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徐徐,吹來御花園中百花的香味,是一種略帶縹緲的暖香味。</br> 姜染姝偷偷覷著他的神色,咬了咬唇,神情愈加纏綿眷綣起來,她輕輕的喚:“玄燁哥哥。”</br> 每每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康熙總是受不了,要么紅著臉落荒而逃,要么便急不可耐的將她擁入懷中,她已經知道套路,知道怎么去攻略他才更加事半功倍。</br> 誰知道話音剛落的功夫,她的臉便被一雙溫暖干燥的手掌給蓋住了。</br> 在她愣神的時候,康熙沙啞干涸的聲音響起:“姝姝。”他明明只是像往常那樣輕喚一聲,卻無端讓姜染姝心中一緊,這聲音中蘊含的無奈憤怒,縱然在努力克制,卻也能聽的一清二楚。</br> 還不等她想好怎么挽救,就聽對方接著說道:“你是個小騙子。”</br> 騙這個字,實在太過沉重。</br> 姜染姝紅了眼眶,眼淚珠子不停的打轉,卻沒有流下去,因為她的臉上,那雙手也在克制的顫抖。</br> 她抖了抖眼睫,就見對方抽手離去,背對著她,用依舊沙啞的聲音說道:“為什么不呢。”</br> 兩人在一起相處三載有余,對對方的了解甚至能超過自己,只不過短短幾句話,姜染姝瞬間明了,她所有內心最卑劣的想法,他全都知道。</br> 她利用著他的寵愛,卻牢牢把守著自己的心,不肯付出分毫。</br> “皇上。”她咬唇。</br> 康熙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br> 他日日面對朝臣,學的是帝王心術,一個小女人的想法,他焉能看不明白。</br> 掙扎過、努力過,想要當一切都不存在,想要活在她編織的美夢中,永遠不醒過來。</br> 可是他做不到。</br> 人都是貪婪的,他貪戀著她給的星點溫柔,怎么也不肯放手。</br> 原本想著,只要她愿意哄著他,他就滿足了,可是不行,內心的空白需要人狠狠的來填補,這樣如同隔靴搔癢一般,更是讓他內心躁動不已。</br> 他用一年發現自己,用一年又一年去等待。</br> 忍不住一聲苦笑,康熙的背影也變得瑟縮出來,縱然貴為國君又如何,還不是有求而不得。</br> 禧妃姜染姝,便是他的求而不得。</br> 他滿目茫然,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回乾清宮,看著她當初住過的角房,那里依舊保持著她走時的布置,恍惚還會有一個眼角帶著嫵媚紅暈的少女,打從里頭款款走出,只要一見到他,眼睛中就會迸發出無限的驚喜出來。</br> 從暮色四合到月兔東升,星子垂落到朝霞初升。</br> 康熙立了一夜,乾清宮的宮人跪了一夜。</br> “走吧,上朝。”他是大清國君,一個晚上的任性,已經是極限了。</br> 景仁宮。</br> 姜染姝自打康熙走后,一直在思索他話中的含義,她已經許久沒有猜過他的心了,不管她做什么,他總是第一個捧場,配合的不像話。</br> 小騙子。</br> 為什么不。</br> 短短的兩句話,她想了很多很多,一切的起因是那句調侃。</br> 感情相關。</br>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去認真的抽絲剝繭,這將是她最大的危機,渡過去一切皆好,若是渡不過去,她的寵妃路,怕是真的要走到盡頭了。</br> 緊張的咬了咬指甲,她反復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br> 她細細的想著自己近些日子的作為,她突然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人設,淡然不爭,淡雅如菊。</br> 可在對待衛貴人一事上,略微刻薄了些,不符合慈悲心腸的人設。</br> 難道是這個,她仔細又捋了一遍,康熙素來最喜歡她叫他玄燁哥哥,定然不是因為這個,這樣拉拉雜雜的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認,她最初的直覺是對的。</br> 就這樣枯坐到半夜,才終于提筆,寫下一封信來。</br> 花院深疑無路通。碧紗窗影下,玉芙蓉。當時偏恨五更鐘。分攜處,斜月小簾櫳。</br> 楚夢冷沈蹤。一雙金縷枕,半床空。畫橋臨水鳳城東。樓前柳,憔悴幾秋風。</br> 看著上面秀致的字體,她滿意的彈了彈花箋,這才塞進信封,用火漆封口,命人一早就送進乾清宮去,務必第一時間解決兩人之間的矛盾。</br> 兩個人之間的事,最容不下耽擱,若是不解釋清楚,等她回過神有空的時候,康熙愿不愿意聽,就是兩回事了。</br> 她送走信之后,心里就松了一口氣,康熙在她這,素來不是個苛求的,想必此次也好的很快。</br> 她篤定的想。</br> 然而打臉來的比龍卷風還快,她的信拆開后被送回來了。</br> 和梁九功大眼瞪小眼半晌,她吶吶問:“這是怎么了?”她滿臉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什么都變了。