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錚臉部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眼里的清冽卻轉而掀起波濤駭浪,隱約能見一層層溢出的難以置信。</br> “你說什么?”他的嗓音臨近憤怒的爆發,到了某個點,卻始終未見砸下來。</br> 羅聞櫻神情冷靜,攥緊的掌心內滿手的濕膩,她用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語調說道,“我說,我跟宋錦卓正式交往了。”</br> 明錚再度站到羅聞櫻跟前,他背部緊貼門板,“你再說一遍。”</br> “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br> “你再說一遍。”明錚拔高語調,羅聞櫻用三句不同的話,說的卻是同一個意思,她不信他聽不到聽不懂。</br> “你再說一遍!”</br> 羅聞櫻抬起頭,目光緊盯跟前的男人,“好,我再說最后一遍,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真的聽不見,請你看著我的嘴,將我接下來要說的每個字都記到你心里面去,明錚,沒人會永遠無條件地等你。我現在碰到了宋錦卓,不論是才識或者兩方的背景我們都很匹配,我想跟他開始,我想成家,我想有個男人站在我身邊,而不是我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卻永遠都邁不過一步之間的距離,你,聽清楚了嗎?”</br> 她嘴里的話語幾乎是嘶吼出聲,震得明錚耳膜發顫發麻。</br> 他固執地抵在羅聞櫻門前不肯讓她進去。</br> 羅聞櫻冷靜下來后,心里的鈍痛在接受一番快刀斬亂麻后,反而緩和些,她故作輕松,“老大,你趕緊去吃飯吧,我想早點進去休息。”</br> 明錚目光赤紅,視線像釘子似的扎在羅聞櫻身上,“你把剛才的話再給我重復一遍。”</br> 羅聞櫻心里積壓的憤怒陡然爆發,“你還想怎樣,是不是結束跟開始只能由你說,我們有過開始嗎?明錚,你真自私,你想一輩子耗死我是嗎?你自己不能得償所愿,所以也要拉著我做墊背嗎?”</br> 明錚嘴巴張了張,被羅聞櫻一番話驚得面色煞白!</br> 是啊,她這樣指責他,每一句每一字卻都鉆到明錚的心眼里去,他自己走不出來,又不肯全身心接受羅聞櫻,他就是自私。</br> 可,自私就自私吧。m.</br> 明錚不知道要怎么放她離開,她要去過新生活,他怎么辦?</br> 明錚抬起雙手扣住羅聞櫻的肩膀,他用僅存的希翼沖羅聞櫻說,“沒有愛的感情,你難道還想嘗試嗎?聞櫻,至少你愛我。”</br> 羅聞櫻杏眸圓睜,她瞪著明錚半晌,男人在她這般盯視下,心一點點落空,羅聞櫻鼻尖酸澀,眼里氤氳出的影像逐漸模糊。</br> 她看不清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連熟悉的五官都看不清了,更別說是他的心。</br> 羅聞櫻幾欲痛哭出聲,卻咬緊唇肉將悲傷藏匿在心間,“明錚,你說我愛你?”</br> 明錚微怔,面色難看,“難道不是嗎?”</br> 至少,羅聞櫻沒跟她真真實實表達過。</br> 羅聞櫻用力點點頭,卻是半分隱瞞的意思都沒有,她揚起抹嘲諷的笑來,“是啊,今天之前我還在愛你,明錚,我愛你,我比誰都知道,原來你一早就看出來了?是一年前,還是兩年前?還是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br> 明錚瞅著羅聞櫻幾近崩潰的神色,他啞口無言。</br> 羅聞櫻肩膀被他提著,“明錚,既然你都知道,你明知我對你的感情,卻從不避諱在我面前表達你對別人的眷戀,你將我置于何地?是啊,至少我愛你,你終于說出這句話了,也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肆無忌憚將我拴在身邊,吃定我不會離開你是嗎?”</br> 這是羅聞櫻最難接受的。明錚沒把話說破之前,羅聞櫻至少還能安慰自己,他興許只是沒有及時走出來,也不了解她的心意,盡管她的行動說明了一切,可羅聞櫻就是這么想著,可能,他不知道她愛他。</br> 可如今看來,他看得比誰都明白,說不定比她自己還明白。</br> 那她的惶恐不安,她的患得患失,她的痛苦,她是不是也都看在眼里?</br> 明錚手掌微用力,想將羅聞櫻帶入懷中,她卻像是突然受到刺激般猛地伸手將他用力推開。</br> 明錚后背重力地撞向門板,羅聞櫻又拽住他的手臂將他高大的身影拉向邊上。</br> 她取出房卡,開門進去,明錚面對羅聞櫻進去的方向,她反手,連一眼都不想再看他。