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漫腳下一僵,閃了一下。
“什么?”她回頭,難以置信地說。
周曼怎么會突然冒出這種話來?
還有……
她跟許京言?
看起來像是在交往?
明明都不太熟。
周曼意識到不妥,馬上緘默不言:“沒有沒有,我瞎說的。”
“……”時漫糾結(jié)要不要繼續(xù)問下去。
可周曼已經(jīng)決定絕口不再提起。
踏過山澗的時候,周曼穿了件緊身牛仔褲,步子邁不開,來的時候還不太要緊,只是這會兒雨水是讓巖石表面變得光滑,她硬是怕摔不敢跨過去。
時漫穿的是運動服,動作幅度不受限制,率先跨了過去,回頭伸手去接周曼。
“別怕,把手給我,”時漫一只腳踩在面前的大石頭上,伸出一只手,搭住周曼伸過來的手,“慢點兒,沒事兒的。”
周曼緊咬嘴唇,試了幾次都不太敢。
“沒事的,真的沒事。”時漫耐心地說,一點兒沒著急。
周曼深吸了口氣,向前跨過去,略一踉蹌,被時漫穩(wěn)穩(wěn)拉住,最后平穩(wěn)地站住。
“你看,我說了沒事的吧。”時漫笑說。
她笑容澄澈,看起來既自信又機靈,很讓人著迷。
周曼看得心里一愣,忽然腳下一滑,人往旁邊倒過去,手還拉著時漫的手。
“小心!”
*
許京言找到她們時候,時漫已經(jīng)全身濕透。
許京言手里攥著傘,身上也被淋得有些濕了。
他看見時漫,快步走過去,將傘罩在時漫上方。
周曼自動變成了“透明人”。
“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全身都濕透了?”許京言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時漫身上。
“沒什么,”時漫扯嘴笑了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
“都是我不好……”周曼低聲膽怯地說。
時漫:“真沒什么,以前又不是沒摔過,還能走路就證明沒事兒。”
許京言退出傘外,驟然注意到時漫濕了大片的黑色褲子上綴了些泥,褲腳流下紅色液體,心猛地一驚。
時漫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在流血。
剛才為了拉住周曼,她一腳踩進石頭里,被巖壁上劃了一道,本來只是覺得疼,根本沒注意到竟然這么嚴重。
“導(dǎo)演,你……”周曼聲音發(fā)抖,“你好像在流血!”
“啊……沒事兒,”時漫努力擠出一個淡然的笑,然而疼痛感已經(jīng)讓笑容變得扭曲,“我真的沒事兒,先回去吧,別讓大家等我們,我回酒店再處理。”
“不行,回去再處理傷口會感染,必須馬上處理。”許京言斬釘截鐵地說。
“哎呀,不……”
許京言走過來,稍一欠身,時漫只聽得耳邊一句低語:“抱緊我。”
身體就被迫騰空而起。
時漫:“?”
雨滴從發(fā)絲墜落,滑進時漫懷里。
這一刻,他們仿佛交換了彼此的血液。
時漫忽然感到體內(nèi)的血液沸騰起來,就連褲腳流下的紅色液體都似乎變得更加劇烈。
“你干嘛啊?”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臉上難以掩住的緋紅,低頭小聲怨念,“許京言,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時漫。”許京言完全沒注意到時漫的臉,他面色肅然,嚴肅的神情不容置喙。
明明那么強硬的語氣,卻又透著一絲難以抗拒的溫柔。
只是被叫了名字,時漫就果斷噤聲。
拍外景的這地方是個偏遠的漁村,景色優(yōu)美,可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很差勁。
沒有像樣的大醫(yī)院,許京言找遍了也只找到一個診所。
醫(yī)生是個中醫(yī),正忙著給別的患者扎針,看了一眼就把他們交給了護士。
診所里一共兩個護士,一個年紀稍輕的,一個年紀稍大的。
年輕的那個一見許京言進來就處于失語狀態(tài),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度興奮和極度緊張的雙重精神狀態(tài)之中,完全不能冷靜地處理病情。
年紀大一些的那個不認識許京言,只見他狼狽地抱著一個女孩進來,被抱著的女孩兒更狼狽,而另外一個護士連話都說不出來,就主動站出來帶他們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房間。
許京言把時漫放在床上。
時漫沒忍住擰了下眉毛,倒抽了一口涼氣。
“疼嗎?”許京言關(guān)切地看向時漫的腿。
時漫搖頭:“不疼。”
許京言蹲下,扯起時漫的褲腿,泥沙混合著鮮紅的血液從小腿肚往下淌。
看得人手腳發(fā)涼。
不用說,許京言也知道時漫肯定很疼,說不疼不過是強撐罷了。
“消毒會很疼,”許京言握住時漫的手,“你忍一忍,實在忍不住了就說。”
時漫順勢握住許京言的手,點點頭,注意力分散了些。
護士端著藥過來,見怪不怪:“小伙子,別擔心,你女朋友沒事兒。”
“對,我真的沒事兒。”時漫說。
“疼你就直說,我陪著你,”許京言不無擔憂地看著時漫,心一揪一揪的,“不要逞強。”
“……”護士嫌許京言礙眼,“往那邊兒去點兒,擋著我消毒了。”
許京言就往旁邊挪了兩步,站在時漫邊上。
護士給時漫沖洗傷口,傷口生疼,時漫緊握著許京言的手,指甲在許京言的手背上掐出了一排印子。
許京言什么也沒說,把時漫攬進自己懷里,輕聲撫慰:“沒事兒的,我在這里。”
護士:“……”
多大點兒事兒啊,比刮骨療毒還激動。
