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音站在門口,第一次覺得有些心急。</br> 與在巴黎比賽那天的孤注一擲不同,這種心急是因為,事情因她而起,但她沒辦法做什么阻止。</br> 真是不該信顧亦的“公私分明”。</br> 顧亦今天開了一輛紫色的轎車,他的車子總是各種扎眼的顏色,連黑色的車都要做那種亮得發光的漆,是以,紫羅蘭色的車子剛拐進中湖別墅區,陸嘉音就看見了。</br> 她推開房門,抱臂站在門里,等著顧亦下車。</br> 車子剛好停在陽光下,被洗車店洗得一塵不染的車漆晃出一道略微刺眼的光,陸嘉音瞇了下眼睛。</br> 再睜開時,顧亦邁著步子瀟瀟灑灑地向她走來。</br> 就好像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早晨了,他甚至還有心情說笑:“哎,我們的大模特越來越有正宮娘娘的范兒了,這氣勢洶洶的樣兒,我都想給你跪下請安了。”</br> 陸嘉音懶得理他的不正經,蹙著眉:“合同呢?”</br> “撕了。”</br> 顧亦笑了笑,伸手把人按進懷里,“順便幫你揍了姜致群一頓,雖然隔的時間有點久,也算是幫你出口氣吧。”</br> 陸嘉音沒有回應這個懷抱,依然堅持著抱臂的姿勢:“……昨晚你說自己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br> “那你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第一次來Dawn,我就告訴過你我只對你這樣。”顧亦波瀾不驚地說著,脫掉羊皮手套捏了一下她的臉。</br> 舊房子酒吧高冷不近人情的美女調酒師,在他面前像是什么小可愛似的,總被他捏臉頰。</br> 陸嘉音拍開他那只手,順著他的話去回憶。</br> 第一次來Dawn?</br> 陸嘉音想起來了,是她來還房卡的那個晚上,她和顧亦站在二樓的珠寶展柜前的對話。</br> -你一直這么公私不分嗎?</br> -只對你這樣。</br> 顧亦拉著她進屋,關上房門,解釋道:“其實沒有你的事情我也有很大幾率毀約,之前跟我們洽談的一直是董巧巧,她是真正懂珠寶設計的人,跟Dawn的設計理念一直很合拍,這樣的人自然是好的合作伙伴,但姜致群不懂,很難合作成功。”</br> 陽光從窗外傾進來撒在半張沙發上,顧亦把陸嘉音按在陽光里。</br> 他弓著背,耐心地說:“東雯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并不是預估中的最優合作伙伴,而且確定設計團隊最終是否發行作品的是管理層,姜致群一定不是個能讓Dawn愉快的管理者。”</br> 陸嘉音坐在陽光里,抬眸對上顧亦那雙明亮熾盛的眸子:“可是猴子他們……”</br> “他們幾個跟姜致群那種人合作才更容易出事,叢梓沒跟你說過他們的歷史?”</br> 說過,陸嘉音也記得。</br> 猴子是不滿學校比賽的黑幕鬧到退學。</br> 叢源是實習期間跟老板吵架憤然離職。</br> 大衛看不慣原來的工作室用成色一般的原石作假。</br> 米老頭因為設計被抄襲發誓以后都只做助手不做獨立設計。</br> 這些人都過于理想,不甘在社會里被打磨得圓滑,是顧亦一直在保護他們的那些可愛又固執的棱角。</br> 如果管理這樣一群人的是姜致群,Dawn真的能借助東雯珠寶這張風帆走得更遠嗎?</br> 還是會被風掀翻?</br> 陸嘉音忽然一頓,挑了挑眉梢。</br> 她的思維好像正在被顧亦帶著跑,他總是這么有理有據。</br> 但這些“有理有據”,會不會只是為了偏袒她?