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
葉頌明沒有理會這位救星的陰陽怪氣,保持以德服人的笑容,禮貌詢問對方的去向。
“你猜猜看呢。”
輕飄飄的語調,一臉欠/干的表情。
這位爺就是葉頌明有過十面之緣的夏少爺,出版公司侯老板的外甥,骨子里就透著不安分的紈绔子弟。
夏少爺歪著腦袋,漫不經心地觀察四周,視線掠過停在路邊的商務車和不停打電話詢問情況的司機,慢悠悠又把注意力回到葉頌明這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葉醫生...啊不對,應該是葉老師,看你的表情,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剛到入夏的季節,照常來說S市正是不冷不熱的好天氣,今天簡直邪了門,太陽又毒又刺眼,似剪刀的春風也偷懶的沒有出來干活。
再這么烤下去,葉頌明真的要中暑,這時候也顧不得面子什么的,邊笑邊點頭:“夏少爺,麻煩你捎我一段,送我去一趟出版社或者是能叫到車的地方。”
夏少爺看一眼身旁的同伴,懶洋洋的調子透著股散漫:“你能給我什么好處?”
“我好像給不了你什么。”葉頌明有些無奈地攤開手。
“留個聯系方式怎么樣?”夏少爺用牙齒咬掉手套,從外套口袋掏出一部手機擺弄著,“你用哪個聊天軟件,我加你。”
葉頌明在最短的時間內衡量利弊,覺得這個主不能招惹。不禁仰頭望天,一臉認命的慘樣:“還是讓我繼續補充太陽能吧。”
“靠...”夏少爺給氣笑了,桃花眼隱含某種情緒,“電話號碼而已,還怕我給你打騷擾電話啊。”
葉頌明還真有點怕。
害怕自己在工作時間,手機“叮叮叮”持續響不停。
他半真半假、一本正經道:“管的嚴。”
夏少爺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的臉端詳片刻,扯了扯嘴角,留意到他鬢角處細細密密的汗珠,又轉頭看看過往的車輛,終是不忍心:“行吧,我也不逼你。”
話落,夏少爺把手機揣進兜,之前戴在腦子上的安全帽直接扔給葉頌明,朝著同伴做個手勢,接過一個嶄新的帽子。
“結婚的男人就是麻煩!”他嘟嘟囔囔的抱怨,“帽子給爺戴上!坐我的車送你去出版社。”
葉頌明抱著安全帽,低頭打量幾眼,心中又喜又悲。
“葉老師幾個意思?”夏少爺遞給他一個不識好歹的眼神,“還嫌棄我了?那可是風靡萬千少女的男人味。”
葉頌明:“.......”
“不要還給我。”
“哪里哪里。”
葉頌明不再廢話,戴好頭盔,利落地跨上那輛有點捉人眼球的摩托車,坐在夏少爺的身后。
“害怕你中途掉下去碰瓷,允許你抱我的腰。”
夏少爺說完,握緊左邊把手的離合,踩油門掛擋,熟練操控身下的摩托車。
還沒等葉頌明決定要不要占他“便宜”時,摩托車已經飛了出去。
“那個....”
葉頌明的護目鏡沒扒拉下來,一張嘴被灌一口風,身上的熱度倒是褪去不少,神智漸漸清醒:“謝謝你。”
夏少爺目視前方,喉嚨里滾了不知多少遍的話,才說出:“我叫夏睿,葉老師,你叫我的名字吧。”
這名字讓葉頌明第一時間聯想到一張病例單,立刻想起什么。他曾經是夏睿的主治醫生,為其做過手術,對方的身體狀況他大致了解。
不喜歡多管閑事,但作為醫生,就算是曾經的醫生,他也不得不提醒一下:“夏少爺,你的身體不太適合玩這類刺激性的運動。”
“摩托車就算刺激了?”夏少爺微微上挑的眼眸盛著漫不經心。
葉頌明怕人聽不見似的調高嗓音,正色道:“算,對你來說算。”
夏睿嘴上不饒人,身體挺誠實,很快緩下車速,不一會兒就被前面的隊友落出幾十米遠。
大橋兩側的樹木恰是生長期,陽光絲絲縷縷穿過滿枝間,落下一片斑駁影子。夏睿頓感愜意,眼底的憂郁一掃而空,馱著葉頌明穿過大橋,安靜地享受遲來的春風。
.....
上午不到十一點,葉頌明可算是在客人離開前趕到出版公司。
進去時不忘感謝恩人,他沖著夏睿擺擺手,看人的眼神實在干凈,頗有一番脫離世俗的純凈美感。
夏睿高瘦的身子懶散地倚在摩托車,摸出一根煙,目送男人漸漸消失的身影。
“夏睿,你身體不要緊吧。”一起賽摩的同伴來到他身后,貼近他耳邊有些驚奇道,“姓葉?他就是你那個同....”
“走!”
夏睿將燃燒半截的煙摁滅在手掌心,不覺得疼地吹了吹煙灰,重新跨上摩托車,邊戴帽子邊說:“狗屁,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耽誤咱們嗨。”
.....
