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酒吧客人不算多,兩個調酒師完全忙得過來。</br> 陸嘉音今天明顯不對勁,這是她在酒吧工作這么久第一次失誤。</br> 明明是在調制叢林幻想,卻在倒了綠香蕉利口酒后拿起了柑桂酒。</br> 10ml的白色柑桂酒傾進酒杯,她才后知后覺自己放錯了原料。</br> 陸嘉音輕輕蹙眉,抬頭,禮貌又歉意:“抱歉先生,是我調錯了配方,請您再等待兩分鐘,您的叢林幻想我買單。”</br> 客人擺擺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br> 燈光柔和,音樂舒緩,一位美女調酒師對你說你的酒她來買單,哪怕是因為她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這也并不容易引起什么火氣。</br> 客人走后,小金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陸嘉音:“嘉音,你今天很不對勁啊。”</br> 陸嘉音的臉上看不出分毫,她輕輕搖頭,甚至開了個玩笑:“也許是因為秦正沒來我感到失魂落魄呢?”</br> “得了,”小金笑起來,“人家小螃蟹三天沒來了,你今天才開始失魂落魄?反映弧也太長了吧!”</br> “后知后覺的惋惜。”陸嘉音把調錯的酒倒進垃圾桶,臉上浮著一絲笑。</br> 小金把手里的調酒器高高拋起來又接住,做了個斬妖除魔的動作:“呸!你這嘴上抹蜜的渣女,你只是嘴甜,你的心里根本沒有他!”</br> 陸嘉音笑了笑。</br> 她其實迫切地想要回去刷一些數學題。</br> 把思緒填滿就能不再去想那個穿著校服的少女了,也不會想起其他的。</br> 數學是一個很好的避難場所,一環接一環的推算會占據所有腦細胞,讓人沒空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br> “哎嘉音,7號桌那兩個男人好像一直在看你。”小金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br> “嗯?”</br> 陸嘉音向7號桌看過去。</br> 兩個年輕男人,穿著配飾都還挺講究的。</br> 只不過……這兩位目光對上她時總是心虛似的快瞟向別處。</br> 陸嘉音眉梢微挑。</br> 如果是往常,她大概會一直看向那個方向,探究他們內心到底在想什么。</br> 今天算了,今天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br> 她慵懶地收回目光,把調酒時用的酒放回原位。</br> 惡心,煩躁。</br> 想刷數學題。</br> 樓上的一對情侶被他們的同伴起著哄推搡下來,酒吧里登時熱鬧起來。</br> 男生笑著走到吧臺,點了一份舊房子酒吧的特色——人間煙火色。</br> “人間煙火色”是一份多位調酒表演,需要在表演的同時調好12杯酒。</br> 酒吧有個規矩,只要有人點了“人間煙火色”,燈光全部調暗,客人們可以觀看調酒師的調酒以及表演。</br> 陸嘉音和小金合作,調酒臺上擺上一張大的木臺,撒上干冰,吧臺頓時煙霧繚繞,像是仙境。</br> 12支酒杯放成一排,小金點了小型手持煙花插在木臺上,燈光在煙花燦爛的一霎被調暗的。</br> 陸嘉音拿著酒瓶高高拋起又接住,動作舒展利落,她垂眸倒酒,沒什么情緒的眼波被煙火點亮,給人一種柔魅的錯覺。</br> 顧亦就是在這個瞬間推開了舊房子酒吧的門。</br> 熱鬧掩蓋了門口的風鈴,陸嘉音沒留意到酒吧來了新客人。</br> 她用噴.槍.式打火機點燃了酒杯里的高度酒,藍色的火舌隨著歡呼高高躍起。</br> 不知道她的手里拿了什么,對著火焰輕輕一彈,火光四濺。</br> 像是她伸手拽了一把星辰,隨意又懶散地撒進了昏暗的室內。</br> 人聲鼎沸,顧亦站在酒吧進門的位置看著那位姑娘氣場全開。</br> 酒瓶玩轉在她指間,煙火也是她的從屬。</br> 顧亦愣了一瞬,垂眸淺笑,吐出一串英文:“Shecandomagic。”</br> 12杯酒被調成12種深淺不一的顏色,杯口的青檸片燃著藍色火焰。</br> 最后兩杯酒用酒簽插著酒漬櫻桃,像是兩顆紅色的愛心緊緊挨靠,是為那對情侶準備的。</br> 陸嘉音聲音冷清:“您的人間煙火色,慢用。”</br> 那對情侶各拿起一杯做了交杯的姿勢,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和善意的哄聲。</br> 陸嘉音沒注意到,在這些注視著那對情侶的人群里,某個人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br> “亦哥,這……是服務區那個美女嗎?”顧亦一落座,猴子迫不及待地問,“是不是我和源源認錯了?她不是個出去玩還帶著數學題的學霸嗎?不是乖乖女么?”</br> 顧亦瞇縫著眼睛,視線依然落在吧臺里。</br> 情侶還逗留在吧臺前,賓客也沒散盡,吧臺那一方小天地殘留著熱鬧。