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張張嘴，喉間被過度悲傷給填塞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男人抬起頭看到她，“你們還想怎樣，出去！”</br> 傅染深覺，她唯一能替明成佑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好像正在慢慢往下沉，逐漸地，她覺得力不從心，絕望即將漫過頭頂。</br> “求求你們，救救我丈夫。”</br> “你們不是有錢人嗎？有錢什么買不到？”男人情緒再度激動，右手指著床上的死者，“我兒子就是被富二代給撞死的，醉酒飆車，他當(dāng)時(shí)在斑馬線上過綠燈，他有什么錯(cuò)？對方家里人到現(xiàn)在都沒出現(xiàn)過一面，說什么一切走法律程序，我告訴你，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br> “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傅染走到婦人身邊，“他的生命可以在別人身上得以維系，他的心臟還能跳動，就像他還活著一樣，阿姨，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老公得了嚴(yán)重的心臟病，我每天就怕他不知不覺走了，我最大的希望是他能擁有顆完整健康的心臟，我求您了，救他一命吧好嗎？”</br> 站在另一側(cè)的男人望向猶豫的妻子，“我不同意，你們?yōu)槭裁磿牢覂鹤拥男呐K可以匹配，你們買通了醫(yī)院里的人是不是？我知道了，為什么我兒子原本脫離了危險(xiǎn)期今晚卻突然病危，肯定是你們想害死他，醫(yī)院也不好好搶救，你們就想要他的心是不是？”</br> “不是。”傅染忙不迭搖頭，男人哪里肯聽她的話，“就是你們！”</br> 她單手捧住肚子，“我知道錢買不來命，如果你們肯救我老公，他也會是你們的兒子，他體內(nèi)跳動的是您兒子的心。”</br> 婦人雙手掩面慟哭，“是不是真的，我兒子還能活嗎？”</br> 傅染好不容易逮住些希望，男人幾步走到妻子身邊，指著傅染道，“你趕緊離開。”</br> “我求您了好嗎？”</br> “好，你不是說求嗎，你跪到外面去。”</br> 傅染幾乎沒做考慮地跪倒在床邊，“這關(guān)系到一條性命，只要您點(diǎn)點(diǎn)頭，就能救起一條命，求您了。”</br> 男人老淚縱橫，兒子的突然離世已是滅頂之災(zāi)，他激動地拽住傅染手臂想將她拖出去。</br> 李韻苓坐在椅子上，趕緊推了把蕭管家。</br> “少奶奶！”蕭管家進(jìn)去后護(hù)在傅染跟前，“我扶您起來。”</br> “別管我。”傅染另一手壓在床沿，婦人看了眼床上的兒子，再望向丈夫，“我不想兒子就這么白白走掉，如果能把心給別人，至少兒子還算活著！”</br> 李韻苓聽到這句話，緊張地站起身來。</br> 男人頹然坐倒在床畔，“人死后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倘若連一具完整的遺體都保留不住，你忍心嗎？我不稀罕別人做我兒子，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別人帶著兒子的心活下去，你要怎么想，你難道不怕兒子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整夜整夜的心疼嗎？！”</br> “不！”婦人哇的哭叫出來，撲過去摟住病床上的人，“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br> 傅染淚流滿面，無力感充斥全身，想到如今日漸消瘦不知道還能撐過幾天的明成佑，她只能竭盡全力，傅染伸手拉住男人的褲管，“求求你們了行嗎？”</br> “說什么我們都不會同意的，走吧。”</br> 主任和護(hù)士長再度回到病房前。</br> 李韻苓似乎意識到什么，慌忙走過去攔在跟前，“再給我們一些時(shí)間好嗎？”</br> 護(hù)士長解釋道，“家屬不同意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必須按照醫(yī)院流程走。”</br> 主任嘆口氣，臉色沉重，“還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等得到。”</br> 李韻苓神情崩潰，“說什么我都要讓他們同意，這是成佑唯一的機(jī)會了。”</br> 男人用力推開傅染，并拖著她的手臂將她拽出去。</br> 主任跟護(hù)士長走進(jìn)來，“對不起，我們要拔掉呼吸機(jī)了。”</br> “不要！”傅染積壓的情緒頃刻間迸發(fā)，“再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就好。”</br> 可家屬的態(tài)度卻異常強(qiáng)硬，“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還有，這些昧良心的醫(yī)生，不是要心嗎，好，把我的挖走，我的心還是活的，給你們挖！”</br> 主任示意護(hù)士長過去，傅染一手按住肚子，垂放在膝蓋上的另一手緊握成拳。</br> “遺體捐獻(xiàn)必須要得到死者家屬的簽名，還有，這次搶救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br> 護(hù)士長彎腰，準(zhǔn)備將戴在男人臉上的呼吸機(jī)摘去。</br> 傅染猛地起身撲過去，“不可以！”</br> 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明成佑分明有了活的希望，卻要面臨被放棄的絕望嗎？這不是別的，而是一條命啊。</br> 是她和明成佑心心念念說要珍惜每一天的希望。</br> 這樣，于傅染來說何其殘忍？</br> 倒不如，索性，一點(diǎn)點(diǎn)光明都不要給她，讓她永遠(yuǎn)存活在黑暗中。</br> 天差地別，誰能承受得了？</br> 她撲到床前，近乎不顧一切想阻止護(hù)士長的動作。</br> 胸前猛地被一股力道給箍住，生生絆住傅染撲向前的動作，她雙腿使勁想往前蹬，腳底踩著冰冷光滑的地磚，她恨胸前的這只手，傅染用力掐著對方的手臂，使勁全力用指甲撕開對方的皮肉，“放開我，放開我！”</br> 眼里猛然一痛，胸口壓來窒息似的疼痛。</br> 護(hù)士長退回身，跟主任相繼走出病房。</br> “啊！”</br> 傅染歇斯底里地哭喊，最痛，不過如此，比一道道凌遲竟還要痛上千萬分。</br> 她知道，再沒希望了。</br> 身子如浸在冰冷的寒水中，傅染雙腿癱軟往下滑，卻被身后的力道緊箍住。</br> 她無處發(fā)泄，只能將全部的恨都怪到這只手上。</br> 傅染淚眼朦朧扭過頭，撞入眼簾的，卻是雙布滿沉痛哀傷的眸子。</br> 她嘴巴張了張，半晌開不了口。</br> 男人抱住她胸前的手慢慢松開。</br> 傅染轉(zhuǎn)過身，兩手緊緊擁住他的脖子，“成佑！”</br> 他們要怎么辦？</br> 要怎么辦？</br> 怎樣才能找到一條出路，怎樣才能給他找到一條活路啊？</br> 傅染的臉緊貼在明成佑頸間，她兩眼紅腫，“為什么？”</br> 他手掌撫著她后腦勺，“傅染，我們不能強(qiáng)求。”</br> 或許，這就是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