給時漫清理完了傷口,包扎好,在許京言的再三詢問下,護士不耐煩地說:“我再說最后一次,你女朋友這傷真的沒啥事兒,過兩天就愈合了。”
要不是看他長得帥,她才懶得一遍又一遍地解釋。
護士要走,許京言似乎還是不放心。
“一看你們倆就是外地人,”護士被這種明晃晃的秀恩愛簡直沒眼看,恨不得趕緊走,“在我們這兒,每天都有人被石子劃傷,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兒,其實都不用來這里,自己處理處理就完事兒了。”
“謝謝你,護士姐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們了。”時漫說。
護士巴不得趕緊走,收好藥水和紗布,走到門口回過身來對許京言說:“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你女朋友,就去開點兒藥。”
護士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時漫這才恍然驚覺,護士剛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許京言的女朋友。
而她自己居然只顧得疼,忘記否認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包裹得很嚴實的腿,嘆了口氣。
算了,那護士應(yīng)該不認識許京言。
“還疼嗎?”許京言問。
“不疼了,”時漫看見許京言手背上的指甲印,“剛才謝謝你。”
從小到大,沒人會這么對自己。
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心里不禁癢癢的。
馮蘭香總是告訴她,摔倒了自己爬起來就好了。
于是她就一直忍耐著,即便摔得遍體鱗傷也不聲張。
可如今有個人告訴她,摔倒了就等一下。
他會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伸手去扶她起來。
傷口處是說不出來的溫暖,將她包圍。
許京言把目光重新落回時漫的腳,臉色有些陰沉,似乎還是放心不下:“你在這兒等等,我去開藥。”
時漫拉住許京言的手腕,抬頭沖他笑了笑:“坐下歇會兒吧,你也好累了。”
一個笑就把許京言心頭原本的疲憊和焦灼吹得煙消云散。
他定了定神,坐在了她身邊,反手握住她的手,觸及到的皮膚每一寸依舊冰涼。
卻在自己的手心中一點點變得溫熱起來。
“不要去開藥了,我們走吧,他們還在等我們回去。”
“不著急。”許京言說,“累了你就休息一會兒,我會一直陪著你。”
時漫是真的有點兒累了,趁著許京言去開藥的功夫,她躺下歇了一會兒。
配藥的是那個年輕的護士,手忙腳亂地給許京言拿了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他要了張簽名,見他為人還算彬彬有禮,也松弛了不少。
許京言把藥和手機收好,正準備走。
護士大著膽子問道:“剛才那個女生……她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許京言矢口否認。
聞言,護士如釋重負。
在心里暗暗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她是我老婆。”許京言說。
病房里。
時漫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嗅覺格外明顯。
許京言走進來,她沒有睜眼,似乎就已經(jīng)知道是他來了。
他身上的氣息漸次放到最大。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氣息冷冽而溫熱。
不知道為什么,時漫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個畫室的少年,與這股氣息逐漸重合。
她沉吟片刻,聲音細微,幾不可聞,像是在喃喃自語:
“許京言,其實……我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見過?”
冷松香氣在筆尖緩緩縈繞,時漫緩緩睜開眼睛,恰對上許京言那雙勾人的桃花眼。
正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自己。
看著他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唇尖落下輕微重量。
*
晚上十一點,劇組收工。
時漫洗完澡,一個人躺在酒店房間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全是白天拍攝的片段,大腦自動進入工作狀態(tài)。
為了能及時從工作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她起身打開電視,投屏了一部電影,很快就沉浸進去。
厚重的窗簾遮蔽了外界與房內(nèi)的界線,略有一絲僵硬的身體嵌在松軟的被子里,在昏暗不見日色的房間里,只有說不出的疲憊。
她靜靜地凝望著屏幕上的光影流動,漸漸出神。
記憶中跳出一些太不明朗的過往。
她閉上眼睛,漸漸酸了鼻頭。
最后是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拉回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