</br> 顧老板確實是長在陸嘉音肚子里的蛔蟲。</br> 這邊陸嘉音眉梢剛剛揚起,顧亦馬上開口了:“而且我也不想跟那個姓姜的人渣一起工作。真要是合作,以后三年都少不了跟他接觸,萬一我女朋友因為他嫌棄我了怎么辦。”</br> 顧亦撇著嘴,語氣有些……</br> 這人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道理講不過,居然撒嬌耍賴?</br> 陸嘉音瞪了瞪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是那種隨便嫌棄男友的人。”</br> “不是嗎?以前不是經常嫌那些前男友煩,粘人,情商低什么的。”</br> 陸嘉音有點無言以對,顧亦這種撒嬌式行為她有點招架不住,比不正經的時候還磨人。</br> 但沒有顧亦,她又怎么能坐在陽光里,這么平靜又自然地談論起關于姜致群的事情?</br> Dawn的其他成員也是知道的吧。</br> 他們昨天散會后那副沒心機的樣子是演給她看的吧?</br> 陸嘉音輕輕嘆了口氣:“謝謝。”</br> 顧亦之前那副撅嘴賣萌的傻樣頓時收起來,輕笑一聲,語氣又浪又撩:“就謝謝兩個字兒?不夠有誠意吧?”</br> “你……”</br> 陸嘉音剛一張開嘴,他托著她的下頜湊過來,舌尖侵入口腔,深深吻住她的唇。</br> 他并沒有糾纏很久,但也沒輕易退出來。</br> 吻到陸嘉音不得不做出回應,顧亦才放開人,看向她眼底沒消褪的擔憂,調侃道:“怎么著?我們Dawn的老板娘在心里算賬呢?怕我賠錢賠得喝西北風?”</br> 陸嘉音瞥他一眼。</br> 顧亦笑著坐到他身旁,大咧咧地把人往懷里一攬:“別擔心這個了,先擔心擔心他們還會不會來吧,沒準今兒Dawn就要解散了呢。”</br> “什么意思。”陸嘉音狠狠一怔。</br> 姜致群果然是個渣子,在昨天上午來見過顧亦之后,姜致群表面笑得燦爛得像個向日葵似的,其實一出工作室的門就開始在暗地里使壞。</br> 他找到了Dawn每個成員的聯系方式,分別讓秘書聯系他們,說可以單挖他們來東雯珠寶,并承諾了很不錯的年薪。</br> 昨天晚上開臨時會議的時候,幾個人都把信息公布出來了。</br> 陸嘉音眼里摻上了一些糾結。</br> 一方面擔心真的有人動搖,一方面又覺得Dawn不會輕易解散。</br> 但萬一呢如果呢。</br> 顧亦告訴她,昨晚他只跟大家簡略說了她的事情,又分析了跟東雯合作的利弊,最后說了自己的決定,說Dawn不會跟東雯合作,決定毀約。</br> 陸嘉音想起去年年底的比賽前夕,叢梓說過的一番話:</br> -Dawn做的大多都是沒什么報酬的活兒,一年兩年也就這么一個賺錢的項目,我們要是輸了我們都要靠著亦哥養活。</br> 其實大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希望能獨立賺錢的。</br> 畢竟靠著別人沒有那么有成績感,時間久了,難免有人不愿意。</br> 這么一想,陸嘉音抬眸向墻上的掛鐘看去。</br> 已經10點多了。</br> 平時這個時間他們是不是該到了?</br> 正想著,門外響起“滴”的一聲,叢源和叢梓穿著同色系的大衣走進來。</br> 叢梓還挺興奮:“今天陽光好好啊!適合團建!”</br> 叢源也很興奮:“對對對,新年第一建,我想吃龍蝦!”</br> 陸嘉音看向顧亦,日光微移,有一些撒到顧亦身上,他正嗤笑著同叢梓和叢源辯論龍蝦哪家好吃,深邃的眸子浸在明亮的光線里,虹膜被晃得比平時淺,顯得笑容都熠熠生輝。</br>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也不是不擔心的。