葉頌明見到了翻譯協會的會長,對方專門來了解有關E國書籍的事,雙方寒暄幾句,一齊在辦公室的沙發落座。
“葉主編,還是您厲害,見過鮑里斯本人,還拿到他的版權,據說他傲氣十足,簡直是目中無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其實鮑里斯本人沒那么夸張,他只是有著藝術家常見的憤慨,嗯,您喝茶?”
“不,咖啡就好,謝謝。”
葉頌明沖泡兩杯咖啡,遞給會長一杯。
會長淺抿了杯中的咖啡,繼續侃侃而談。
“這兩本書絕對大受歡迎,《外鄉人》是鮑里斯的封筆之作,就沖這一點值得大家閱讀。”
“英文版很暢銷,我相信中文版不會太差。”
“唉,侯老板不容易啊,現在出版公司不好做,年輕人很少看紙質書。”
葉頌明輕笑:“這點請放心,經典的文學永不過時。”
會長覺得言之有理:“那倒是。”
“我寫了一篇有關《我身邊的善與惡》的文章,你幫我提提意見如何?”
“哎呀那太好了!我也很喜歡這本書,你之前寫的那篇文章我就看過不下于十遍,至于其他人怎么說我不管,我支持你。”
葉頌明從文件夾里抽出幾張訂在一起的A4紙,交到會長手里,隨后在會長對面落座,與此同時,他摸出兜里的手機查看消息。
周予琛在二十分鐘前發來兩條信息。
第一條是:[葉醫生,你叫到車了嗎?]
第二條和第一條間隔十分鐘,應該是糾結片刻才發來的:[抱歉,我不知道橋下會堵車,你沒事吧?]
葉頌明盯著聊天框看幾秒,順手回一條:[沒事,別擔心,人已經到公司。]
周予琛幾乎是秒回:[聽說你被人用摩托車接走了?]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司機“告密”。
但是怎么回事兒,葉頌明竟然從這段文字中看出幾分質問的意味?
他略感訝然,想了想,回道:[橋上叫不到車,公司有人等。]
周予琛遲疑了半分鐘回:[你朋友?]
葉頌明陷入思忖,他和夏睿談不上是朋友,以前是醫患關系,現在屬于有共同認識的人,比如侯老板。
他如實回復:[認識。]
此刻同一時間。
周予琛置身于一間光線十足的辦公室,坐姿稍微慵懶,過分長的雙腿往兩邊支,胳膊肘杵在座椅扶手,低著頭,正在看自己和葉頌明的聊天記錄。
手指輕點屏幕,糾結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措辭,最終只打出一個字:[好。]
后面又跟了一條:[你先忙。]
然后葉頌明就真的忙工作去了,再也沒有回復。
周予琛關閉手機,臉上掛著煩躁和憂慮的表情,幽怨嘆一口氣。
他不想那樣的,確實有意捉弄一下葉頌明,效果卻遠超想象,他剛剛離開,五環橋下的入口便出了交通事故,前后也不過五分鐘。
等他再想回去接人,已經來不及了。
司機打電話通知他,遭受太陽毒烤的葉頌明最后被一個年輕俊俏的青年用摩托車載走了。
這個消息讓他原本沉重的內心更加壓抑,預感自己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過錯,可能會成為遺憾。
“你唉聲嘆氣的干嘛呢?”陡然間,一道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劃破寂靜。
周予琛尋聲抬眸,神色微晃,好像剛從另一個平行時空回來。
寬敞奢華的總裁辦公室,有位“不速”之客。
在那柔軟的沙發椅上坐著一個英氣十足的男人,一身黑,身形修長結實,臉孔輪廓被光籠罩,削弱了與生俱來的凌厲,那張臉上留有歲月的痕跡,但不影響那種帶著性感男人味的帥氣。
“衍爸。”
周予琛叫了一聲,證明男人的身份。
這位周氏集團的董事長在他的總裁辦公室耗了一上午,硬是不走。
他壓下心里亂遭遭的煩心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松些:“沒什么,我沒嘆氣。”
周衍琥珀珠似的眼睛轉向他,薄唇溢出的語調不緊不慢:“跟你媳婦聊天呢?”
“嗯,”周予琛隨口胡謅,“他問我幾點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周衍往椅背上一靠,一只腳翹得老高,顯得形象不再規整,“告訴他,不回了。”
“?”周予琛有些意外,“衍爸,晚上有事嗎?”
“我的意思是....”周衍習慣性用領導范兒發言,眼眸含著一股灼透人心的鋒芒,修長干凈的手指沖著周予琛的方向搖兩下。
“男人,不能太戀家。”
“.......”周予琛的表情一言難盡。
這話剛說完,周衍就給周予琛的另一個爸爸打電話:“宸兒,怎么說,下午有手術嗎?那你幾點下班....好啊!晚上我去醫院接你....嗯嗯好,你等我。”
周衍甚是愉悅地收了手機,抬眼就接收到周予琛有些離譜的視線。
他不以為意,一點也不覺得難堪,理直氣壯:“別跟我比,我們都多大歲數,早就穩定下來,年輕的時候都是你景爸上趕著倒貼我,早退來公司接我回家。”
開始了。
周衍又開始吹牛逼了。
這些話,周予琛自幼耳熟能詳,聽久了不疼不癢。
“是這樣沒錯。”他哼哈答應,一丁點反駁的欲望都沒有。
隨后默默低下頭,瞅著腳底價值不菲的進口地毯,心里想: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