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音到酒吧的時間比平時稍微早一些。</br> 到地鐵站剛好趕上一班地鐵，換乘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狀況，節約了半個小時。</br> 很順利的出行，像是預示著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要發生。</br> 天色未暗，天堂街各家商戶已經燈火通明，黯淡的天色在這條街上被浸染得斑斕繽紛。</br> 陸嘉音推開舊房子酒吧的門，門邊窗口處的7號桌已經坐了客人，他正撐著額角翻看著什么，可能是聽見門鈴聲，那位客人迎著夕陽的殘光緩緩抬眸。</br> 陸嘉音挑了下眉梢。</br> 是顧亦。</br> 面對陸嘉音略顯詫異的目光，顧亦只是淺笑著頷首。</br> 小金站在吧臺里沖著陸嘉音擠眉弄眼，沒等陸嘉音走到吧臺，小金迫不及待地探過身子拉住她的手臂，壓低聲音，語氣興奮：“你們在學校見過了吧？”</br> “嗯？”陸嘉音有些不解，“見誰，秦正？”</br> “我不是說小螃蟹！我說那位，”小金沖著7號桌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一大早就來店里打聽你，我讓他去學校找你，他沒去嗎？”</br> 一大早？</br> 打聽她？</br> “不清楚，沒見過?！?lt;/br> “??！我還以為他一定會去呢，”小金有些失望，失望后又篤定地說，“我猜他一會兒就會過來搭訕！”</br> 陸嘉音沒回應，只輕輕擦拭著手里的銀色器具。</br> 對于顧亦會出現在酒吧，陸嘉音也說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覺。</br> 顧亦是個略顯特別的人，而這個人沒有因為她昨晚的態度而消失在生活里，也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吧。</br> 顧亦并沒像小金預料的那樣來搭訕，他在7號桌坐了一會兒，喝完杯子里的酒就走了。</br> 臨出酒吧門，顧亦突然回首，視線跟陸嘉音的目光隔空相撞，他彎起唇角笑了笑，邁進天堂街霓虹璀璨的夜色里。</br> 小金傻眼了：“就這？這就走了？”</br> 陸嘉音指間把玩著燒酒杯，莫名冒出一個想法，他還會再來。</br> 之后的一個多星期，顧亦真的每天都來，永遠是一個人，坐在7號桌的位置。</br> 有時候他帶著一堆紙筆，在灰色的紙上涂涂抹抹；有時候什么都不帶，修長的指尖跟著店里的音樂節奏輕輕敲著桌面。</br> 陸嘉音調酒時偶爾能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br> 她抬眸，被撞上視線的顧亦不躲不閃，大方地同她對視，7號桌上方正好是一盞射燈，燈光投在他身上，他揚起嘴角，莞爾一笑。</br> 這人有種矛盾的帥，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著冷淡又疏離，一旦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彎的，又似里斂著光，有股大男孩的味道。</br> 你說他是為你而來，但他又安靜得像是不存在。</br> 叫人琢磨不透。</br> 顧亦不主動說話，陸嘉音也就當沒他這個人。</br> 十多天過去了，兩人之間的交流只有點酒和調酒，看得小金都有些莫名奇妙。</br> 難道他真的只是來喝酒？</br> 直到有一天，顧亦來得有些晚，手機舉在耳側，接著電話走進酒吧，另一只手插在兜里，手臂里夾了個深藍色的大號文件袋。</br> 顧亦隔著十來米的距離，沖陸嘉音笑了笑，拉開椅子，在7號桌落座。</br> 正逢周中，酒吧里客人不多。</br> 站在吧臺里很容易看見8號桌坐著的一個女孩頻頻看向顧亦，小心思蠢蠢欲動。</br> 小金用手肘撞了撞陸嘉音：“哎，有人要對男海王下手了。</br> 陸嘉音挑眉看過去。</br> 8號桌的女孩正伸長纖細的手臂，紅著臉頰遞過手機，看口型，大概是在要聯系方式。</br> 顧亦剛掛了電話，還沒來得及點酒，正從檔案袋里摸出一沓灰藍色的紙不知道在涂改什么。</br> 感覺到隔壁桌的動靜，他抬眸，看見8號桌女孩遞過來的粉色手機，以及上面的二維碼。</br> 顧亦那張臉上沒什么表情，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疏離。</br> 他淡笑著舉起手里的自動鉛筆，輕輕把手機擋了回去，懶洋洋地向后一靠，說了句什么。</br> 8號桌的女孩猛然回頭看向陸嘉音，愣了愣，雙手合十，對陸嘉音做了個抱歉的表情。</br> 陸嘉音好笑地看了眼顧亦。</br> 他到底說了什么？</br> 正想著，顧亦走到吧臺前：“一杯馬提尼。”</br> “稍等?！?lt;/br> 顧亦修長的食指在吧臺上輕輕敲了幾下，笑著開口：“哎，你想不想知道我剛才跟那姑娘說了什么？”</br> 這是十多天來除了點酒之外兩人的第一次對話。