</br> 神色不顯,但剛剛他攬著她肩膀的手,只在叢源和叢梓進門的那一刻才變得松了些。</br> 隨后來的是大衛,大衛在門口跺了跺鞋底沾的雪水,剛進門就聽見“龍蝦“兩個字,飛奔過來喊道:“龍蝦!我早就想吃了!是亦哥要請客嗎!”</br> 每個人都只專注眼前的熱鬧,對昨晚的會議或者東雯的合同絕口不提。</br> 米老頭是隔了10幾分鐘才到的,進門就聽說了午飯要吃龍蝦的喜訊,激動得差點當場管顧亦叫爸爸,并舉著手表示他要自己吃兩只完整的。</br> 如果顧亦不答應,他就要躺在地上打滾不起來。</br> 在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中,陸嘉音狐疑地看向顧亦。</br> 他們對毀約的事情真的這么不在意嗎?</br> 叢源注意到陸嘉音不解的目光,笑著推了推眼鏡,擺著手:“嘉音是擔心解約的事兒啊?甭擔心了亦哥有錢,讓他賠,頂多就是少買兩輛車。”</br> 米老頭說:“咱們這樣一直被亦哥養著,是不是挺不爺們的?”</br> “嗐,這算什么不爺們,”大衛沒抬頭,眼睛停留在手機上,還在查哪家的龍蝦最大最新鮮,“我跟你說,花亦哥的錢賊爽,我經常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劫富濟貧那種。”</br> 顧亦拿起一個沙發靠墊砸過去,笑罵了一句:“滾。”</br> 罵完這一句,一群人突然愣了,一同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br> 11點23分,猴子還沒來。</br> 嬉笑頓時消失了,屋子里詭異地沉默著。</br> 陸嘉音伸出手去握了握顧亦的指尖,顧亦回望她,安慰地笑了笑。</br> “猴子哥他會不會……”叢梓眼眶有點紅。</br> 米老頭揉了揉叢梓的頭:“別擔心,猴子他、他不是那樣的人。”</br> 叢源有點按耐不住,拿出手:“煞筆猴子怎么還不來,是不是睡過頭了!”</br> 這邊話音剛落,猴子拎著一個紙袋子從門外跑進來,大聲嚷嚷:“臥槽!我跟你們說,我開車開到藤成路,那兒新開了一家炸雞可太他媽香了,我排了將近兩個多小時隊就為了……”</br> 顧亦偏過頭,輕笑了一聲。</br> 叢源跳過去,狠狠地往猴子后腦勺上拍了一下:“你他媽!這么關鍵的時刻你吃什么炸雞!”</br> 這邊說著猴子,叢源還要從人家手里的炸雞袋里掏一塊炸雞塞進自己嘴里,再嘟囔一句:“呦呵,真香啊!”</br> 猴子也掏了一塊然后把紙袋傳給叢梓,他咬著炸雞口齒不清地說:“你擔心什么!老子是那種背叛團隊的人?剛才大衛給我發信息了,說中午吃龍蝦,要走也得吃完龍蝦走啊!”</br> “你還想走!”大衛瞪著眼睛。</br> 猴子吃得滿嘴都是油渣:“走個屁,昨兒晚上開會咱們不是說好了么,要當守護咱們Dawn玫瑰嘉音小姐姐的英雄。”</br> 陸嘉音一愣,驀地看向顧亦。</br> 他剛才的緊張都是假的?</br> 那種生怕人來不齊的氣氛都是假的?</br> 這個騙子。</br> 不,這群騙子!</br> “亦哥負責出錢,我們負責耍帥。”</br> 這群人跟他們的老板一個德行,一個個都不正經,沾了滿手滿嘴的雞翅油,還要喊上一句口號:“嘉音小姐姐永遠是開在我們Dawn的玫瑰!”</br> 陸嘉音偏過頭,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br> 顧亦笑著把人重新攬進懷里,“嘖”了一聲:“瞎鬧,把我女朋友惹哭了我要怎么哄?今天龍蝦沒了,準備吃泡面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