</br> 明錚只見她的身影在眼里逐漸縮成一點,他伸手欲要推擋時,門板重重當著他的面砰地掩起。</br> 羅聞櫻雙手緊抓著門把,才讓自己的身體不往下滑落,似乎再沒力氣支撐她走向前,羅聞櫻怔怔靠著門板。</br> 臥室內并未開燈,視線原本就模糊,這會不用為了不想接受而閉起來。羅聞櫻瞪大雙眼,可,能看的不能看的,她仍舊一樣都看不清。</br> 明錚緊盯著合起的門板,一步之遙,卻是橫亙在他跟羅聞櫻之間從未有過的距離。</br> 他突然有種預感,這次,羅聞櫻是真的不會再陪他走下去了。</br> 明錚后退兩步,直到背部靠到墻壁上,羅聞櫻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沒有燈光,她看不清床在哪,連番摔了幾跤才摸到床沿,羅聞櫻拉過被單裹住自己的腦袋。</br> 宋錦卓回到房間,洗過澡換好衣服,想到要給羅聞櫻打個電話。</br> 可她的手機始終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宋錦卓想了想,撥通羅聞櫻房間內的座機號。</br> 電話鈴聲催魂似的響起,似乎她不接,對方就不罷休。羅聞櫻趴著來到床頭柜前,盡管壓抑了嗓音,但隱約還是能聽到哽咽,“喂。”</br> “聞櫻,你怎么了?”</br> 羅聞櫻坐在地毯上,手掌不住擦拭眼淚,“沒事,”她聽出宋錦卓的聲音,“晚安。”</br> “等等,”宋錦卓焦急出聲,“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br> “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br> 宋錦卓先羅聞櫻一步將電話掛上,她強撐起身,將房間內的燈一盞盞打開,宋錦卓大步走出電梯來到羅聞櫻門口,并沒看到外面有人。</br> 他伸手按向門鈴。</br> “你走!”</br> 宋錦卓被羅聞櫻的態度給嚇了一大跳,但下意識也知道她不是沖著自己。宋錦卓不住按著門鈴,“聞櫻,是我。”</br> 羅聞櫻去洗手間用冷水敷面,鏡子里的人眼睛通紅,一看便知才哭過。</br> 她走到門口,壓了壓嗓音,“有事嗎?我睡了。”</br> “你把門打開。”</br> 羅聞櫻伸手探向門把,門隙開一道縫,待看清楚外面只有宋錦卓一人后,羅聞櫻這才將門完全敞開,“這么晚了還不休息?”</br> 宋錦卓瞅著她的眼睛,羅聞櫻徑自走進房間,他隨手將門關上,“怎么了?”</br> 她坐到沙發上,將臉埋進胸口,“突然想家。”</br> 宋錦卓忍俊不禁,他坐到羅聞櫻身側,見她不肯說便不再追問,伸手攬住羅聞櫻的肩膀,“呦,還想家,這是多大的孩子離家呢?”</br> “你難道不想嗎?”</br> 宋錦卓笑了笑,“我心野著呢,所以我媽總希望有人能管我,但男人靠管是不行的,”宋錦卓似有深意,掌心拍著羅聞櫻的肩膀,“要有個人令他心甘情愿收起性子,這才是浪子回頭金不換。”</br> 羅聞櫻臉別向宋錦卓,“你是浪子嗎?”</br> 男人薄唇微揚,“這就要看你了。”</br> 羅聞櫻無心跟他開玩笑,她雙腿彎曲后放到膝蓋上,兩手緊抱住腿,宋錦卓看到她圓潤粉紅的指甲露在外頭,他藏起眼里的異色,抬頭看向羅聞櫻。</br> 她雙眸緊閉,似是累極了,這段感情持續至今,總是藕斷絲連,如今總算在她手里斷得個干干凈凈,心一下子空了,身體感覺也空了。</br> 翌日醒來,她沒想到宋錦卓還在,男人規規矩矩躺在沙發上,蓋了條薄毯,羅聞櫻爬起身,宋錦卓聽到動靜睜開眼,“醒了。”</br> “怎么沒回房間。”</br> “昨晚見你哭成個熊貓眼,要是我不管不顧走掉你想不開怎么辦?”</br> 羅聞櫻輕揉眼角,“你把我看得這么脆弱?”</br> “趕緊洗洗,待會帶你樓下去吃早餐。”宋錦卓起身,眉眼間慵懶盡顯,他走向門口,手指朝羅聞櫻點了點,“記得出去補個妝,一會你客戶見你這樣子,興許以為你被老板怎么欺負呢。”</br> 羅聞櫻想到明錚,太陽穴又是一疼,這會頭暈腦漲完全不知道待會要談些什么內容。</br> 宋錦卓見她發呆,他走回到羅聞櫻跟前,“我看看……我大姨昨天打電話給我了。”</br> “?”羅聞櫻不明所以。</br> “她知道我們都在這出差,要我照顧好你,回到迎安市把你帶回家。”</br> 已經要這么快了?</br> 羅聞櫻沒說話,宋錦卓笑著走到門口將門打開,“所以趕緊養養精神,別到時候都以為我怎么著你了。”</br> 他身子走出去,回身朝羅聞櫻道,“我去房間換件衣服,你等我。”</br> 電梯門一開一合。</br> 沉重無比。</br> 明錚身子隱在墻角處,恰好看到宋錦卓從羅聞櫻房間里出來,最后的那句話落入他耳中,宋錦卓眉眼精致笑開,單手插在褲兜內,另一手同羅聞櫻揮了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