</br> 那位女調酒師眼底沒有任何情緒,沒有祝福也沒有被熱鬧感染,哪怕她臉上掛著淡笑,這一切也都仿佛與她無關。</br> 只在熄滅煙花和火焰時,她被光線刺得微微瞇著眼,透露出些許迷離。</br> 那天絕地求生真人場里的一見已經是很驚艷了,沒想到今天再見居然能驚艷到這種地步。</br> 這是顧亦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濃厚的興趣。</br> 顧亦彎了彎嘴角:“是她。”</br> “那、那這也太他媽美了,”猴子都驚呆了,實在想不出什么詞能形容這個靠在酒柜上神色慵懶又迷人的美女,他吭哧半天,憋出一句俗不可耐的形容:“就像玫瑰一樣。”</br> 顧亦嗤笑一聲,倒是沒反駁。</br> 吧臺里的兩位調酒師在收拾剛才表演用過的工具。金色短發的調酒師遞過去一部手機,被那雙白皙纖長的手接了過去。</br> 空空的手機鏈在空氣中晃了幾下。</br> 顧亦盯著手機上一截光禿禿的金屬鏈,又看向酒吧后門,所有所思。</br> 舊房子酒吧隔壁就是OB,他那天在OB后門被打了一拳后,當事人跑得比兔子都快。</br> 這么一想,如果當時那位跟他動手的姑娘不是跑出了長街,而是進了這家酒吧的后門呢?</br> 同樣的冷清聲線,差不多的身高,以及,細腰。</br> 他好像找到水晶奶嘴的主人了。</br> “真是很有緣啊。”顧亦抬手碰了碰額角。</br> “老大,這個美女小姐姐會不會有點,怎么說呢,她看上去性子可有點野啊……”</br> 叢源喜歡的女孩都是大眼睛小圓臉那種,一看就溫柔或者可愛的,他屬于那種一直不能理解國際超模的美的設計師,目前事業止步于低齡化珠寶設計。</br> “玫瑰不都是帶刺的么。”顧亦彎了彎眼睛,揚起唇角。</br> 猴子和叢源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在自家老大的語氣里聽出一種氣場——跟那句“美的人和帥的人是有心靈感應的”差不多,浪得無邊無際。</br> “亦哥要開始撩妹了。”猴子說。</br> “我這是在給咱們的珠寶找model。”顧某人一臉嚴肅正經。</br> 猴子和叢源面無表情。</br> 你看我們信你嗎?</br> 顧亦敲了敲桌面,臉上掛著笑,語調愉快:“知道這種性感小野貓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嗎?”</br> 叢源心說,剛才還說找model,現在又問喜歡什么樣的男人了,倫敦的天氣也沒有您善變呢。</br> 顧亦并不在意猴子和叢源的沉默,他這幾天等電話等得心煩氣躁,時不時還能想起那個跟她一個車子的、哆哆嗦嗦噘嘴想親她的男生。</br> 甚至心里隱隱有點后悔自己那天沒留下名字,非得浪著寫個callme。</br> 現在人就站在自己視線里,顧亦心情實在是不錯。</br> “我這樣的,帥、有錢,浪漫,”沒人理他他就自問自答,指尖愉快地輕敲著桌面,“絕對是分分鐘搞定的。”</br> 猴子、叢源:“……?”</br> 顧亦今天一直在工作室,本來沒計劃要出來也就穿得很隨意:</br> 休閑款襯衫,頭發也沒抓起來,劉海趴在額前,看上去更有少年氣。</br> 他慢慢把袖子卷到手肘,起身,打了個響指:“我去點杯喝的。”</br> 顧亦一只手抄在褲兜里,露出手腕上璀璨的鑲鉆手表,另一只手拎著手機和車鑰匙,閑庭信步,步伐生資。</br> 7號桌走到吧臺也就不到10米的距離,愣是讓顧亦走出了T臺的感覺。</br> 他走到吧臺前,鑰匙和手機往桌上隨意一丟,拄著調酒桌:“一杯巴拉萊卡。”</br> 調酒師抬眸,看見他時目光微頓。</br> 就是她這個稍縱即逝的停頓,顧亦確定她記得自己。</br> 這姑娘只略微頷首,調酒的過程中沒再看他一眼,又好像剛才她的目光是顧亦的錯覺。</br> 一直到酒自調酒器倒進雞尾酒杯,她才用指尖推過酒杯,淡淡開口:“您的巴拉萊卡,慢用。”</br> 顧亦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故作熟稔,笑著搭訕:“嗨,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幾點下班?一起吃個夜宵唄?”</br> 陸嘉音今天極不在狀態,只想回學校刷題。</br> 那位“撕漫男”先生會來她是真的有些意外,可惜他來得不是時候,她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br> 偏偏這位帥哥一直盯著她看,看完了還要搭訕。</br> 他拄著桌子的姿勢略顯刻意,放在調酒桌上的車鑰匙反著金屬色的光,腕上的手表也在反光,連笑起來的眸子里都斂著光。</br> 整個人都blingbling。</br> 陸嘉音突然就很想看他受挫的樣子。</br> 遷怒也好,泄憤也好。</br> 那些淤積在胸腔的、怎么也壓不下去的煩躁,好像都找到了發泄口。</br> 陸嘉音掀起眼皮,直視那張帥臉,緩慢又冷淡地吐出一個字:“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