</br> 陸嘉音確實有點好奇，也就大大方方地問了：“說了什么?！?lt;/br> 顧亦壓低聲音，靠近，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說：“我說，我在等我的調酒師女朋友下班?！?lt;/br> 陸嘉音揚了揚眉梢。</br> 她把65ml藍寶石金酒倒進混酒杯，用調酒長匙輕輕攪拌，調好酒，陸嘉音順手在馬提尼酒杯上插了一塊水果裝飾。</br> 青檸和西瓜做的。</br> 非常萌的小豬臉。</br> “你們這兒的馬提尼配這么幼稚的裝飾？”顧亦有些意外，“馬提尼不是配橄欖？”</br> “給別人是配橄欖?！标懠我粽f。</br> 顧亦指尖一頓，直視陸嘉音那雙勾人的眸子，瞇縫著眼睛，痞氣又自戀：“這么說，我在你這兒，有特殊待遇？”</br> 陸嘉音輕輕搖頭，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特殊待遇談不上，剛才你掉下來的臉，現在還給你而已?！?lt;/br> 顧亦懂了。</br> 這是諷刺他剛才那句“女朋友”不要臉呢。</br> 還說他是豬。</br> 對于這樣調侃顧亦并不在意。</br> 他甚至笑了笑：“這位調酒師，你還挺可愛啊?！?lt;/br> “謬贊了。”</br> 吧臺來了其他客人，陸嘉音不再理顧亦。</br> 搖晃著調酒器的同時，她的目光看向顧亦的背影。</br> 調配馬提尼應該放60ml的孟買藍寶石金酒，但陸嘉音剛才故意倒了65ml。馬提尼的酒杯本就很淺，多加5ml液體，酒滿得幾乎溢出來。</br> 顧亦不得不護著那杯雞尾酒，小心翼翼又慢慢往回挪。</br> 這是他那句“女朋友”的代價。</br> 陸嘉音蔫壞地想。</br> 顧亦很高，一個身高超過185cm的大男人，為了護著一杯雞尾酒，邁著“小碎步”，從背影來看有種如履薄冰的笨拙感。</br> 陸嘉音沒繃住，笑了一聲。</br> 那天顧亦走后，服務員在7號桌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陸小姐”。</br> 舊房子酒吧只有陸嘉音一個姓“陸”的，于是這張紙條成功到了陸嘉音手里。</br> 是那種顧亦經常用的灰色紙，上面只有一句話：</br> 陸小姐，你除了不喜歡別人叫你美女，還不喜歡什么？</br> 陸嘉音看清這句話時，稍稍一愣。</br> 那天說出“滾”是她在無禮泄憤。</br> 但會把煩躁和火氣都撒在顧亦身上，確實有一部分原因是顧亦搭訕時叫了她“美女”。</br> 陸嘉音討厭被叫“美女”，不只討厭，甚至有些厭惡，但成年人都有一種技能——把自己的喜惡不動聲色藏好。</br> 陸嘉亦自認是“不動聲色”里的翹楚，那顧亦又是怎么看出來的？</br> 紙條上明明是一句問句，顧亦自那天之后卻一次都沒來過，好像他只是隨口一問，并不需要答案。</br> 小金對顧亦的這個行為“啪啪”一通鼓掌：“不愧是海王，套路就是深！他這簡直太懂什么叫若即若離了，神秘氣質這一塊拿捏的死死的！撩一下就消失，讓你魂牽夢縈！”</br> 陸嘉音沒聽見小金的話，腦子里正想著兼職前沒解完的數學題。</br> 見陸嘉音不說話，小金舉著酒瓶當話筒，十分八卦地采訪：“陸小姐，追求者突然不見蹤影，請問你有沒有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br> “什么？”陸嘉音回神，反應了兩秒才明白小金在說顧亦，她笑了笑，“沒有?！?lt;/br> “難道不覺得7號桌就應該是顧亦坐，別人坐在那兒你難道不會感到別扭？”小金眨著眼睛，滿懷期待地看向陸嘉音，“不想把那些坐7號桌的人轟走嗎？”</br> 陸嘉音茫然了一瞬：“他又沒付錢包桌?！?lt;/br> 小金翻著白眼：“……行吧，是我輸了，前兩天看你們倆對視里都噼里啪啦閃火花，我以為你倆看對眼了下個月要領證呢，搞了半天一切都沒開始啊，白激動了?！?lt;/br> 陸嘉音有些無語。</br> 她什么時候跟顧亦噼里啪啦閃火花了？</br> 顧亦的舉動并不像之前追她的那些男孩，他們想要做什么、想要說什么陸嘉音都能猜到。</br> 顧亦不同，他更神秘也更灑脫。</br> 他的突然消失算不上完全沒給陸嘉音帶來影響。</br> 這種灰色的、質感特別的紙是做什么的？</br> 他到底是怎么看出來自己討厭別人叫她“美女”的？</br> 有些問題，陸嘉音也是好奇地。</br> 一連幾天顧亦都沒出現，陸嘉音畢竟不是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女，她那點少得可憐的好奇沒演變成魂牽夢縈，甚至開始慢慢消散。</br> 但在她開始遺忘時，顧亦又出現了。</br> 星期五，上午最后一節《代數學引論》是大課，數學系有兩個班的人同時在階梯大教室上課。</br> 陸嘉音去得比較早，坐在靠中間的位置，教室里的學生寥寥無幾。</br> 隨著上課時間臨近，同學才慢慢多了起來。</br> 陸嘉音翻著課本，突然間，教室里爆發出一陣議論聲。</br> 人聲嗡鳴，引得陸嘉音向教室門口望去……</br> 她居然意外地看見了顧亦？</br> 顧亦穿著一身隨意的運動裝，慢悠悠地走進來，對上陸嘉音的視線，笑了笑。</br> 他手里拎著文件夾，就像每天走進舊房子酒吧一樣，信步而行，優哉游哉地走向陸嘉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