活的小白花,打雷怕,下雨也怕,見條蚯蚓也能裝半天。
而江笠呢?打架護著她,打雷下雨陪著她,抱著她捂著耳朵,一捂就是一夜。
江笠是真的疼她,可事實上呢,人家一只手就能讓那些曾經欺負過叫囂過的那些美國佬哭爹喊娘。
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愿。
江笠攥著勺子,想把這莫名的火氣強行壓下去,卻顯然并沒有太成功,
“也是。你演技可比我強多了。”
他最后幾個字已收了幾分情緒,但聽到這里的白景依,那剛剛攢起的一點點柔和之色從蒼白陰霾的臉上消失了。
她的臉色沉了下來。
系統欲哭無淚,說好的屋檐下的低頭呢!
宿主啊,你這是玩火自焚啊,任務還做不做啦,嗚嗚嗚嗚,完不成可是要有懲罰的……干嘛非要現在翻舊賬啊QAQ
江笠抿著嘴,心里被白景依沉下的表情弄的心煩,為什么什么都不說?
哪怕反駁一下……就算是謊言
但很快察覺到自己這份想法的江笠立刻就把這些虛妄打散了。
他強迫自己扭過頭,錯開了白景依仿佛帶著荊棘的視線,把注意力放在“現在”上來。
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就是求個暫時標記嗎?難道非得挑她心情好的時候?
破罐子破摔,早死早超生。
下輩子一定離她遠遠的!
第一步首先要…清理現場。
江笠的目光落在走過來的女傭身上。
停留的還有點長。
女傭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被他一看就開始抖。
嚇的托盤都拿不穩了。
白景依的臉越來越黑,女傭快絕望了。她抖的太厲害,手上的托盤終究是沒拿穩,盤子摔落在地上,砰起的碎渣劃到了她的手。
江笠一愣,遲疑了片刻,還是起身走過來,看了眼,
“傷口不大,你回去找快創可貼貼一下吧。”
女傭飛也似的逃離了現場。
順利送走了一個,江笠松了口氣,干脆把人都支走吧,她生氣就生氣,就算被拒絕了,至少在場只有他一個人,也不算太難堪。
目光移到了老管家身上,正想著怎么把人弄走,老頭沖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
江笠沒明白,他正想著怎么開口,白景依先出聲了,
“與其關心別人傷勢怎么樣,不如想想自己以后怎么樣?江大影帝?”
被這一聲陰森森的“江大影帝”叫回了魂,江笠轉過頭去,白景依的面色發冷,看不出有什么異樣,說出的話卻戳中了江笠的要害,
“你是怎么變成omega的……不打算解釋一下?”
“……二次分化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吧?我只是吃錯了藥,休息兩天就好。”
“哦,休息兩天就能好”
白景依冷笑了聲,
“你是打算也這么跟你的粉絲胡扯?”
“……”
白景依語氣惡劣,但她話里背后的意思江笠倒是聽明白了。白景依一直沒提,他還以為她不會問了。
昨晚他在會所的時候肯定是被認出來了,糟糕的是他當時還全身散發著omega的信息素,是個人都不可能認錯,江笠可以想象如果昨晚的事曝光了,他估計就是今年的頭條大新聞。
江笠想想就頭疼。
可白景依這時候突然提起這個是干什么?
拿這個威脅他?
還是就是自己不開心說點嘈心事給他添堵?
江笠擰眉,對上白景依略有點“可恨”的視線,忍不住起了逆反心理,
“我也可以不解釋。”
但這樣一來……
“那你是一輩子不打算出去了?”
白景依抬眸看他,忽而一笑,蒼白的病容卻看不出溫度,
“這樣也不錯,我早就煩透了你的工作。直接讓你的名字在娛樂圈消失,你覺得怎么樣?”
“……”
普天之下,也大概只有她說這句話毫不臉紅了。
“不怎么樣。”
江笠扭頭道,他知道這不是恐嚇,而是她能做到的“事實”。
江笠上涌的那一點逆反心理又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他可以不解釋昨晚的事。
可以后怎么辦?
工作還要不要?試鏡還去不?
他總不可能真的帶著一身omega的信息素出去見人。
先不說江心宇的事,他也不能為了躲避媒體的視線,一輩子呆在這里,難道白景依還真能要他一輩子嗎?
最好的辦法肯定是能得到一個alpha的暫時標記。
抑制貼可以幫他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溢,alpha的短暫標記能隔絕其他alpha的信息素,這樣雙管齊下,江笠至少能正常工作,那么偽裝成alpha就有了基本條件。
如果江笠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鏡頭面前,那么這種所謂的“驚天爆料”的也就不攻而破了。
他自然也能繼續工作,去找江心宇的大麻煩。
所以……他需要標記。
白景依會不清楚嗎?
江笠嘴角動了動,難得向她征求了意見,
“那你覺得應該怎樣?”
——其實有點明知故問了。
白景依偏就不說話了,她挑挑眉,往后靠在椅背上,整好以暇地看著江笠。
這個神態江笠熟,意思很明顯,就是“求我”。
白景依又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
制造困境,
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
你求,我就施手的樣子。
呵。
江笠面部神經抽動了下。
系統一看江笠這神態,就知道這事要完,正準備準備收拾殘局,就聽見白景依冷笑了一聲,她微微抬眸,半闔的蒼白病態眼眸全是不屑。
那意思仿佛是在說“膽小鬼”
江笠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系統卻心中一喜,覺得事情可能又有了希望,果然,江笠下一刻就擰起了眉,
“笑什么?不就是求你標記我嗎?
我求了,你敢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