</br> 梁大總管年紀大了,很明顯也不明白小年輕之間的情感糾結,他皺眉思索半晌,沉重的搖頭了。</br> 姜染姝:……</br> 看著梁大總管的眼神,就知道他的茫然不比她少。</br> 康熙素來老謀深算,又總是沉穩不過,鮮少有感情外露的時候,他總是能不動聲色的把所有事給解決了。</br> 像這般大張旗鼓的說再見,就是逼著她想明白,可是姜染姝想不明白,她都承認錯誤了,對方為什么不肯理她。</br> 想到這里,不由得長嘆一聲,比女人更難琢磨的,是一個別扭的老男人。</br> 看著手里的信,她無奈了,看了看對著她吐泡泡的三個傻孩子,馬上要失去皇阿瑪寵愛了,他們還什么都不知道,手腳揮舞的歡騰。</br> “走。”姜染姝想,再沒有什么比面對面更好的解決方法了。</br> 梁九功有些詫異,萬萬沒有想到,禧妃有面對火爆皇帝的勇氣。</br>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面對禧妃的套話,梁大總管表示一問三不知,他縱然日日跟在皇上身邊,可除了看到皇上對禧妃的在意外,旁的什么都看不到了。</br> 想到這個,他不由得一怔,總覺得自己離真相很近了,卻不得其門而入。</br> 等到了乾清宮大門,罕見的,禧妃頭一次碰了一鼻子灰。</br> 梁九功再一次和禧妃大眼瞪小眼,他鼓足勇氣開口:“那奴才先進去了?”畢竟他還要伺候呢,耽誤不起。</br> 而姜染姝這一站,就站了三天。</br> 每次早上用完膳就去,到吃午膳的時候再回去,小憩片刻,接著去罰站。</br> 而在春陽下站了這么久,她的心也越來越茫然,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她這樣,旁人卻覺得痛快,只要有人得寵,剩下不得寵的人,必然盡數都給的最了。</br> 承乾宮。</br> 佟貴妃特意尋了事宜往乾清宮跑一趟,哪怕受皇上冷眼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看禧妃的笑話,她都心甘情愿。</br> 一個女人的心灰意冷,這中間多多少少要遷怒旁人的,這個旁人就是禧妃。</br> 和她只有一個位份的間隔,她一介包衣之女,何德何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只想一想就覺得膈應的緊。</br> 更不提她霸占著皇上,讓她失去了她的男人。</br> 該。</br> 她痛痛快快的想。</br> “拿酒來!”佟貴妃眉眼帶笑,顯然愉悅極了。</br> 翊坤宮。</br> 郭絡羅氏也不遑多讓,她抱著小公主,開心的跟什么似得,拿著流蘇繡球在她眼前晃著逗她玩,一邊笑道:“等她失寵,真的等太久了。”</br> 原本以為一兩個月的新鮮,后來維持了半年,她想著差不多了,一盤菜再怎么美味,也不能天長日久的吃。</br> 后來一年、兩年、三年……她孩子都生五個了,依舊得寵,如今好不容易露出點失寵的苗頭,她怎么也要幫上她一把,讓她成功退位讓賢才是。</br> 小公主高興的咯咯笑,就聽郭絡羅嬪又笑道:“好孩子,等姨母得寵,便給你討個名字來。”</br> 尋常家的姑娘還貴重些,可皇家的姑娘就按照排位混叫著,連個名字都沒有。</br> 宮里頭好幾個公主,能叫出名字的只有禧妃膝下那一個。</br> 她們如此,旁人也是如此,都盼著禧妃能徹底倒臺,原本得寵成這樣,傲視群雄的,這皇上說不理她就不理她,可謂是明智至極。</br> 看她以后還怎么猖狂,眾人對著心照不宣的得意眼神,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是愉悅的。</br> 一個個也充滿了干勁,禧妃失寵代表什么,這代表著大家都有機會了。</br> 而衛貴人眼中的光芒最盛,禧妃是從什么時候得罪皇上的,是從折騰她開始的,這意味著,皇上對她是不是格外與眾不同。</br> 他們之間,不是膚淺的肌膚之親,而是踏踏實實的精神交流,她跟她們是不一樣的,她鮮活而又靈動,不是這些死氣沉沉講究端莊的大家閨秀能比。</br> 況且,她的容色著實好不是嗎?那些現代的明星,就算是整過容,也不見得比她好看。</br> 禧妃以前貌美又如何,不過昨日花黃。</br> 幾個小答應小庶妃笑著恭喜她,她笑的驕矜,卻沒有多說什么,一臉默認,一如當初大家傳她懷孕時的作態。</br> 如今她在眾人眼里,是懷孕過的人,自然與眾不同,又得寵的緊,禧妃失勢,代表著她起勢的時候到了。</br> “衛貴人日后必定高升,幾個小姐妹在這里先給您慶賀了。”一個小庶妃小臉紅撲撲的,特別會說話,一句話出來,就惹得衛貴人抿唇輕笑。</br> “胡吣什么呢。”她一臉嬌羞的笑罵,頓時讓眾人都笑開了,艷羨的看著她,那眼神真的讓人覺得心里比吃了蜜還甜。</br> 禧妃,那老東西不過是秋后的螞蚱,她會把她裹上面粉,放在油鍋里炸了,想必隔壁家的小孩定然要饞哭了吧。</br> 她等著她死,她必須得死。,新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